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流言蜚语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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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奏章文辞雅驯,引经据典,核心内容却高度一致:借河北灾异,反复强调“帝王之德”与“天心”感应之理。

劝谏皇帝应“减嗜欲,躬节俭,远功利之臣,亲礼乐之化”,应将主要精力用于“抚恤灾黎”、“砥砺士风”等“内修”事务,对边事则应“持重”、“怀柔”,避免“耗竭民力”。

这些言论,如同绵绵秋雨,看似温和,实则无孔不入地渗透着。

它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让支持皇帝现行政策的人,在辩论中时常感到一种“理不直气不让”的被动。因为在儒家的语境里,“修德”、“恤民”、“偃武”永远是政治正确的口号。

赵顼在福宁殿里,读着这些看似忠恳、实则处处隐含掣肘之意的奏章,眉头紧锁。他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却又无比坚韧的阻力。

这阻力并非来自具体的某个人或某件事,而是来自一整套强大的、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体系。

这套体系,正被司马光等人娴熟地运用着,试图束缚他的手脚,将帝国的航向拉回他们心目中的“黄金时代”。

他放下奏章,走到窗前,望着秋意渐深的宫苑。他知道,与西夏、与辽国的博弈是明枪易躲,而与这股弥漫在朝堂士林间的“古意”暗流较量,才是真正的暗箭难防。

这不仅关乎具体政策的推行,更关乎这个帝国未来走向的灵魂之争。

“王道……事功……德政……富强……”他喃喃自语,年轻的脸庞上,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凝重与思索。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熙宁元年九月末的汴京,秋意已深。紫宸殿常朝的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

河北灾异的阴影未散,西夏使者的恫吓言犹在耳,而朝堂之上,一股针对绥州政策的暗流,终于化为了公开的谏诤。

率先出列的,是御史台知杂事御史吕陶。此人以清直敢言着称,素与司马光等大儒交好,其奏对往往暗合“复古”之旨。他手持笏板,声音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

“陛下!臣闻‘兵者,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今绥州之事,种谔擅启边衅,已违国法。

然事已至此,臣所深忧者,非一城一地,而在国家大体!西夏遣使,言辞虽厉,然未必无转圜之机。

若我朝能示以宽仁,略作退让,或可化干戈为玉帛。若一味恃强,恐失信于四夷,启无穷之边衅!

况河北新遭大灾,国库空虚,黎民待哺,实不宜再兴兵革,耗竭国力。伏望陛下暂缓绥州工役,遣使与西夏和谈,以固根本而安天下!”

吕陶的奏对,引经据典,将绥州问题提升到“国家信誉”和“恤民固本”的高度,姿态磊落,令人难以直接斥责。

紧随其后,同知谏院范纯礼(范仲淹之子,范纯仁之弟,时在谏院)、判国子监直讲孙觉等数位素有声望的官员也纷纷出列附议。

他们的言辞或激烈或委婉,但核心意思大同小异:强调当前应以内政救灾为重,对外应持重,避免与西夏彻底撕破脸,甚至暗示可以放弃绥州以换取和平。

这些言论,在朝堂上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不少官员面露赞同之色,显然,这种“攘外必先安内”、“以柔克刚”的传统思路,在士大夫中仍有广泛市场。

御座上的赵顼,面色平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御座的扶手。他目光扫过班列中垂首不语、仿佛置身事外的司马光,心中冷笑。

他知道,吕陶等人不过是台前的木偶,其背后站着的,正是这位以修撰《资治通鉴》而隐然成为士林精神领袖的资政殿学士。

司马光自己不出面,却让门生故旧打头阵,既保持了超然姿态,又精准地传达了其政治主张,确是老辣。

待众人奏毕,朝堂一时寂静。所有人都看着年轻的皇帝,等待他的反应。

赵顼并未动怒,反而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传遍大殿:

“诸卿所奏,皆为社稷着想,朕心甚慰。然,绥州之事,关乎国家百年安危,非可轻率处之。

诸卿既有疑虑,朕便与诸卿,以及几位相公,于退朝后,在紫宸殿后阁,细细分说。”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皇帝这是要亲自与谏官和重臣进行一场御前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