第252章 救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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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愔在中军亲兵和韩雍留下的部分老部下的拼死护卫下，退守到一处稍高的土坡上，做着最后的抵抗。他头盔早已不知去向，花白的头发散乱，脸上混合着血污、汗水和泥土，官袍破损，露出里面的软甲，甲上亦是刀痕累累。他手中长剑拄地，大口喘息着，望着周围越来越少的亲兵和层层叠叠、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燕军，眼中充满了悔恨与绝望。
两万大军啊！徐州多年的积蓄！就因为自己的刚愎自用，判断失误，尽数葬送于此！
“使君！快走！我等断后！”一名跟随他多年的老校尉，用身体为他挡开一支角度刁钻的冷箭，自己却被箭矢穿透胸膛，吐血倒地，兀自圆睁双目，望着郗愔。
“悔不听韩长史之言！我郗愔…我有何面目独活？今日…今日便与此地将士，共存亡！”郗愔老泪纵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状甚凄厉。他举起长剑，便要向颈间抹去。
左右亲兵大惊，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就在慕容德狞笑着，挥刀砍翻最后两名阻挡的晋军军官，准备亲自上前擒杀这位徐州刺史，立下不世之功的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隆——！！！”
谷口方向，猛然传来了如同山崩地裂、闷雷滚滚般的巨响！这声音不同于战场上的厮杀，是纯粹由无数马蹄践踏大地发出的轰鸣，并且以惊人的速度由远及近，越来越响，震得人心胆俱裂！
紧接着，一片巨大无比、遮天蔽日的黄色尘烟，如同海啸时掀起的万丈浊浪，从谷口方向奔涌而来！烟尘弥漫，高达数丈，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在那翻滚的烟尘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旌旗招展，听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仿佛有数万乃至十万精锐骑兵，正以摧枯拉朽、无可阻挡之势，向着燕军的后背猛冲过来！
“报——！大王！大事不好！后方…后方出现大量晋军骑兵！尘头极高，漫山遍野，兵力…兵力无法估算！直冲我军后阵而来！”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到山坡上，声音因极度惊恐而变了调。
正准备最后收割胜利果实的燕军前军，被这突如其来的、规模远超预期的“援军”和骇人的声势彻底打懵了！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高强度围歼战，体力消耗巨大，队形也在追击中变得散乱，面对后方那仿佛无穷无尽、自天边压来的骑兵洪流实则是树枝扬起的尘烟造成的视觉压迫，以及那震耳欲聋的声势，一时间军心大乱！
“哪里来的援军？”
“晋军主力不是都在这里被我们吃掉了吗？”
“看这尘头，怕是数万铁骑！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燕军前军中飞速蔓延。许多士兵下意识地开始后退，军官们的呵斥声被淹没在巨大的噪音和恐慌情绪中。原本严整的包围圈，瞬间出现了松动和混乱。
“不要乱！结阵！给老子结阵！”慕容德又惊又怒，挥刀砍翻两个后退的士卒，声嘶力竭地呼喝，试图稳住濒临崩溃的阵线。
就在这短暂的、至关重要的混乱窗口期，谢玄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率领着真正的五千轻骑精锐，无视两侧零星的箭矢，朝着那面尚未倒下、在乱军中苦苦支撑的郗愔旌旗，亡命冲去！他们的队形在高速奔驰中保持得相对完整，如同烧红的尖刀，狠狠地凿穿了燕军前军尚未完全成型的、已然动摇的阻击阵线！
“郗使君！谢玄在此！随我突围——！”谢玄清朗而充满爆发力的声音，穿透战场的喧嚣，清晰地传入土坡上每一个绝望的晋军耳中。
绝境中的郗愔和残存的不到三百亲兵，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求生的本能和最后的血气被瞬间点燃！
“是谢将军！援军到了！”
“杀出去！跟谢将军杀出去！”
这三百残兵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谢玄骑兵撕开的那个短暂的生命缺口，亡命冲去！
慕容垂一直立于山坡指挥台上，冷静地观察着谷底的剧变。他目光如炬，迅速判断出那尘烟虽大，但来得过于突兀，骑兵冲击的正面宽度也有限，来的晋军绝不可能有数万之众，多半是疑兵之计。但此刻，前军已乱，士气受挫，敌军这支生力军冲势正猛，若强行命令混乱的前军转身死战，很可能导致局部崩溃，甚至引发连锁反应，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变成一场混乱的烂仗。
电光火石间，他已权衡利弊。
“传令慕容德，放开口子，不必死拦，放他们过去，重整队形，稳固阵脚！”慕容垂的声音依旧冷静，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却透着一流统帅的审慎与果断，“令两翼弓弩手，覆盖射击逃逸之敌，尽可能杀伤！”
燕军训练有素的素质此刻体现出来，在得到明确指令后，混乱的前军开始有意识地向两侧避让，同时箭雨从山坡两侧再度倾泻而下，覆盖向正在汇合突围的晋军。
然而，谢玄来得太快，冲得太猛，利用燕军短暂的混乱、扬尘的视觉掩护以及精准的时机把握，竟然真的被他生生从数万燕军虎口中，撕开了一条血路！
“走！不要回头！全速向南！”谢玄接到郗愔，毫不恋战，立刻下令全军调转马头。依旧是双马轮换，骑兵们奋力拖动着树枝，保持着那庞大的、令人望而生畏的尘头，如同来时一般，向着南方的下邳方向，亡命疾驰而去，迅速脱离战场。
慕容德怒气冲冲，还想率领本部骑兵追击，却被慕容垂再次派来的传令兵坚决制止。
“大将军有令：穷寇勿追，谨防有诈。整军为先。”
慕容德恨恨地勒住战马，望着那迅速远去的、依旧尘头大作的烟尘，狠狠啐了一口。
慕容垂不再看那逃逸的残敌，他的目光越过血腥的山谷，投向更南方郯城的方向，深邃难测。
“疑兵之计，用得不错。来将颇知兵。”他淡淡评价了一句，听不出喜怒，“救走区区几百残兵，于大局无碍。我军目标已达成，两万徐州精锐尽丧于此，郯城，已是真正的孤城了。”
他转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沉稳与威严：“传令各部，迅速打扫战场，清点缴获，救治伤员。明日拂晓，拔营南下，兵临下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