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抹去的褶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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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门卫室值班的老头探出头,警惕地看着这个深夜造访、浑身湿透的年轻人。

王磊掏出自己的工作证,还有那份盖着清源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和市委宣传部红章的调阅申请副本,语气冷静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清源市地方志办公室,王磊。有紧急公务需要进入档案库,补充调阅关键材料。这是手续。”他特意将“紧急公务”和“关键材料”咬得很重。

老头接过证件和文件,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公章和签名,又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王磊。那眼神似乎在说:大半夜的,还下着雨,什么公务这么急?

“李副馆长……他好像还在里面?”王磊不动声色地加了一句。

老头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哦……李副馆长啊,他晚上九点多就开车回来了,说是落了重要东西在库房,急匆匆就进去了……一直没见他出来呢。”

进去了!而且一直没出来!

王磊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开门!让我进去!”他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严厉。

老头被他的气势慑住,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钥匙串,打开了主楼沉重的玻璃门锁。

王磊立刻推门而入。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一盏盏亮起,惨白的光线照亮空无一人的走廊。那股浓重的故纸堆气息扑面而来,在深夜里显得格外阴森。他目标明确,直奔通往地下档案库的水泥坡道。

坡道口的防火门虚掩着!锁孔上还插着一把钥匙!正是档案库专用那种黄铜钥匙!

王磊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一把拉开门,阴冷刺骨的寒气夹杂着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淡薄的怪异气味(后来他才意识到那是乙醚)扑面而来!他毫不犹豫地冲下坡道,打开了库房的照明总闸。

“啪!”

惨白的灯光瞬间将巨大的地下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王磊的目光如同鹰隼,迅速扫视!巨大的密集架如同沉默的钢铁森林,恒温系统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一切似乎……井然有序?

不!

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通往B区深处的那条十字通道上!

在惨白灯光的照射下,距离墙角漏水管道不远的水磨石地面上,赫然残留着一片尚未完全干涸的、不规则的水渍!那水渍浑浊,明显不是刚刚滴落的雨水,更像是……有人被拖拽时留下的痕迹!

他快步冲过去,蹲下身。痕迹很新,指向B区深处白天发生渗漏的那片区域。就在水渍边缘,一个小小的、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金属光泽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一枚深蓝色的、塑料材质的纽扣。样式普通,像是男士西装袖口常见的备用纽扣。

王磊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的指尖(他习惯性地随身带着取证用的手套)捏起那枚纽扣。纽扣边缘有些磨损,似乎是被强行扯断的。他仔细查看,在纽扣背面不起眼的缝隙里,嵌着几根极短的、深灰色的毛呢纤维。

他抬起头,顺着拖拽的痕迹向前望去。痕迹在距离墙角那滩明显积水还有几米远的地方,中断了。地面上除了水痕,再无其他。仿佛被拖拽的人凭空消失,或者……被投入了某个深渊。

王磊站起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视着周围。墙角那处仍在渗水的管道接口下方,浑浊的积水已经聚成了一小滩,水面倒映着惨白的灯光,微微晃动着。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滩积水边缘,一个半敞开的、塑料材质的垃圾桶上。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走了过去。他伸手,在垃圾桶里翻找了几下。

手指触到了一张柔软、潮湿的纸张。

他将其抽了出来。

是一张边缘磨损、泛黄发脆的稿纸。纸张被水渍浸染过,墨迹晕开,但上面的字迹依然可以勉强辨认:

“……74.7.17 清源河 现场记录(草)……”

“……下午三时许……赵振江同志……坚持要下水……查看堤坝根部冲刷情况……王建设同志劝阻无效……水流异常湍急……赵同志……失足滑入深涡……王建设同志……情急之下……跳入水中施救……瞬间……被激流卷走……”

王磊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他死死盯着纸上那潦草却字字如刀的文字,呼吸瞬间停滞!捏着纸张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

父亲……是为了救那个赵振江……才跳下去的?

而他们……李成栋和赵振江……却篡改了证词,将父亲描绘成一个“主动查看险情”而“意外牺牲”的烈士?掩盖了赵振江才是事故源头、父亲是为救他而死的事实?!

一股混杂着滔天愤怒、巨大悲痛和被欺骗的狂怒的火焰,瞬间席卷了王磊的全身!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地面上那片中断的拖拽痕迹,以及尽头那滩倒映着惨白灯光、深不见底的浑浊积水!

李成栋……被灭口了!

“砰!”

一声巨响!档案库厚重的防火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值班的老头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巨大的惊恐,手里还捏着一个屏幕碎裂、沾着泥水的手机:“小王同志!不好了!出大事了!刚……刚接到电话!李……李副馆长的那辆黑色帕萨特……在……在城西清源河老桥下面被发现了!车子冲破了护栏,掉进河里了!人……人还没找到!正在打捞!”

清源河!

王磊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从狂怒中惊醒!他猛地攥紧了手中那张沾着水渍和污迹的泛黄草稿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扫过地上那枚深蓝色的纽扣,扫过那片中断的拖拽痕迹,最后定格在墙角那滩浑浊的、倒映着惨白灯光、深不见底的积水倒影上。

那倒影扭曲、晃动,仿佛一张无声狞笑的脸。

河底……又多了一卷无人知晓的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