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校场偶学射雁技（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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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渐深，建康城的天气也愈发暖融。这日午后，阳光正好，谢玄又一阵风似的卷进了陆昶那永福里的小院。

人还未到，他那清亮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陆兄！陆兄！整日对着这些竹简帛书，岂不闷煞？大好春光，岂能虚度？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陆昶刚从秘书省回来不久，正于窗前研读一卷《孙子兵法》，闻言抬头，便见谢玄穿着一身利落的骑射胡服，额上带着薄汗，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他，满脸都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谢兄欲往何处？”陆昶放下书卷，含笑问道。他对内心赤诚热情的谢玄，总是多几分耐心。

“去我家西郊的私属校场！”谢玄几步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拽，“我知陆兄你满腹经纶，胸有百万兵，但男儿立于世，岂能只识文墨？将来若有机会随军北伐，纵不能上阵搏杀，也总需有骑马驰骋、开弓自保之力！整日读书，身子骨都要读锈了！”

陆昶闻言一怔。骑射之术，于他而言确系陌生领域。他幼年家道中落，能读书已是不易，何来余财与门路学习这等高门子弟方能娴熟的技艺？他下意识地便要推拒：“谢兄好意，昶心领了。只是于此道一窍不通，恐…”

“哎！不会才要学嘛！”谢玄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力气又大，生生将他从席上拉了起来，“谁生下来就会挽弓射箭？我初次骑马还摔得鼻青脸肿呢！放心，我家校场僻静，没外人瞧见！包在我身上，保管教你！”

陆昶拗不过他这般热情，又思及他话中确有道理。乱世之中，多点防身之技绝非坏事。且谢玄一片真心，再三推拒，反而显得生分。他无奈一笑，只得道：“如此…便叨扰谢兄了。”

“这才对嘛！”谢玄大喜，拉着他便出门登车，直奔西郊谢家私属校场。

谢家这处校场占地颇广，背倚小山，面覆平整草地，设有箭垛、驰道、障碍，甚至还有一小片模拟林地，设施极为齐全。此时场内并无他人，唯有几名谢家的老部曲在一旁擦拭保养兵器，见到谢玄，皆恭敬行礼。

一到场中，谢玄便如鱼得水。他兴冲冲地跑去兵器架，取来一把制作精良却力道相对较软的练习用柘木弓，又拎来一壶雕翎箭。

“给，陆兄，先试试这个！弓力软，好上手！”他将弓塞到陆昶手里。

陆昶接过角弓，入手沉甸甸的，与他平日握惯的笔杆竹简截然不同。他回忆着书中看来的、以及偶尔街头瞥见的兵士姿势，略显笨拙地试图挽开弓弦。

姿势别扭，手臂颤抖，指尖被弓弦勒得生疼，那弓却只被他拉开一小半，便再也无力为继。他松手放弦，“啪”的一声轻响，箭软绵绵地飞出去不过十余步，便歪斜着栽落在地，离最近的箭垛都差着老远。

一旁看着的谢玄先是愕然，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陆兄…哈哈…陆兄你…你这架势，怕是连只兔子都吓不走啊！哈哈哈！”

陆昶看着自己那惨不忍睹的“战绩”，也不由得摇头失笑，坦然道：“让谢兄见笑了。于此道，昶确是门外汉。”

“无妨无妨！”谢玄笑够了，擦擦眼角的泪花，走上前来，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眼神却认真起来，“来，陆兄，我教你！这骑射之道，首重根基！”

他站到陆昶身后，亲自上手矫正：“首先，脚踏稳了，与肩同宽，对！身子微侧…不是这样僵着，要松而不懈…”他拍拍陆昶的腰背和肩膀，“这里，这里，都要绷住劲！左臂撑开，对！像这样，稳如磐石！”

谢玄年纪虽小，但自幼得谢家这等顶尖将门悉心教导，根基打得极为扎实，理论结合实际，讲解起来清晰明了。他一边说，一边亲手帮陆昶调整每一个细微的姿势。

“对！就这样！眼要准，屏住呼吸…指尖、箭簇、靶心，要成一线！”谢玄专注地指导着，“心要静，别想着一定要中，只管感受力道，保持姿势…”

陆昶凝神静气，依言而行。他悟性极高，身体协调性本就不错，只是从未接触过此道。经谢玄这番亲手点拨，顿时感觉豁然开朗。

他再次开弓。这一次，姿势明显标准了许多，虽然依旧吃力，但弓已被拉至七分满。屏息，瞄准，松弦！

“咻——”

箭矢破空而去，虽仍有些偏斜，却“咄”的一声，**牢牢钉在了三十步外箭垛的边缘！**

“中了！哈哈！中了！”谢玄比自己射中了红心还要高兴，猛地一拍手，跳了起来，大声欢呼，“陆兄！你看！我就说你学什么都快！这才多久？就能上靶了！天才！果然是天才！”

陆昶看着那微微颤动的箭尾，心中也涌起一股难得的畅快之感。这是一种与读书明理、纵横辩难截然不同的成就感，充满了原始的、力量迸发的喜悦。

“是谢兄教得好。”他放下弓，诚心诚意地道谢。

“是你学得快！”谢玄兴奋地又递上一支箭，“再来再来！多练几次，找到感觉就好了！照这个势头，包你三日之内，便能射中天上飞过的雁雀！”

在他的鼓动下，陆昶再度挽弓，一箭接着一箭练习。从最初的生疏笨拙，到逐渐找到发力窍门，姿势愈发流畅稳定，命中率也稳步提升。校场之上，不断回响着弓弦震动的嗡鸣与箭矢中靶的咄咄之声，其间夹杂着谢玄毫不吝啬的夸赞与欢呼。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身影在校场上拉得长长。陆昶已汗湿衣背，手臂酸软，指尖通红，但眼神却愈发明亮。

这一次的校场习射，看似闲笔，却为他补上了一块重要的拼图。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谢玄勾着他的肩膀，兴致勃勃地规划着：“明日我们再来！练熟了步射，我再教你骑马射！到时候春猎，咱们兄弟俩一起，定然叫那些瞧不起人的家伙大吃一惊！”

陆昶望着天边绚丽的晚霞，微微一笑，心中亦生出几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