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林野的记忆偏差(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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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籍库的废墟在暮色中泛着焦黑的光泽,林野将第七块烧焦的典籍残片放进铅盒时,指腹的烫伤处传来尖锐的刺痛——那是昨夜地库大火留下的印记,水泡破后露出的嫩肉上,竟隐约印着个螺旋状的纹路,与腕间胎记的轮廓完全重合。空气中弥漫着纤维燃烧后的焦糊味,混杂着辐射尘特有的甜腥气,辐射仪的指针在0.36Sv/h处剧烈颤动,像颗不安分的心脏。

“清点得怎么样了?”阿正的声音从瓦砾堆后传来,少年抱着个破损的陶瓮,里面装满了从灰烬里扒出来的金属纤维,那些银白色细丝在残存的辐射场中仍能缓慢蠕动,尖端的倒刺闪着幽微的光。他的裤脚还在往下滴着水,那是从灭火的蓄水池里沾的,水面上漂浮的炭屑在他小腿上印出星星点点的黑斑,像未干的墨迹。

林野的目光落在铅盒里的半张《开元占经》残页上。这页恰好记载着北斗七星的“天枢”星官,残存的纤维在暮色中发出淡淡的荧光,其中“距地三十度”的注脚旁,有个用朱砂圈出的小点——他记得父亲曾说过,这个标记代表着“启明实验”的核心坐标,但此刻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说法:那是历代守卷人用来标记辐射异常点的符号。两种记忆在脑海中冲撞,让太阳穴突突直跳。

“地库的明火灭了,但阴燃的纤维还在冒烟。”林野的声音有些发紧,他用青铜镊子夹起一缕缠绕在残页上的金属丝,这丝的直径比普通荆棘纤维细了近一半,在辐射仪下显示出0.38Sv/h的异常值,“你去把剩下的辐射抑制剂都拿来,特别是用红锈林苔藓熬的那种,对这种金属纤维效果最好。”

阿正应声跑开时,草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林野蹲下身,手指在瓦砾堆里摸索,指尖触到一块冰凉的金属——是那只刻着“启明”二字的青铜容器,昨夜从地库带出时还完好无损,此刻却在底部裂了道缝隙,里面的纤维样本已不知所踪。他明明记得将容器塞进了最内侧的铅盒,可现在铅盒的锁扣是打开的,锁芯上的齿痕显示曾被暴力撬动过。

“不可能。”林野喃喃自语,额头的青筋因用力而突起。昨夜的记忆碎片开始变得模糊:他冲进地库时,长老确实将青铜钥匙塞进了他手里;他按“经纬核”准则找到容器时,辐射仪的指针稳定在0.35Sv/h;他抱着容器冲出地库时,长老背靠着大门,枣木杖上的屏蔽石还在发光……可这些记忆里,始终有层薄雾般的朦胧,尤其是长老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他既像是听见了“去找到秩序”,又像是听见了“别相信记忆”。

瓦砾堆里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林野猛地握紧腰间的短刀,刀柄的蜥蜴皮被手心的冷汗浸得发潮。一只铁羽雀从碎木堆里钻出来,翅膀上沾着未燃尽的纤维,那些银白色细丝在它的羽毛间缓慢爬行,在暮色中勾勒出螺旋状的轨迹——与《开元占经》星图中螺旋星的运动轨迹完全一致。当雀鸟振翅飞走时,林野看见它尾羽的倒影在地面拼出“734”的形状,这个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前发黑。

“林哥,抑制剂来了!”阿正的呼喊将他从眩晕中拽回现实。少年抱着三个陶罐,其中一个的陶耳已经断裂,绿色的药剂在地上漫延,所过之处,那些阴燃的纤维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淡蓝色的烟雾。“老周叔说东区的防御栅栏得重新加固,那些纤维又开始往石缝里钻了,根须比昨天粗了近一倍。”

林野接过陶罐时,手指触到阿正手腕上的淤青——那是昨夜搬运伤员时被掉落的横梁砸的,当时他明明记得淤青是青紫色的,可此刻却呈现出诡异的暗绿色,像覆盖了层苔藓。“这伤……”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你用什么药敷的?”

“就是仓库里的普通草药啊。”阿正挠了挠头,额角的汗珠滴落在淤青处,竟瞬间晕开一小片红色,“怎么了?是不是看着更严重了?老周叔说辐射尘会让伤口变色,正常得很。”

林野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清楚地记得仓库里的草药是黄褐色的,敷在伤口上会让皮肤呈现出淡褐色的印记,绝不是这样的暗绿色。更让他不安的是,阿正描述的“老周叔的话”,与他记忆中老周的叮嘱完全相悖——昨夜老周明明说过,辐射导致的伤口变色必须立刻用碱水清洗,否则会引发纤维感染。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抑制剂均匀地泼在阴燃的纤维上。烟雾升腾中,那些银白色细丝开始蜷曲、发黑,却仍有几根顽强地从瓦砾中钻出来,在地面拼出破碎的星图。林野突然想起父亲留下的那本《记忆校准手册》,其中“辐射影响”一节写道:当人体长期处于0.3Sv/h以上环境时,海马体的记忆编码会出现偏差,表现为“事实混淆”与“细节置换”,典型特征是对色彩和语言的记忆失真。

“阿正,”林野的目光落在少年腰间的辐射仪上,指针正从0.36Sv/h缓慢回落,“你还记得昨夜长老最后说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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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正的表情瞬间变得困惑,他挠了挠后脑勺,指尖的指甲缝里还嵌着黑色的炭屑:“长老?他不是在你进地库前就……”少年突然停住,眼睛瞪得溜圆,“不对,我明明看见他跟着你冲进地库了,还帮你挡了一下那些纤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喃喃自语,“还是说,那是我记错了?”

林野的后背沁出冷汗。关于长老的结局,他的记忆出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版本:一个是长老背靠着大门咽了气,另一个是长老跟着他冲进地库,最终被坍塌的横梁掩埋。这两个版本都无比清晰,带着各自的感官细节——前者能闻到老人身上的烟草味,后者能听见横梁砸落的闷响。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昨夜长老倚靠的那面墙,砖石上果然有片暗红色的印记,用手指刮擦时,能蹭下带着金属光泽的粉末——是长老后背辐射斑脱落的组织,里面混着的银白色纤维与青铜容器里的样本完全一致。可记忆中掩埋长老的地库入口处,也有同样的印记,甚至连粉末的光泽都分毫不差。

“这不可能。”林野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脑海中突然闪过另一个被遗忘的细节:昨夜冲进地库前,他分明将青铜容器放进了左侧的帆布包,可现在包的左侧口袋是撕裂的,容器却在右侧完好的口袋里找到。撕裂的边缘呈现出整齐的切口,像是被某种利器割开的,而他完全不记得有过这样的遭遇。

瓦砾堆深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林野抽出短刀,小心翼翼地拨开碎木,发现是地库的青铜罗盘,盘面的“壁宿”指针已经断裂,残存的指针指向典籍库的西北角——那里是守卷人存放“记忆锚点”的地方,所谓“锚点”,是用守卷人自身血液浸泡的纤维制成,据说能稳定辐射导致的记忆偏差。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西北角,手指在积灰的书架上摸索,终于摸到一个冰凉的陶盒。打开时,里面的纤维样本在暮色中发出柔和的白光,这是他十八岁那年按传统仪式制作的“记忆锚”,纤维中混着他当时的血液,在辐射场中会呈现出与宿主记忆同步的波动。此刻,那些纤维却呈现出剧烈的震颤,白光中夹杂着不规则的黑斑,像被污染的星辰。

林野用骨刀割破指尖,将鲜血滴在“记忆锚”上。纤维接触血液的瞬间,发出细微的嗡鸣,白光突然变得刺眼,他的脑海中炸开无数记忆碎片: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腕,指腹下的胎记明明是淡青色,此刻却变成了鲜红色;长老递给青铜钥匙时,钥匙柄上的螺旋纹是顺时针的,可记忆中分明是逆时针;甚至连他自己的名字,都在“林野”与一个模糊的编号间反复切换……

“734……”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记忆深处传来,既像是他自己的,又带着某种机械的冰冷,“记忆校准失败,启动备用编码……”

陶盒突然剧烈震动,“记忆锚”的纤维开始发黑、断裂。林野死死按住盒盖,却挡不住那些银白色细丝从缝隙中钻出,在他手臂上快速爬行,尖端的倒刺刺破皮肤,留下螺旋状的血痕——与他记忆中净化者的标记完全一致,可昨夜长老明明说过,那是“共生纤维”的自然纹路。

“林哥!小心!”阿正的惊呼再次传来。林野抬头看见西北角的墙壁正在坍塌,无数银白色纤维从裂缝中涌出,在暮色中编织成巨大的网,网眼间的辐射结晶闪烁着,将他的影子分割成无数破碎的片段,每个片段里的他,都在做着不同的动作:有的在修复典籍,有的在与净化者搏斗,有的在抚摸腕间的胎记,眼神空洞得像块石头。

他突然明白父亲在《记忆校准手册》里没写完的那句话:“当锚点失效时,能信任的只有……”后面的字迹被辐射腐蚀得模糊不清,但此刻林野的腕间传来清晰的灼痛感,那块胎记在纤维网的照射下发出红光,与青铜容器裂缝中残留的纤维光泽完全一致。

“是血脉。”林野喃喃自语,握紧短刀劈开眼前的纤维网。那些银白色细丝在接触到他血液的瞬间,竟像遇到火焰般蜷缩起来,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藏着父亲的另一本笔记,封面用朱砂写着“防篡改”三个字,纤维中混着的辐射抑制剂,让笔记在0.36Sv/h的环境下仍保持完好。

翻开笔记的瞬间,林野的呼吸骤然停滞。其中记载着“734号受试体的记忆特征”:对螺旋状图案有天然共鸣,辐射值超过0.35Sv/h时会出现记忆分支,典型偏差表现为“关键人物结局混淆”“物品位置置换”“色彩认知失真”。笔记的最后画着幅草图,是块与他腕间胎记完全一致的印记,旁边标注着“唯一稳定的记忆锚点”。

废墟外传来净化者的嘶吼,那些由纤维组成的人形正突破最后的防御栅栏。林野将父亲的笔记塞进怀里,腕间的胎记烫得像块烙铁,却奇异地让混乱的记忆开始沉淀:无论长老的结局有多少版本,他传递的责任是真实的;无论青铜容器是否被撬动,里面的“启明”秘密是真实的;无论他的名字是否曾被替换,此刻守护档案谷的决心是真实的。

他冲出典籍库的废墟时,夕阳正将红锈林染成血红色。阿正和老周正在加固临时防御工事,那些银白色的纤维在他们脚下蠕动,却始终不敢靠近林野——仿佛他腕间的胎记散发着某种无形的力量。林野握紧短刀,刀刃上的血迹在阳光下呈现出螺旋状的纹路,这一次,他不再纠结记忆的真假,只知道必须让这些纹路,永远留在敌人的尸体上。

辐射仪的指针稳定在0.36Sv/h,不再剧烈颤动。林野望着红锈林深处那座隐约可见的尖塔轮廓,突然想起所有记忆版本中都共有的一个细节:尖塔顶端的光团里,始终有个模糊的人影,正用与他相同的动作,抚摸着腕间的位置。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震,或许所谓的记忆偏差,从来不是混乱的错误,而是真相的不同侧面,正等待着被血脉的印记重新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