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线生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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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窟内,沈孤寒冰冷的话语如同终年不化的积雪,重重压在苏婉清的心头。诅咒之命,刑亲克友,不得善终……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与寒意,将她方才因噩梦而激起的悲伤都冻结了。
她怔怔地望着那个重新闭上双眼、仿佛已将自身与整个世界隔绝开的玄衣男子。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跳跃,却暖不透那层深入骨髓的冷寂。原来,他并非生来便是嗜杀的魔头,而是自呱呱坠地起,便被套上了这无比恶毒残忍的命运枷锁。那些冰冷的死亡数字背后,是他眼睁睁看着身边之人一个个因他而惨遭横祸的无边噩梦。
这份认知,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她原有的仇恨上反复切割,带来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痛楚。恨意仍在,那是家族血仇刻入骨髓的本能;可那恨意之下,竟不受控制地翻涌起巨大的惊悸、怜悯,乃至一丝……同病相怜的凄惶。
她失去了所有亲人,沦为孤女。
而他,似乎从未真正拥有过,且永远无法拥有。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宿命”?将两个本该不共戴天的人,以如此荒诞而残酷的方式捆绑在一起?
“净魂之体……诅咒之命……”苏婉清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沙哑而颤抖,“所以……我苏家满门……或许并非全然因仇怨……而是……因为这……”她不敢说出那“诅咒”二字,仿佛一旦说出,便会坐实某种令人绝望的宿命。
一直静默旁观的的白衣女子,此刻终于缓缓开口,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流入凝滞的空气:“天道盈亏,自有其理。极煞之下,必有生机暗藏。诅咒虽厉,却非无解。”
这话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沈孤寒与苏婉清的注意。
沈孤寒虽未睁眼,但周身气息几不可察地一凝。苏婉清则猛地转向白衣女子,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前辈……此言何意?这诅咒……当真可解?”
白衣女子目光掠过沈孤寒,最终落在苏婉清身上:“命格天成,犹如山川走势,难以彻底更改。然,江河奔流,遇山则绕,遇壑则填,终归入海。无法更改,却不代表无法疏导、无法平衡。”
“天煞孤星,乃天地间至阴至煞之气凝聚于一人之命盘,其力凶戾,吞噬一切生机亲近之气,故有刑克之说。然,物极必反,否极泰来。至煞之畔,往往伴生一线至纯之机,以求阴阳不致彻底崩坏。这线生机,便是‘净魂’。”
她的声音平缓而清晰,如同在阐述某种天地至理:“净魂之体,并非仅仅能‘中和’戾气,缓解反噬之苦那般简单。其真正的作用,在于‘引导’与‘转化’。”
“引导?”沈孤寒骤然睁开眼眸,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锐光。这个词,触动了他作为绝顶武者那追求力量极致的本能。
“不错。”白衣女子颔首,“似大禹治水,堵不如疏。你体内戾气乃天生地养,强横无匹,强行压制,终有决堤反噬之日。然其本身,亦是一种极致的力量。净魂之气,至纯至净,恰似那开山导流的巨斧与河道,可引此戾煞之力,归入正途,化为己用,而非任其肆虐伤己。”
“化为己用?”沈孤寒瞳孔微缩。这个想法,可谓惊世骇俗!那折磨了他二十余年、带来无尽痛苦与孤寂的戾气,竟能被引导转化?
“然。”白衣女子语气肯定,“古籍残卷有载,‘煞魂相生,阴极阳暖;以净引浊,可窥天道’。若你二人能寻得共生之法,令净魂之气与你本源煞气逐渐交融,非但你戾气反噬之危可解,更有望将这股天生之力彻底驯服,融入你的武道之中。届时,其威力……恐远超你想象。”
她顿了顿,看向听得呆住的苏婉清:“于你而言,亦非全然被动。净魂之体魂魄过于纯净,易招邪祟,亦难容于浊世,往往早夭。而他的至煞之气,虽对你而言是剧毒,却也是一面最强的护盾,可震慑诸邪,稳固你的魂魄。更重要的是,在引导他戾气的过程之中,你的体质潜能亦会被不断激发,于你自身,亦有莫大好处。或可窥得净魂之体真正的奥秘,乃至……觉醒某些非凡之力。”
共生,并非简单的谁依赖谁,而是真正的相互依存,各取所需,甚至……相辅相成,共攀高峰!
这番话语,如同在两人眼前推开了一扇全新的、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门。门后或许是万丈深渊,或许是通天之途。
沈孤寒心中巨震。引导转化天生戾气,将其彻底化为武道之力?这个可能性,对他这等武痴而言,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一生追求力量巅峰,却始终被体内这股力量所桎梏、反噬,若真能如白衣女子所言……那前方将是何等广阔的天地?
一丝难以言喻的热切,终于冲破了冰封的心防,在他眼底点燃起幽深的火焰。但常年形成的谨慎与多疑,让他立刻压下了这丝躁动。
“古籍残卷?无人验证之事,前辈又如何能断定?”他声音依旧冷静,带着审慎的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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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子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淡然道:“吾师门传承久远,于命理、星象、奇特质体颇有涉猎。此记载虽缥缈,却非空穴来风。更何况……”
她目光扫过沈孤寒:“你自身应有所感。近日来,你伤势恢复之速,内力运转之顺畅,是否远胜往常?尤其是经过几次与她气息碰撞之后?”
沈孤寒沉默。确实如此。若非切身感受,他绝不会相信那看似荒谬的“净魂”之说。
白衣女子又看向苏婉清:“你仔细回想,与他同行这些时日,虽屡受惊吓,但可曾真正被外界阴邪之物侵扰?夜间可还如以往那般多梦易惊?”
苏婉清一怔,下意识地回想。的确,这一路逃亡,风餐露宿,环境恶劣,但她似乎……真的没有像以前在家时那样,容易感到阴冷不适,或是被噩梦纠缠(除了方才因家仇引发的梦魇)。甚至昨夜在那荒村破庙,她最后竟也睡得颇为安稳。她原本只以为是太过疲惫所致,如今想来,莫非……
“此乃他煞气无形中护持你魂魄,使之更为凝练之故。”白衣女子道出答案。
事实胜于雄辩。两人自身的感受,远比任何古籍记载都更有说服力。
洞内再次陷入寂静。但这次的寂静,却与之前的绝望压抑截然不同,仿佛有某种新的、充满可能性的东西正在酝酿、滋生。
苏婉清的心怦怦直跳。绝望的黑暗中,似乎真的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这光亮不仅关乎沈孤寒,也关乎她自己。她不再是全然无用、只能依附仇人苟活的累赘,她的体质,竟然拥有如此神奇的力量,甚至可能关系到自身性命的保全与潜能的发掘?这种认知,给她那颗被仇恨与恐惧填满的心,注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力量。
尽管,这希望是建立在与灭门仇敌“共生”的基础之上,显得如此荒谬而不堪。但比起彻底沉沦于黑暗,这一线生机,无论如何也值得抓住。
她再次看向沈孤寒,眼神已然不同。少了几分纯粹的恐惧,多了几分复杂的探究与……一丝决然。
沈孤寒也正看向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不再是最初的杀意与恐惧,也不是后来的迷茫与挣扎,而是带着一种审慎的、权衡的,乃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索意味。
他们都在重新审视对方,审视这段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命运。
“即便如前辈所言,”沈孤寒缓缓开口,目光依旧锁定苏婉清,话却是对白衣女子说的,“这引导转化之法,又该如何进行?莫非仅凭气息碰撞?”
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共生之道,绝非易事。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气息碰撞,仅是本能反应,收效甚微,且凶险难控。真正的引导,需特定的法门,辅以药物、阵法,乃至……心意相通。”
“心意相通?”沈孤寒眉头瞬间拧紧。这与仇人之女心意相通?简直比让他立刻去挑战武林至尊还要荒谬。
苏婉清也是脸颊微热,有些不自在。
“非指男女之情。”白衣女子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乃指气息引导之时,双方需放下戒备,心神宁静,彼此信任,方能使净魂之气与煞气如水乳交融,而非激烈对抗。稍有不慎,气机逆冲,轻则重伤,重则……两败俱亡。”
放下戒备?彼此信任?
这对他们二人而言,无疑是比登天还难的要求。
沈孤寒面色沉凝。此法门之难,远超预期。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却并未露出退缩之意,反而燃起更为锐利的光芒。越是艰难,越是挑战,便越能激起他骨子里的傲气与征服欲。
他天生煞体,一路从尸山血海中走来,何曾惧过挑战?既然前路有此一线生机,哪怕荆棘密布,万丈深渊,他也要劈开一条路来!
至于信任……他眸光幽深地看向苏婉清。信任可以慢慢建立,或者,以另一种方式强行达成。总有办法。
苏婉清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那份势在必得的决心,心头不由一紧。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将彻底改变。无论她愿意与否,她都已被卷入这条无法回头的“共生”之路上。
未来是携手共进,迈向未知的巅峰,还是在彼此猜忌与仇恨中一同毁灭?
无人知晓。
但那一线生机,已然如种子般,落入两人心田。在血海深仇与诅咒命运的冰冷土壤上,它能否生根发芽,最终开出怎样的花朵,唯有时间能给出答案。
沈孤寒缓缓站起身,玄衣无风自动。他并未看苏婉清,而是对白衣女子道:“请前辈传授法门。”
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既然看到了希望,那便去抓住。无论付出何种代价。
这是他沈孤寒的行事准则。
白衣女子对于沈孤寒如此迅速的决断似乎并不意外。她微微颔首,素手一翻,掌心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枚薄如蝉翼、色呈淡金的玉简,其上似有天然生成的细微纹路,隐隐流动,透着玄奥的气息。
“此简中所载,乃《幽寰引归诀》基础篇。”她将玉简递向沈孤寒,声音清冷如故,“非是至高无上的神功秘籍,而是一门古老的导引炼气之法,中正平和,尤重心神契合与气息交融。正合你二人初时尝试牵引彼此之气所用。能否窥得门径,继而推演出适合你二人的共生之法,皆看尔等自身悟性与造化。”
沈孤寒接过玉简,指尖触及那温润材质,立时便感到一股清凉宁静之意顺着手臂缓缓上行,竟让他因思绪激荡而略显躁动的内力稍稍平复了些许。好神奇的玉简!他凝神感知,却发现神念难以深入其中,显然需要特定方法或时机才能读取其中内容。
“此诀非一人可修,需二人同观,心神皆沉,方可得见真义。”白衣女子适时解惑,“至于药物、阵法之事,眼下条件匮乏,暂且不提。首要之务,是你们需先学会如何在不引发剧烈冲突的前提下,引导并接纳对方的气息入体。这是第一步,亦是凶险一步。”
她的目光扫过两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切记,绝不可妄动杀念、恨意,亦不可心存畏惧、抗拒。气机感应,最是敏锐。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都可能引动煞气反扑或净魂自守,导致气机逆冲,后果不堪设想。届时,即便我在旁,也未必能及时救下你二人。”
沈孤寒摩挲着玉简,眸光幽深。放下杀念与恨意?谈何容易。那血海深仇早已刻入骨髓,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但他更清楚,若想真正抓住这一线生机,踏上那条或许能超脱诅咒、攀临武道之巅的道路,这一步,非走不可。
他转头,看向苏婉清,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可听明白了?”
苏婉清被他看得心尖一颤,下意识地握紧了拳。要她对这个灭门仇人放下恨意与恐惧,敞开心神,引导气息……这简直比让她立刻去死还要艰难。可……若不如此,等待她的,或许是无尽的颠沛流离,是最终可能被他失控戾气撕碎,或是被其他觊觎“净魂”之力的势力掳走的悲惨命运。而若成功,她或许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力量,甚至……为日后做打算。
脑海中闪过父母兄长的面容,最终定格在那夜的血色与冰冷上。仇恨的火焰灼烧着心肺,却也被那“一线生机”的微光勉强压制。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沈孤寒的目光,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坚定:“我……明白。”
“很好。”沈孤寒收回目光,不再多言。他盘膝坐下,将玉简置于掌心,对白衣女子道:“请前辈护法。”
白衣女子微微点头,衣袖轻拂,数道无形气劲悄无声息地没入洞口四周,布下了一层简单的禁制,以防外界干扰。随后,她也在一旁静坐下来,眸光清淡地注视着二人。
苏婉清见状,也在沈孤寒对面不远处坐下,学着他的样子,屏息凝神,只是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与不安。
沈孤寒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努力将那些纷乱的仇恨、疑虑、野心尽数压下,心神逐渐沉入一片空冥之境。这是他多年来练就的本事,无论外界如何波澜,总能最快地寻找到内心的绝对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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