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黑云压仙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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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冰寒,穿透了邪魔的嘶吼、枯骨的摩擦、阵法的嗡鸣,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随着荆青冥这隔空一指,他身后沸腾的伪域骤然向内塌缩!那朵膨胀的妖异黑莲,莲瓣猛地收拢,莲心处那点疯狂跳动的白芒,瞬间被压缩到极致,几乎熄灭!一股无法形容的、将万物引向终结的枯寂死意,以荆青冥的指尖为原点,化作一道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只有灵觉才能“感知”到的灰色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这道灰色涟漪掠过之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天空中飘落的污秽雨滴,悬停在半空,粘稠的液滴保持着坠落的姿态,却凝固不动。

战场上冲杀的枯木卫,动作僵住,深褐色的骨架保持着前冲、挥爪、撕咬的刹那姿态,眼眶中的磷火凝滞。

连那些翻涌的污秽云气,奔流的污秽能量,都瞬间定格!

整个战场,在荆青冥这一指之下,陷入了一片诡异的、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

唯有那污秽核心深处,正在疯狂凝聚的毁灭性能量,依旧在邪魔意志的驱动下,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剧烈地鼓荡、冲击着严嵩长老主持的灵力光网!

灰色涟漪,目标明确,直指核心!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当那蕴含着极致枯寂死意的灰色涟漪,触及到那污秽核心外围翻涌的、高度压缩的邪能壁垒时,如同热刀切入了凝固的油脂。

壁垒瞬间失去了所有活性!构成壁垒的精纯污秽能量,在那枯寂死意的侵蚀下,颜色迅速黯淡、灰败,从充满毁灭性的狂暴状态,瞬间“死”去,化作一片片毫无生机的、如同岩石风化后的灰烬!

灰烬簌簌剥落!

那灰色涟漪势如破竹,所过之处,污秽能量纷纷“死亡”、化灰!它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核心邪魔仓促间构筑的最后防御,直刺其核心深处那团正在疯狂凝聚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毁灭性能量球!

“嘶嗷——!!!”

一声蕴含着极致痛苦、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尖啸,从云涡核心爆发出来!这尖啸不再是意志的传递,而是那核心邪魔生命本源受到致命威胁时发出的、真实的灵魂颤音!

它凝聚了孤注一掷的毁灭能量,被荆青冥指尖引来的枯寂死意,精准地“点”中了最核心的平衡点!

如同被刺破的气球!

又像被投入冰水的熔岩!

轰——!!!

被灰色涟漪侵入的毁灭能量球,并未按照邪魔的意志爆发开来。相反,它内部那极度不稳定的平衡被瞬间打破,恐怖的能量失去了束缚,却没有向外扩散毁灭,而是…向内塌缩!

一股无法抗拒的、向内吞噬的力场猛地形成!以那毁灭能量球为中心,周围的一切——凝固的污秽云气、被定格的雨滴、甚至靠近核心区域的几只低阶邪魔和枯木卫碎片——都被这股向内塌缩的巨力疯狂撕扯、吞噬!

眨眼之间,一个直径数十丈的、纯粹的黑暗球体出现在云涡核心!它无声地旋转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和湮灭气息!那是能量被极致压缩、湮灭后形成的恐怖奇点!

“湮…湮灭?!”严嵩长老眼珠子都快凸出来,失声尖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变调。他主持的灵力光网在这股恐怖的吸力下瞬间崩解!但他根本顾不上反噬,死死盯着那个黑暗球体,如同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噩梦!

林风更是彻底傻掉,大脑一片空白。湮灭?那是传说中触及规则层面的力量!是化神期大能都未必能掌握的力量!荆青冥…他怎么可能?!

苏清漪瘫软在地,呆呆地望着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核心,脑海中只剩下那句冰冷的“寂”。他…他到底是什么?花仙?毒物?还是…掌控死亡的…神魔?

那黑暗球体仅仅存在了短暂的一瞬。

下一刹那!

嗡——!!!

一股沛莫能御、纯粹由毁灭能量湮灭后产生的、无属性无差别的冲击波,以黑暗球体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没有光!没有热!只有纯粹的、摧枯拉朽的、横扫一切的毁灭洪流!

呼——!!!

如同无形的、席卷天地的巨浪!

被定格的污秽云气、悬停的雨滴、崩碎的邪魔残骸、枯木卫的碎片、乃至地面厚厚的污秽泥泞…所有被这道冲击波扫过的事物,都在无声无息中,化为最原始的微粒,消散于无形!

那翻滚的污秽云涡核心,连同其中隐藏的元婴级邪魔意志,被彻底抹去!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空洞的、仿佛被生生挖去一块的“天窗”!透过这“天窗”,甚至能看到后方灰暗的天空!

冲击波扫过战场!

仙城那早已摇摇欲坠的主护罩,在这无差别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琉璃,“咔嚓”一声,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最终轰然破碎!残余的冲击波狠狠撞在城墙上!

轰隆隆——!

坚固的城墙剧烈摇晃,无数砖石簌簌落下!城头上无数修士被震得东倒西歪,气血翻腾,修为稍弱者直接口喷鲜血!

而城外,原本汹涌澎湃、如同黑色潮水的低阶邪魔大军,在这股毁灭冲击波的横扫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成片成片地化为飞灰!它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最后的嘶吼!

战场,瞬间被清空了大半!

死寂!

比之前荆青冥那一指造成的死寂更加彻底、更加深沉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天地!

所有人都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呆呆地看着那片被彻底清空的、露出灰色天空的巨大空洞,以及城下那片瞬间变得无比“干净”的战场——没有尸体,没有碎块,只有一层厚厚的、如同骨灰般的灰白色粉末,覆盖在焦黑的大地上。

风,吹过。

卷起地面的灰白粉末,如同扬起一场苍白的雪。

那立于灰白“雪地”中央的身影,缓缓收回了手指。

伪域早已消散。他身后的枯木卫,只剩下不到百具,在刚才的冲击波中幸存下来,依旧沉默地矗立着,深褐色的骨架上沾满了灰白的尘埃。

荆青冥微微喘息,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甚至嘴角溢出了一丝暗红色的血迹。刚才那一击,强行引导、湮灭元婴级邪魔的全力一击,对他自身的负荷也极其恐怖。体内奔涌的力量宣泄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和深沉的虚弱感。

但他站得很直。

他抬起头,望向城头。

目光穿过弥漫的尘埃,精准地落在了那个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苏清漪身上。

隔着尸山血海后的荒芜,隔着天穹被撕裂的空洞,隔着满城修士惊骇、恐惧、难以置信的复杂目光。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打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没有胜利者的倨傲,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片化不开的、万古寒冰般的漠然。

然后,他抬起手,随意地抹去嘴角的血迹。

那抹暗红,在他苍白的手指上格外刺眼。

风,更大了些,吹动他洗得发白的衣角,猎猎作响。

仙城内外,一片死寂,唯有风声呜咽,仿佛在哀悼这被强行终结的污秽之潮。

谁,才是累赘?

答案,已无需言语。

风卷着灰白的尘埃,在死寂的战场上打着旋儿。那层厚厚的、由邪魔尸骸和污秽大地共同化成的骨粉,散发着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荒芜气息。仙城破损的护罩彻底消失,残破的城墙上,砖石簌簌滚落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数百双眼睛,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无法言喻的复杂情绪,死死盯在城外那片灰白“雪地”中央的身影上。

荆青冥缓缓放下抹去血迹的手。指尖残留的暗红,在苍白皮肤和灰暗天光下,妖异而刺目。他微微佝偻着背,急促的呼吸在死寂中清晰可闻,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体内撕裂般的剧痛。刚才强行引导、湮灭那元婴级邪魔的全力一击,代价远超表面。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丹田气海翻腾不休,那朵本命黑莲的虚影都有些黯淡,莲心那点白芒更是微弱得几乎熄灭,只剩下一种透支后的、深入骨髓的虚弱感。

但他站得依旧如一根钉入大地的标枪。脊背挺直,肩线绷紧,没有任何一丝丝弱的弯曲。那份深沉的虚弱,非但没有削弱他的存在感,反而像沉入深海的巨锚,将一种更沉重、更冰冷的威压,无声地弥散开来。仿佛他身体的每一寸痛苦,都化作了凝聚死亡与枯寂的燃料。

他身后,不足百具的枯木卫沉默矗立,如同忠诚的、由死亡本身铸就的墓碑。深褐色的骨架上覆盖着灰白的骨粉,空洞眼眶中的磷火幽幽跳动,在尘埃弥漫的战场上连成一片惨淡的鬼眼阵列。它们的存在,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非人战争的残酷与力量。

荆青冥的目光,终于从荒芜的战场收回,缓缓抬起。

那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凌,穿透弥漫的尘埃,越过残破的城墙,精准地、毫无温度地落在了城头上,落在了那个瘫软在地的身影上——苏清漪。

她的云鬓散乱,华贵的法衣沾满了尘土和不知谁的血迹,曾经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空洞失焦,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灵魂的惨白。她双手死死抠着冰冷的城砖,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指甲缝里塞满了污垢,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当荆青冥的目光投射过来时,她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中,猛地一颤,空洞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爆发出一种混杂着极致恐惧、剧烈悔恨和深入骨髓的、被彻底碾碎的耻辱!

“唔……”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悲鸣,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想把自己藏进砖石的缝隙里,逃避那冰刃般的审视。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颤抖,抖落更多的尘土和……无声的泪。那泪水混着脸上的污渍滑落,在她精致的下巴处汇聚、滴落,砸在冰冷的城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清漪……”林风下意识地想上前搀扶,脚步却沉重如灌铅。他自己也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英俊的脸上毫无血色,握着惊鸿剑的手抖得厉害。剑身上那曾令无数人艳羡的金芒,此刻黯淡得如同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他顺着苏清漪惊恐的视线,望向城外那个身影,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不是人……那根本就不是人!

他引以为傲的剑道,他信奉的净化之理,在对方那操控死亡、吞噬污染、驾驭剧毒、甚至……湮灭元婴邪魔的恐怖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无力!就像一个孩童举着木剑,对着深渊咆哮!对方甚至不需要特意针对他,仅仅是存在本身,就将他过往的骄傲、信念、连同对苏清漪那点隐秘的占有欲,都碾成了齑粉!

“咳……”严嵩长老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中因阵法反噬带来的剧痛,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死死盯着城外那虚弱却依旧挺立的身影,目光锐利如鹰,最终定格在荆青冥微微佝偻的背脊和苍白的面容上,那浑浊的老眼中,翻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惊悸!是的,无法否认。那湮灭一切的力量,那沉默的枯骨军团,那妖异的毒藤,都深深烙印在他心中,激起本能的恐惧。但在这恐惧之下,一种更为汹涌的、近乎贪婪的灼热,正在疯狂滋长。

值!太值了!

一个能单人独立对抗、甚至最终湮灭元婴级污染源的存在!哪怕现在看起来虚弱不堪,其展现的潜力和价值,足以让整个万灵仙宗为之疯狂!只要……能将他牢牢掌握在宗门手中!这将是面对未来更大劫难时,一张无可比拟的底牌!

严嵩的目光扫过地上失魂落魄的苏清漪和面如死灰的林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儿女情长?门户之见?在宗门存续、在对抗污染的大局面前,不值一提!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杂念,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堪称和煦,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神情。他整理了一下破损的袍袖,无视了周围弟子们依旧沉浸在恐惧中的目光,一步踏出,凌空飞起,向着城外那片灰白荒芜之地飞去。

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荆青冥微微侧首,冰冷的视线投向飞近的严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漠然,仿佛在看一块会飞的石头。

严嵩在距离荆青冥十丈外落下,并未贸然靠近。他先是对着荆青冥,郑重地拱手,深深一揖。这一礼,发自内心,也做给城上城下所有人看。

“荆师侄!”严嵩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温和,却又透着元婴长老的威仪,清晰地传遍战场,“今日仙城危难,多亏师侄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诛灭元婴邪魔,挽救了无数性命!此功,惊天动地!老夫代表刑堂,代表仙宗上下,谢过师侄救命之恩!”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中的感激和推崇几乎要满溢出来。

荆青冥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应,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变化一下。那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审视一场与己无关的表演。

严嵩心头微微一凛,脸上笑容不变,继续道:“师侄方才施展神威,想必消耗巨大,急需休养。老夫这里有一枚‘九转回元丹’,乃宗主早年所赐,对修复元气、稳固根基大有裨益,请师侄务必收下。” 他手腕一翻,掌心出现一个温润的玉瓶,瓶口隐隐透出沁人心脾的药香,一看便知是极品丹药。

城头上响起一片低低的吸气声。九转回元丹!那可是元婴期大能都视若珍宝的保命丹药!严长老竟舍得拿出来?

荆青冥的目光终于在那玉瓶上停留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他缓缓开口,声音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沙哑,却依旧冰冷清晰,如同金石摩擦:“不必。”

两个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半分客套。拒绝得理所当然,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严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转瞬即逝。他并未收回丹药,反而笑容更深,语气更加恳切:“师侄无需推辞!你今日之功,区区一枚丹药岂能酬谢万一?这只是老夫的一点心意。另外,师侄之前因误会,被发配至腐毒药园,实乃宗门失察!老夫在此保证,即日起,师侄可搬离药园,刑堂名下所有灵气充沛的洞府,任由师侄挑选!所需一切修炼资源,仙宗必倾力供应!师侄之能,当为仙宗砥柱,岂可再屈居污秽之地?”

许诺!赤裸裸的许诺!地位!资源!洞府!这是赤裸裸的拉拢!城墙上不少弟子眼神复杂,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认同——那样的力量,值得这样的待遇。苏清漪的身体猛地一颤,头埋得更低,指甲狠狠掐入掌心新添的伤疤,剧痛也无法抵消心头那翻江倒海的酸涩与悔恨。洞府…资源…这一切,本该…本该是她的……

荆青冥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严嵩殷切的老脸,再次投向那残破的城头,投向那个蜷缩在尘埃里的身影。

苏清漪似乎感应到了那道目光,身体剧烈地一抖,如同受惊的兔子,拼命地想把自己缩得更小,更不起眼。耻辱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让她几乎窒息。不要看我…求求你不要看我…

然而,荆青冥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那冰冷的视线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城墙上每一张惊魂未定、神情各异的脸孔——那些曾因他花仙血脉而嘲弄的眼神,那些在他被退婚时幸灾乐祸的窃笑,那些因他被发配药园而流露出的轻蔑……此刻,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只剩下一种统一的底色:敬畏,以及深深的恐惧。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林风身上。

林风如同被毒蛇盯住,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握紧了惊鸿剑,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但剑柄传来的冰凉触感,却让他心底的寒意更甚。他看到荆青冥那漠然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炫耀,没有刻意的鄙夷,只有一种…彻底的、将他视为尘埃的无视。

正是这种无视,比任何嘲讽和仇恨都更让林风崩溃!

“呵。”

一声极其轻微、近乎气音的嗤笑,从荆青冥苍白的唇间溢出。

这声笑,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所有人心上,包括严嵩。

然后,荆青冥动了。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去接那枚价值连城的丹药。他只是在百具枯木卫沉默的拱卫下,缓缓转身。动作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滞涩,但每一步踏在厚厚的骨粉上,都留下一个清晰、坚定的脚印。

脚印深深,印在灰白之上,如同烙在众人心头的印记。

他没有走向仙城那破损的大门,也没有回应严嵩的任何许诺。

他朝着那片被污秽浸透、被死亡洗礼过的、依旧弥漫着淡淡腐蚀气息的腐毒沼泽方向,一步一步,沉默地走去。

背影在灰暗的天光下,单薄而挺直,如同行走在荒原上的孤狼。脚下,是千万邪魔化成的骨灰;身后,是残破的仙城和无数双惊惧复杂的目光。

严嵩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如同戴着一张拙劣的面具。他眼中那份灼热的算计,第一次被一种错愕和隐隐的不安所替代。对方…竟如此油盐不进?连九转回元丹和洞府许诺都毫不动心?他要去哪里?回那该死的沼泽药园?!

城头上,苏清漪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他…他就这样走了?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屑再给她?剧烈的失落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恐慌,瞬间压过了恐惧和悔恨,让她下意识地朝着城垛伸出手,嘴唇翕动,想要呼喊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无声的泪,更加汹涌地滚落。

林风看着荆青冥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僵在半空的严嵩长老,再看看身边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的苏清漪,一股混杂着嫉妒、不甘和强烈挫败感的邪火猛地冲上头顶!凭什么?!他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却像个笑话!而那个怪物,那个异端,那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废物,却能在力挽狂澜后,如此…如此目中无人地拂袖而去?!

“荆青冥!”林风再也压制不住,猛地踏前一步,声嘶力竭地对着那个即将消失在灰白尘埃中的背影怒吼,“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走了邪路的怪物!你吸收污染,操控死尸,仙宗绝不会容你!你……”

他的咆哮戛然而止。

因为那个远去的背影,甚至连停顿一下都没有。仿佛那充满怨毒和诅咒的嘶吼,不过是掠过耳畔的一缕微不足道的风。

荆青冥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更没有丝毫加快。他就那样,在百具枯木卫沉默的拱卫下,一步一步,极其稳定地,踏入了沼泽边缘弥漫的、带着腐毒气息的灰绿雾霭之中。

身影,连同那支沉默的死亡卫队,彻底消失在茫茫的污秽雾气里。

只留下城外一片死寂的灰白荒原,以及城墙上无数双失神、恐惧、复杂难言的眼眸。

还有严嵩手中那瓶依旧散发着温润药香的九转回元丹,和悬在半空、显得无比尴尬与无力的手。

严嵩缓缓收回手,低头看着掌心的玉瓶,老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怒与不安,眼神变得无比幽深。

他不再看林风,也不再看苏清漪。目光扫过破损的城墙和惊魂未定的弟子,最终落回荆青冥消失的方向。

“传令!”严嵩的声音恢复了属于刑堂长老的冰冷威严,响彻城头,“全力修复护城大阵!清扫战场残余!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妄议!违者…严惩不贷!”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缓缓加了一句:“荆师侄…消耗过度,回药园静养。即日起,腐毒沼泽药园方圆十里,列为刑堂禁区!擅闯者,格杀勿论!”

命令下达,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他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转身,袍袖一拂,化作一道流光射向仙宗深处。他需要立刻禀报宗主!荆青冥的价值远超预期,其展现的力量和那诡异的枯荣之道……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掌控!哪怕……要用些非常手段!

城墙上,劫后余生的喧嚣尚未真正升起,便再次被一种更深的压抑和惊悸所取代。刑堂禁区…格杀勿论…

风,卷动着灰白的骨粉,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低语着那个名字。

而那片污秽的沼泽深处,腐毒的雾气缓缓合拢,如同沉默的巨口,吞没了那个单薄而冰冷的身影。

荆青冥一步一步走在熟悉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沼泽小径上。每一步落下,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体内力量几乎枯竭,那朵本命黑莲黯淡无光,莲心的白芒微弱得如同随时会熄灭的萤火。

他走到药园那破旧的木屋前,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

屋内的陈设依旧简陋破败,空气中弥漫着药草和霉变混合的气味。

他走到墙角,那里铺着简陋的草席。他缓缓坐下,动作缓慢而僵硬。

靠在冰冷的土墙上,他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急促:

【警告:过度承载高浓度污染及引导湮灭能量,造成本源轻微损伤!花仙血脉活性下降3%!花魂哀鸣指数上升至“高危”!建议立刻深度冥想,以《枯荣道典》梳理气机!】

【警告:检测到未知能量印记附着于体表(来源:刑堂长老·严嵩),微弱,疑似追踪标记。是否清除?】

荆青冥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

清除?

他心中漠然。留着,或许更有用。

他需要喘息。需要恢复。

更深的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肢百骸蔓延上来,将他包裹。

就在这时——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不可察觉的震动,从他心口位置传来。并非来自系统,而是……更深的地方。

他体内那沉寂的、因过度消耗而黯淡的花仙血脉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古老、带着草木枯荣意境的清凉气息,如同涓涓细流,竟从血脉最深处自发渗出,缓缓流淌向受损最严重的经脉!

这股气息微弱至极,对于他此刻的伤势杯水车薪,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那一直在血脉深处无声“哀鸣”的“花魂”,似乎因为这股气息的出现,而稍微平复了一丝躁动。

荆青冥猛地睁开了眼睛!

黑瞳之中,第一次,掠过一丝真正的、难以掩饰的惊疑!

这不是系统之力!也不是《枯荣道典》的运转!

这力量…来自他自身血脉的更深处?!

他下意识地抬手,抚向自己的心口。指尖触碰到衣衫下那枚贴身佩戴、由老花匠所赠、通体碧绿温润的——青冥草叶形挂坠。

挂坠,似乎……比平时更温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