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监工十年衰（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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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毒沼泽的黎明，是被瘴气染成一种病态灰绿色调的光线艰难刺破的。粘稠、湿冷，带着挥之不去的腐烂气息，如同沉重的裹尸布，压在每个活物的心头。

简陋的窝棚里，荆青冥蜷缩在发霉的干草堆上，身体因痛苦而微微颤抖。昨夜强行吸收秽气节点的代价远超预期。右臂裹在破烂的衣襟里，依旧麻木僵硬，皮肤下是火烧火燎的灼痛，经脉仿佛被烙铁烫过，每一次细微的脉搏跳动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左臂的枯寂感虽然暂时稳定，但那种深植骨髓的冰冷和内部隐隐传来的、如同异物般的坚硬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未知的变异风险。

最让他心力交瘁的是精神层面。识海中那株黑莲虚影虽然稳固了些，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细微的涟漪从未停止。无数破碎、疯狂的低语在意识深处回荡，如同无数只细小的爪子在抓挠着理智的壁垒。他必须耗费巨大的意志力去抵抗、去镇压，才能勉强维持清醒。

【宿主状态持续监控中……】

【右臂损伤：重度（恶化风险高）。建议：严格制动，避免二次伤害。】

【左臂：“枯”意节点饱和状态（不稳定）。污染深度渗透（变异风险：未知）。】

【精神污染：中度（稳定临界）。黑莲印记消耗加剧，需持续补充枯荣能量维持。】

【综合判定：重伤虚弱（行动受限）。】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可观，如同死亡的倒计时。修复遥遥无期，而危险却近在眼前。王莽失踪的疑云，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荆青冥！给老子滚出来！” 一声粗暴的厉喝如同炸雷，打破了窝棚外压抑的寂静。

是监工李四。

荆青冥深吸一口气，那腐臭的空气刺激得肺部一阵抽搐。他强撑着坐起身，用还能活动的左手抹去脸上的冷汗和污迹，努力让表情显得麻木而疲惫，这才掀开窝棚那破败的“门帘”。

李四叉着腰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脸色不善的杂役。李四的目光如同毒蛇，在荆青冥身上来回扫视，尤其在看到他那只裹着、明显不自然的右臂和他那只苍老得格格不入的左手时，瞳孔猛地一缩。

“王莽师兄呢？昨晚他去哪了？是不是跟你这个废物在一起？”李四劈头盖脸地质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王莽一夜未归，这在危机四伏的沼泽深处极其反常。

“不…不知道…”荆青冥低下头，声音嘶哑虚弱，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恐惧和茫然，“昨晚…昨晚我听到外面有魔物吼叫…很可怕…就躲在窝棚里没敢出去…王莽师兄…他…他可能去追查魔物了？”

“放屁！”李四一步踏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荆青冥脸上，“追查魔物？追查一整夜？连个鬼影都没回来？说！是不是你搞的鬼？昨天那阵怪香，还有王莽师兄抓你的时候，你那只手…”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荆青冥的左手，那上面的皱纹和老年斑在灰绿色的天光下显得更加刺眼诡异。“…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修炼了什么邪术害了王莽师兄？”

两个杂役也围了上来，眼神中充满了狐疑和恶意，仿佛荆青冥就是一切灾祸的源头。

荆青冥心脏狂跳，但脸上却挤出更加惶恐的神色，身体微微后缩：“李…李师兄明鉴！我…我一个被废了修为的流放犯，能有什么本事害王莽师兄？我的手…我的手是昨天不小心被蚀骨花的毒刺扎了…又…又沾了沼泽的腐毒…才…才变成这样的…” 他抬起苍老的左手，故意让那诡异的模样暴露在众人眼前，声音带着哭腔，“疼…疼得厉害…我真不知道王莽师兄去哪了…”

李四看着荆青冥那副“窝囊废”的样子和那只确实像是被剧毒侵蚀过的手，心中的疑虑稍减，但烦躁和不安却更甚。王莽失踪，他作为副手，责任重大。要是上面追查下来…他狠狠瞪了荆青冥一眼，将怒火转移：“废物！没用的东西！王莽师兄要是出了事，老子第一个拿你是问！现在，给老子滚去把东边‘墨玉藤’区域的腐泥清了！动作快点！要是耽误了陈长老的药草，老子扒了你的皮！”

他口中的“陈长老”，正是这片药园的负责人，也是净化派一位颇有实权的外门长老。荆青冥心中一凛，面上却唯唯诺诺：“是…是…李师兄…”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瘸一拐地朝着墨玉藤区域走去，背影佝偻，仿佛随时会倒下。

李四看着荆青冥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又烦躁地扫视着依旧浓雾弥漫的沼泽深处，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烦躁地挥挥手，对两个杂役吼道：“你们两个，分头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王莽师兄留下的痕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必须尽快给上面一个交代。

两个杂役不情愿地应了一声，各自选了个方向，小心翼翼地消失在瘴气中。

荆青冥艰难地走到墨玉藤区域。这片区域的腐泥更加粘稠，散发出刺鼻的腥甜气味。乌黑发亮的藤蔓如同毒蛇般缠绕在特制的木架上，藤蔓上密布的毒刺闪烁着幽光。清理腐泥需要极其小心，稍有不慎被毒刺划破皮肤，轻则麻痹溃烂，重则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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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手重伤无法用力，只能用那只苍老的左手，极其缓慢而笨拙地拿起一柄锈迹斑斑的短柄木铲。每一次弯腰，右臂都传来钻心的疼痛，左手的迟滞感也让他动作僵硬。汗水混杂着污泥，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他一边机械地铲着腐泥，一边将大部分心神沉入识海，艰难地维持着黑莲印记的稳定，抵抗着精神污染的低语，同时，一丝意念如同无形的丝线，悄无声息地延伸向昨夜沉入淤泥的某个位置……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

“啊——！鬼！有鬼啊！！”

是其中一个去搜寻的杂役！声音来自靠近荆青冥昨夜吸收秽气的东南方向！

李四和另一个杂役悚然一惊，立刻朝着声音来源狂奔而去！

荆青冥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机会来了！

他不再犹豫，意念猛地一紧！

“哗啦！”

距离他清理区域不远的一片淤泥，猛地翻涌起来！一个被灰黑色枯藤紧紧缠绕、如同巨大“茧”状的东西，破开泥浆，缓缓地、僵硬地“站”了起来！枯藤的表面粗糙如同老树皮，深深勒进下方那具早已失去水分、干瘪如同腊肉般的“躯体”里，依稀还能辨认出王莽那衰老扭曲、凝固着无尽恐惧的面部轮廓！

枯藤尸傀！被荆青冥以意念唤醒！

尸傀的动作极其僵硬，如同提线木偶。它迈着沉重的步伐，拖拽着淤泥，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枯枝摩擦声，目标明确地朝着李四他们离去的方向，蹒跚而去！

荆青冥强忍着精神操控带来的额外负担和身体的剧痛，迅速将木铲扔在一边，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李四被引开，另一个杂役也跟了过去，此刻这片区域暂时无人！他不再伪装，强提一口气，忍着右臂的剧痛，朝着记忆中李四偶尔提及、且昨夜发现那截金纹断藤所暗示的方向——药园更深处，一片被刻意用稀疏但散发着微弱驱魔气息的石块围起来的区域——快速潜行而去！

那里，很可能就是陈长老私下培育珍贵金纹藤的药田！

腐臭的风带着杂役持续不断的惊恐尖叫和李四愤怒的呵斥声从远处传来，完美地掩盖了荆青冥潜行的细微声响。他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片被简单“圈禁”起来的区域。

越过几块刻着简陋驱魔符文的灰白色石头，眼前的景象让荆青冥呼吸微微一滞。

这是一片相对“干净”的药田。土壤并非外面那种恶臭的黑泥，而是一种深褐色、带着奇异颗粒感的灵土。空气中弥漫的瘴气也被一层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光罩过滤了大半，使得这里的空气虽然依旧沉闷，却少了许多刺鼻的毒素。

药田的正中央，生长着十几株奇特的藤蔓。

它们约莫半人高，藤蔓主体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暗金色，如同上好的黄铜，在透过瘴气的惨淡天光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藤蔓表面，布满了天然生成的、极其复杂的螺旋状银色纹路，这些纹路并非刻印，更像是藤蔓本身生长出的脉络，隐隐构成玄奥的符文，散发出微弱却精纯的灵性波动。最引人注目的是藤蔓顶端结出的几颗拇指大小的果实，呈现出半透明的琥珀色，内部仿佛有金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纯净丹香！

金纹藤！果然是它！

荆青冥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些金纹藤的根系深深扎入下方特制的灵土中，正以一种独特的方式，缓慢汲取着灵土提供的养分，同时似乎也在过滤、转化着周围环境中稀薄的、相对“温和”的污秽能量？这种转化非常微弱，更像是藤蔓自身特性带来的附带效果。

然而，吸引荆青冥全部注意力的，并非仅仅是这些珍贵的灵植本身。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药田边缘，靠近那淡金色光罩与外部沼泽污秽直接接触的一处角落！

那里，几株金纹藤的状态明显异常！

它们的暗金色藤蔓上，竟然缠绕攀附着丝丝缕缕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灰白色细丝！这些细丝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一端深深扎入金纹藤的藤蔓内部，另一端则诡异地穿透了那层稀薄的淡金色光罩，直接探入外部翻滚的污秽黑泥之中！

更诡异的是，那几株被灰白细丝缠绕的金纹藤，虽然依旧在生长，藤蔓上的银色纹路却显得黯淡无光，顶端结出的琥珀色果实也透着一股不健康的浑浊感，散发出的丹香中，竟然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令人心神不宁的甜腻气息！

污染！极其隐蔽、但正在发生的污染！

这些灰白细丝，正在如同寄生虫般，从外部污秽中汲取着某种能量，强行注入金纹藤体内！它们在…主动污染这些本应纯净的灵植！

荆青冥的左眼深处，黑莲印记不受控制地微微旋转起来。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些灰白细丝上散发出的污染波动，性质极其特殊！它并非沼泽中弥漫的那种混乱、狂躁的污秽，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精炼的、如同被刻意提纯过的“秩序感”！一种…人为操控的污染！

就在这时，他那只苍老的左手，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悸动！

左手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苏醒、挣扎！紧接着，一股冰冷而贪婪的吸力，不受荆青冥控制地，从他左手掌心爆发出来！

目标，直指药田边缘那些正在污染金纹藤的灰白细丝，以及细丝另一端连接的、外部沼泽的污秽本源！

“嘶——”

一声只有荆青冥自己能听到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微弱声响。距离他最近的一缕灰白细丝猛地一颤！一丝极其精纯、带着冰冷秩序感的污秽能量，被强行从细丝中抽离出来，化作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灰白气流，瞬间没入他的左手掌心！

“呃！”荆青冥闷哼一声，身体微晃。

这股被抽离的能量极其微弱，但性质却异常霸道！它涌入左手的瞬间，并未带来新的破坏，反而像是找到了归宿，被左臂深处那个处于“饱和”状态的“枯”意节点贪婪地吞噬、同化！节点微微震颤，传来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仿佛干渴的旅人喝到了甘泉。更让他心惊的是，随着这股能量的注入，左臂内部那些因深度污染而变得冰冷坚硬的部分，似乎…“活跃”了那么一丝丝？

【警告！左臂“枯”意节点主动吸收未知精炼污染源！】

【能量性质分析：高度提纯的“腐朽”与“秩序”混合体！与“枯”意契合度：极高！】

【节点饱和度微量提升！稳定性微弱增强！】

【警告！该能量携带微弱精神烙印！来源指向性明确（人为操控痕迹）！存在暴露风险！】

【左臂内部污染组织活跃度提升！未知变异进程加速！】

系统的警报声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人为操控的污染！指向性明确！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有人在暗中利用这沼泽的污秽，培育污染金纹藤！是谁？陈长老？还是…另有其人？

荆青冥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他强行压制住左手那股贪婪的吸力，迅速切断了对那缕灰白细丝的能量抽取。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触虽然短暂，但他已经清晰地“品尝”到了那股精炼污染能量的滋味，也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那一丝冰冷、隐晦、如同监视者般的精神烙印！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离开！

然而，就在他准备抽身后退的刹那——

“荆！青！冥！”

一声饱含惊怒、恐惧和滔天杀意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嘶吼，从药田入口处炸响！

李四回来了！

他浑身污泥，脸上带着几道被荆棘划破的血痕，原本刻薄凶狠的三角眼中，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暴怒！他死死盯着荆青冥，以及荆青冥面前那几株缠绕着灰白细丝的异常金纹藤，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

“果然是你！你这个邪魔！怪物！”李四的声音嘶哑破裂，他指着荆青冥，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王莽师兄…王莽师兄他…他变成了怪物！被枯藤缠着的干尸怪物！是你干的！一定是你这个妖人用邪法害了他！现在…现在你还敢打陈长老金纹藤的主意？你…你还想污染它们？！”

他显然看到了荆青冥刚才靠近金纹藤的举动，并将其与王莽的诡异死亡以及眼前这些藤蔓的异常联系在了一起！恐惧催生了最极致的杀意！李四很清楚，金纹藤是陈长老的命根子，要是被污染或者出了岔子，他一百条命都不够赔！而眼前这个诡异的“花仙”，就是一切灾祸的源头！必须立刻清除！否则下一个变成干尸怪物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给老子死来！” 李四彻底失去了理智，炼气三层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他没有武器，但常年在这污秽之地厮混，练就了一身蛮力和一手阴毒的爪功！他双爪弯曲如钩，指甲瞬间泛起一层乌黑的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身形如同扑食的饿狼，带着腥风，直扑荆青冥面门和心口！速度极快，角度刁钻，完全是搏命的杀招！

“呼！”

毒爪未至，那股带着腐臭和剧毒的劲风已经扑面而来！

荆青冥瞳孔骤缩！重伤的身体和精神的重压，让他的反应慢了半拍！躲闪已是不及！仓促间，他只能本能地抬起那只唯一能动的、苍老的左手，挡在身前！同时，识海中黑莲印记幽光大放，强行催动体内残存的枯荣能量，试图再次引动那恐怖的“枯”之意境！

“砰！”

一声闷响！

李四的毒爪，结结实实地抓在了荆青冥格挡的左手小臂上！乌黑的指甲深深嵌入了那松弛、布满皱纹和暗斑的皮肤！

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未出现。

李四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冻结的极致恐惧！

“呃…啊…啊——！！！”

比昨夜王莽更加凄厉、更加绝望的惨嚎，猛地从李四喉咙里爆发出来！他感觉自己抓住的不是一条手臂，而是一块来自九幽黄泉最深处的、蕴含着万载玄冰和死亡本源的墓碑！

冰冷！枯寂！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