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黑山城的变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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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核归程·山城新貌

孨宁宁梗着脖子,下巴抬得老高,杏眼里的泪珠像两滴泡透了的水晶,快要盛不住。长长的睫毛被泪水粘成几缕,轻轻颤动时,活像两把沾了晨露的小扇子,每一下都扇得人心头发紧。她带着浓重的哭腔,尾音颤巍巍的:“五特哥,我跟你跑了多少地方啊——黑宁城那破地方,吃口饱饭都难;永熙城的雨巷,天天踩泥巴;黑盛城的打铁铺,熏得我满身火星子;到了这黑顺城,风跟刀子似的刮脸。你凭啥把我一个人留下?那空房间晚上黑得吓人,我总做噩梦,梦见你走在前面,我穿着小鞋拼命追,怎么都追不上,最后连你影子都被山雾吞没了!”

五特被她缠得没辙,又心疼她这副模样,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碎发——还带着山野里青草和野花的淡香。他无奈地叹气:“真是怕了你了。跟紧我,把我手抓死,不管是石头滚下来还是脚滑,半点儿都不能松,听见没?”宁儿立马破涕为笑,脸上还挂着泪珠,像雨后刚开的野蔷薇,花瓣上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滚。她攥着五特的手腕,指节都捏得发白,仿佛一松手,五特就会被这山间的风卷走,再也找不着。

两人跟周奎道别后,沿着谷口的山路往黑山城走。这路陡得吓人,几乎是贴着悬崖壁的八十度陡坡,脚下的碎石被雨水泡得松松垮垮,稍一用力就“哗啦”往下滑,下面就是云雾缭绕的深谷,连崖壁上筑巢的飞鸟都不敢轻易往下飞。五特走在前面,后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左手死死扣着旁边凸起的岩石,指腹磨得发红,指尖因为用力都泛了白;右手反过来攥着宁儿,指尖的灵智核悄悄亮起一道淡蓝色的光——这是他在外五年练出来的本事,能提前扫出三里地内的危险。每一步都踩在石缝里,跟在刀尖上跳舞似的。宁儿的淡青色裙摆被路边的荆棘勾破了好几处,露出一小截白生生的小腿,上面划了几道浅浅的血痕,渗着细密的血珠。膝盖更是蹭掉了一块皮,泥沙粘在伤口上,火辣辣地疼,但她咬着下唇,一声都没哼,只是把五特的手抓得更紧,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把耳边的碎发都浸湿了。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头顶的太阳越升越高,把山间的寒气都驱散了,崖壁晒得微微发烫。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跟密集的鼓点似的,由远及近,震得头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五特瞬间停下脚步,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右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玄铁令牌——那令牌是黑山特有的玄铁做的,上面刻着复杂的山纹,既是他的身份凭证,也是危急时刻的靠山。

很快,一队穿黑甲的士兵策马奔来,甲胄在太阳底下泛着冷光,马蹄扬起的黄土像一条黄龙。他们看见陡坡上的五特和宁儿,赶紧猛勒缰绳,马猛地抬起前蹄,发出一声嘶鸣,溅起一片碎石。士兵们利落地跳下马,铠甲碰撞着“哐当”响,动作整齐得像一个人。为首的士兵看清五特腰间的令牌,瞳孔猛地一缩,“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砸在胸口的甲胄上:“黑山城戍卫营队长赵武,参见五特大人!”

五特伸手扶他起来,指尖刚碰到对方的甲胄,就被那股子寒气激得打了个哆嗦——这队人肯定在山里守了不少时候,甲胄都冻透了。他压着心里的急劲儿问:“黑山城现在怎么样了?我走的时候才十三岁,这一去就是五年,家里的城墙、街道,还有城主府那口甜水井,都变样了没?”

赵武“噌”地站起来,甲胄上的铁环“哗啦”作响,脸涨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声音都带着颤:“大人,现在的黑山城可牛了!以前的旧城墙早拆了重建,新墙用的都是黑山的青条石,比以前高了三尺,厚得能并排走两辆马车,攻城锤都砸不动!城池往东西两边扩了好几倍,以前城外的荒坡、乱葬岗,现在全盖满了青砖瓦房!城里的新房子一眼望不到头,都是青砖黛瓦的院子,院里种着石榴、海棠,比以前的土坯房结实多了,也好看多了。不光如此,还盖了三所学堂,孩子们背着粗布书包,天天蹦蹦跳跳去上课;工坊也多了,打铁的、织布的、做陶的,整天叮叮当当响个不停,烟筒里的烟都能把天染黑。街上挤满了人,挑担子的货郎、吆喝的小贩、往来的车马,比以前繁华十倍都不止!”

到了城主府的朱漆大门前,门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小鼓似的敲在青石板上。一个穿正红色衣裙的女子猛地跑了出来,裙摆被风吹得展开,像一朵迎着太阳开的红玫瑰,正是虎岩儿。她比五年前高了不少,身上的少女气没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发间别着一支赤金点翠的发簪——那是五特临走前用第一笔工钱买的,现在还好好戴着,在太阳底下闪着细碎的光。她一看见五特,眼睛瞬间就红了,跟被晨露打湿的石榴籽似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没等五特开口,她就扑进五特怀里,双臂紧紧环着他的腰,力道大得像要把自己嵌进去,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五特,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这五年,我天天来城门口等,春天等桃花开,夏天等蝉叫,秋天等树叶落,冬天等下雪,连下雨天都撑着油纸伞站在门洞里,就怕错过你!”

五特的胳膊先是僵了一下,随后轻轻环住她,手掌顺着她的后背慢慢拍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让你等了这么久,是我不好。”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也能闻到她发间皂角混着胭脂的香味,心里又酸又涩,满是愧疚。

这时,一个穿淡绿色衣裙的女子从门里走了出来,脚步慢悠悠的,像一竿挺拔的翠竹,是骨玲。她的裙摆上绣着细密的竹叶,走起来轻轻晃着,跟竹叶在风里动似的。她没像虎岩儿那么激动,只是站在不远处的石榴树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但眼睛里藏着化不开的思念,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五特,欢迎回来。”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柔,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憋了好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五特心里一揪,愧疚更重了。他松开抱着虎岩儿的手,慢慢走到骨玲面前,轻轻抱了抱她,声音低哑得厉害:“骨玲,让你久等了。这五年,工坊的事、学堂的事,都辛苦你了。”

虎涛在一旁笑着打圆场,伸手拍了拍五特的胳膊:“行了行了,都进屋说!别在门口站着,让人看笑话。我让人备了宴席,全是你爱吃的——炖得烂乎乎的羊肉、烤得流油的鸡,还有你小时候最爱喝的酸梅汤,特意冰在井里镇着,给你接风洗尘!”

一行人簇拥着进了城主府,穿过种着海棠和石榴的院子,刚进正厅,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就飘了过来——炖羊肉的醇厚香味、烤鸡的焦香,还有酸梅汤的清甜,混在一起勾得人肚子咕咕叫。八仙桌上摆满了酒菜,青瓷碗碟里冒着热气,连桌子边都烫得不敢摸。宁儿被虎岩儿拉着坐在五特身边,她悄悄扯了扯自己勾破的裙摆,见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眼睛却一直黏在五特身上,跟只好奇的小麻雀似的,打量着厅里的雕梁画栋。

席间,五特拿起筷子,看向虎涛:“禾满仓的修路工程,现在咋样了?黑山西村那边的山硬得很,石头又多,他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虎涛夹了一块炖得油光锃亮的羊肉放进嘴里,嚼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说:“那小子能耐着呢!力气大得能扛着石碾子走半里地,脑子也活泛,知道用木楔子楔进石头缝里省力气。黑山城到黑山西村的路早就扩宽了,铺的都是从黑顺城运来的青石板,足足三层厚,下雨天踩上去都不打滑,马车跑起来稳得很。现在正带着人往黑山拉拉主山脉挖,估摸着再过两个月就能和黑顺城那边接上。”

五特顺着虎涛的目光看去,荻花庭、大黑、何奎等人都坐在桌旁,脸上的笑跟浸了蜜似的。他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其他人一一满上,举起酒杯笑着说:“大家都是自家人,别拘束,先吃饭,边吃边聊。”

酒杯刚碰到一起,席间的气氛就跟点着的爆竹似的炸开了。宁儿捧着一碗酸梅汤,小口小口地抿着,听见大家说起五特的事,眼睛亮晶晶的,忍不住插了句嘴:“五特哥在黑顺城的时候,还帮周奎城主规划谷口呢,说要让四辆马车并排走!”她声音脆生生的,跟山涧的泉水似的,众人都笑了起来,虎岩儿更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夸她机灵。

荻花庭放下酒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那杯子是新河镇烧的白瓷杯,釉色光溜溜的能照见人影。他温声说:“五特,你这五年在外头跑,没少为咱们黑山城操心。去年永熙城闹粮荒,粮价涨得没边儿,一斗米能换半匹布,要不是你提前让人从河镇调了十万石粮食过去,咱们这周边的流民恐怕就要饿肚子,说不定还会闹出乱子。”

坐在对面的大黑一听这话,立马拍着桌子附和,声音大得震得碗里的汤汁都溅了出来:“可不是嘛!五特大人,您还记得咱们黑风部落以前住的山洞不?冬天漏风、夏天漏雨,夜里睡觉都得裹着羊皮袄,还是冻得直打哆嗦。多亏您走之前让人送了盖房子的图纸和木料,现在咱们部落家家户户都盖起了砖瓦房,屋里还垒了火炕,冬天烧上柴火,暖得能光脚走路!部落里的娃娃们,现在都敢在屋里打滚了!”他说着,抓起一块烤得金黄的羊腿塞进嘴里,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衣服上也不在意,脸上全是真心的感激。宁儿听得瞪大了眼睛,小声问五特:“黑风部落以前住山洞呀?那下雨的时候,会不会漏雨到床上?”五特笑着点头,给她夹了块烤鸡翅膀,让她慢慢听。

何奎也放下筷子,黝黑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手指在桌布上轻轻划着圈:“大人,河镇的庄稼今年又是大丰收。您当初教咱们的堆肥法子可真管用,把秸秆、牲畜粪便堆在一起发酵,撒到地里比啥都肥。现在地里的麦子长得比人还高,颗粒饱满得压弯了穗子,一穗麦子能搓出满满一把麦粒。咱们不仅够自己吃,还能装成麻袋卖给其他城池,老百姓的口袋都鼓起来了,不少人家都给孩子扯了新布做衣裳,还给媳妇买了银镯子。”

李家坳村长捋着下巴上花白的胡子,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岁月的沉淀:“五特啊,你小时候在咱们村放过牛,还记得村头那棵古树不?那时候村里的路全是泥路,一下雨就变成烂泥潭,拉粮食的牛车陷进去都出不来,得好几个人推。现在好了,禾满仓带着人把青石板路修到了村口,马车直接就能开到田埂边,收庄稼的时候省了不少力气。村里的孩子们也能去城里的学堂读书,背着新做的粗布书包,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翻两座山去山那边的私塾了——那私塾先生还老打人手心呢!”宁儿听到“学堂”二字,眼睛更亮了,拉着虎岩儿的袖子问:“岩儿姐姐,城里的学堂有女孩子吗?我也想认字。”虎岩儿笑着说:“当然有,明天我带你去看看。”

石头哥悄悄凑到五特身边,椅子腿在地上蹭出轻微的声响。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兴奋,眼睛瞪得溜圆:“大人,黑山西村的铬金属矿已经勘探清楚了,储量比咱们预想的还要多,挖个十年八年都挖不完!您走之前留下的冶炼法子,咱们试了好几次,烧坏了三个熔炉,终于成功了!炼出来的铬铁比普通铁器硬好几倍,用它打出来的镰刀,割麦子都不用磨,锋利得很。现在工坊里正加班加点地打造农具和兵器,等拉拉山脉的路修通了,就能运到其他城池去卖,到时候咱们黑山城的铁器肯定能出名!”

王河也跟着笑着补充,手里还拿着一本新印的《千字文》,纸页沙沙响:“新河镇的造纸坊和印刷厂现在可红火了!您设计的那个活字印刷术,真是太好用了——以前印一本书得刻好几天的木板,刻错一个字就全废了;现在拆了活字重新排列,一天能印几十本。咱们印的《千字文》《论语》,纸张白净,字迹清楚,不仅供应城里的三所学堂,还卖到了永熙城、黑盛城,好多私塾先生都来咱们这批发书本呢,说比他们自己手抄的强多了!”他说着,把书递给宁儿,宁儿捧着书,指尖轻轻摸着纸页,好奇地问:“这上面的字,就是学堂里教的吗?”王河笑着点头,给她指了个“山”字,说:“这个字念‘山’,就是咱们黑山的山。”

五特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看着身边宁儿好奇的模样,心里像被暖流灌满了,眼眶微微发热。他举起酒杯,站起身,声音里满是感慨:“大家客气了,这些都是咱们一起努力的结果。黑山城能有今天的样子,离不开每个人的付出——无论是垦荒种地的农户,还是打铁织布的工匠,或是教书识字的先生,都是功臣。来,咱们干一杯,祝黑山城越来越繁华,祝大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宁儿也端起酸梅汤,跟着五特一起起身,小脸上满是认真。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大厅里回荡,像一串快乐的铃铛。席间的欢声笑语,伴随着饭菜的香气,飘出窗外,和院子里海棠花的香气混在一起。夕阳透过窗棂洒进来,金色的光芒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映出满满的幸福与希望,连鬓角的白发、眼角的皱纹,都染上了温暖的颜色。

荻花庭放下酒杯,杯沿沾着细密的酒珠,像缀了圈碎钻,对着五特轻轻一举,脸上的笑意温和得像春日拂过麦田的风:“五特,你这几年可好?在外奔波,风餐露宿的,肯定受了不少苦吧?”话音刚落,他指尖摩挲着杯壁,语气里添了几分感慨,“现在黑山城人口快近千万了,都是从流民堆里筛出来的踏实人,还有西镇、沙窝镇那些地方迁过来的。房子虽说盖了不少,青砖黛瓦的院落排得整整齐齐,但也基本住满了。城外南坡上全是老百姓自己搭的土坯房,糊上黄泥、盖上茅草,勉强遮风挡雨。现在城里的地皮金贵得很,巴掌大一块地,都能换两石麦子,还是新磨的细面。”

“啪”的一声脆响,大黑猛地拍在桌子上,震得碗里的酒晃出了边,溅在青布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性子向来豪爽,嗓门也像村口的铜锣似的,一开口就盖过了周遭的喧闹:“地皮贵怕啥?咱们有粮食!河镇今年的庄稼长得比人还高,麦穗沉得压弯了麦秆,麦粒饱满得发亮。收的粮食堆得跟村头的土山似的,够咱们黑山城人吃好几年!以后再也不用勒紧裤腰带,顿顿喝稀粥了!”

禾满仓闻言,夹菜的筷子顿在半空,瞥了大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得意的笑,语气里满是炫耀:“粮食够吃算什么本事?我们沙窝镇的琉璃才叫厉害!透亮得跟山顶的冰棱似的,城里的富户抢着买去镶窗户,阳光一照,满屋子都是彩光。其他城池的商队都排着队来进货,一车琉璃能换十车粮食,赚的钱比你们的麦子多十倍!”

“切!”大黑俩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啪”地把粗瓷酒杯墩在桌上,酒沫子都溅出来了,“琉璃片子能当饭嚼?还是能盛红烧肉?咱黑风部落的陶家伙才是过日子的根本!你看这粗陶碗,掉地上都不带裂的;那带花纹的陶罐子,腌酸菜、泡咸菜,哪家灶房离得了?你们那琉璃瓶瓶罐罐,手指头一滑就碎成渣,寻常人家谁舍得买?”

两人争得脖子上青筋都冒出来了,唾沫星子横飞。这时,新河镇来的李秀才赶紧放下手里的茶碗,俩手连连摆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二位兄弟别争了,要论实打实的畅销,还得是我们新河镇的书本纸张!你数数,城里头三所学堂,乡下那四五个私塾,哪个学童书包里不揣着我们印的启蒙书?就连街上当铺、粮行的账房先生,天天都来扯我们的毛边纸记账。往后啊,读书人只会越来越多,我们这笔墨纸砚的生意,那是稳赚不赔!”

酒桌上顿时吵吵嚷嚷的,跟街口的菜市场一个样,碗碟碰撞声、谈笑声、争论声混在一块儿,满是热热闹闹的烟火气。五特端着酒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看着眼前这闹哄哄的景象,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这才是他心里头的黑山城,有吵有闹,有笑有说,处处都透着一股子活泛的生机。

就在这时,石头哥端着酒杯凑了过来,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五特,声音压得极低,眼神还警惕地往四周扫了一圈,那模样跟防着偷油的老鼠似的:“五特,那铬金属的事儿,在这儿说不安全。你瞅这屋里人来人往的,保不齐就混进别的部落的探子。等会儿散了席,咱回黑山西村去,就到老槐树下那石桌那儿聊。这玩意儿可是跟新兵器打造绑在一块儿的,半点都马虎不得!”

接着他絮叨起村里事,声音里满是熟稔的烟火气:“王姨、赵婶身子骨还是那么硬朗,天天早饭后,准能看见她俩搬着小马扎,稳稳当当坐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王姨手里纳着鞋底,麻线‘哧溜’一声扯得老长;赵婶就凑在旁边搭话,俩人家长里短地聊,笑声能传半条街。你嫂子林晚更是个能干的,把家里打理得板正极了,床上被褥叠得方方正正,棱棱角角跟刀切似的;后院那片菜畦,青菜、萝卜、小葱长得绿油油、水灵灵的,看着就让人心里舒坦。你妹妹三冬也十七了,出落得跟开春刚冒头的柳芽似的,嫩生生、俏亭亭的,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你家门槛踏破了,王姨每次都笑着摆手,说孩子还小,不急。”

五特端酒杯的手顿了顿,指节微微泛白,声音轻得像落在酒面上的灰尘:“三冬性子犟,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得找个知冷知热、把她放在心尖上的人,绝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可不是嘛。”石头哥端起酒杯猛灌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了点在衣襟上也不在意,“林晚她娘和赵婶,最近看闺女们的眼神都不一样,总跟盯宝贝似的。大囤二十二、二囤二十、林丫十八,按说都是该寻婆家的年纪,可不管谁上门提亲,赵婶都客客气气地婉拒了。上次我路过她家篱笆院,听见她在里头跟闺女们说:‘你们是二冬从人牙子手里硬生生买回来的,当年要不是他,咱们这些死契奴隶,要么被卖进窑子毁了一辈子,要么累死在矿坑里连个收尸的都没有。现在咱们不是奴隶了,能堂堂正正做人,可这份恩情不能忘。就算一辈子不嫁,也得等二冬少爷发话,他不点头,谁也别想动这个心思。’”

五特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重物砸中,眼眶瞬间就热了,手里的酒杯晃了晃,酒液荡出一圈圈涟漪,差点洒出来。当年他买下大囤、二囤、林丫和阿果娘俩,不过是见不得她们像牲口一样被买卖、被糟践,随手帮了一把,没成想她们竟把自己当成了唯一的依靠,连终身大事都牢牢寄托在他身上。

“王姨和阿果娘也常把这话挂在嘴边。”石头哥往五特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上次林丫在陶器工坊干活,有个烧窑的小伙子跟她开玩笑,说要托媒人上门提亲,她脸刷地就红了,急得直摆手,说二冬少爷不发话,她谁也不嫁,她和大囤、二囤姐妹们,永远都是二冬少爷的人。”

五特握着酒杯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冰凉的酒液滴在手背上,心里却像烧着一团火,又烫又堵,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沙哑得厉害:“她们都是好姑娘,心善、重情,我不能辜负她们。”

“说啥傻话呀?”石头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晃了晃,“她们那都是心甘情愿的,把你当主心骨呢!对了,你和虎岩儿的闺女五思淼都五岁了,粉雕玉琢的,跟个小仙女儿似的。虎岩儿总私下跟我们念叨,说她比你大六岁,怕你嫌弃她年纪大,毕竟你今年才十八。那小丫头更黏你,天天抱着你临走前给她画的画像,搬个小凳子坐在村口,一坐就是大半天,嘴里反复念叨着‘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四冬这小子,跟着老铁匠学打铁手艺,天天抡着小锤子敲敲打打,手上磨出了水泡,疼得直咧嘴也不喊一声,还跟老铁匠说,以后要给你打最好的兵器。阿果也长大了,能帮着她娘喂猪、种菜,上次我去她家,她还偷偷拉着我说,要给你留地窖里最甜的红薯,等你回来吃。还有禾穗安,今年也十七了,长得又高又壮,地里的重活累活都抢着干,说要帮你撑起黑山西村这个家。”

五特听着,眼前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浮现出村里的景象:王姨系着围裙在灶台边忙活,锅里的饭菜香飘四溢;赵婶带着孩子们在晒谷场晒麦子,金黄的麦浪里满是笑声;大囤弯着腰在地里拔草,汗水浸湿了后背;二囤坐在院子里编竹篮,手指灵活地翻飞;林丫专注地转着陶轮,泥巴在她手里渐渐成型;五思淼抱着画像,小小的身影孤零零地坐在村口……他的眼眶再也忍不住湿润了,心里却暖得像装了一坛刚酿好的米酒,又甜又醇,连带着鼻尖都泛着微微的酸意。

五特听着,眼前的热闹仿佛都成了背景,心里头的画面却愈发清晰:王姨系着灰布围裙,在灶台边忙前忙后,柴火噼啪响,锅里的玉米糊糊冒着热气;赵婶带着一群半大孩子在晒谷场,手里的木锨扬得高高的,金黄的麦粒落下来,溅起细碎的光;大囤弯着腰在菜地里拔草,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进泥土里;二囤坐在自家门槛上编竹篮,竹篾在他手里翻飞,不一会儿就有了雏形;林丫守着陶轮,双手沾着湿泥,专注地把一团陶土捏成想要的样子;还有五思淼,小小的身子抱着画像,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时不时踮起脚尖往路的尽头望……他的眼眶不知不觉就湿润了,心里暖得像揣了一坛刚酿好的米酒,那股甜醇劲儿,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举起酒杯,朝着石头哥扬了扬,声音里带着一丝笃定:“这边的事一处理完,我立马回村。那路,必须得修通。不光是为了黑山城的生意能盘活,更要为村里的乡亲们着想——得让娃们读书少走些山路,老人们看病能快些见到大夫。”

“说得对!”话音刚落,禾满仓就凑了过来,手里还举着根啃得干干净净的羊骨头,声音洪亮得像打雷,“这路,不管多难都得修!就算是开山凿石、遇上暴雨山洪,哪怕咱们砸锅卖铁、豁出这条命,也得把它修通了!来,喝酒!边喝边聊,桌上的菜都快凉透了!”

五特笑着,和众人一一碰杯。酒液入喉,先是一阵辛辣,紧接着就泛出淡淡的甜,那是家乡特有的味道,是他漂泊五年,夜里躺在床上都心心念念的味道。

宁儿捧着啃得只剩骨头的鸡翅膀,小眉头皱成了一团,凑过来插话:“五特哥,我们什么时候去黑山西村呀?我早就想看看淼淼妹妹了,还有你说的那个能烧出各种陶罐的工坊,肯定特别有意思!”

虎岩儿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里满是宠溺:“明天先带你去城里的学堂转一圈,认认路,然后就跟五特一起回村。”五特看着两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又扫过席间众人脸上的笑脸,只觉得这五年在外的奔波、受的苦,在这一刻都有了圆满的答案。

他放下酒杯,目光缓缓扫过席间的每一个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石头哥,你刚才说四冬跟着老铁匠学打铁手艺,他人呢?今天这么热闹,怎么没跟着一起来城主府?”

这话一出口,席间原本喧闹的气氛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大黑正举着羊腿往嘴里送的手僵在了半空,嘴角还挂着油;禾满仓伸出去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又默默缩了回来;就连一旁李家坳的村长,手里捻着胡子的动作也顿住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尴尬。五特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肯定是出事了。

他身子往前倾了倾,目光紧紧盯着石头哥,声音比刚才沉了几分:“石头哥,四冬到底怎么了?你们这表情,可不对劲。”

石头哥眼神闪烁,避开了他的目光,伸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酒,又像是觉得不对,“噗”地一声吐回了杯子里,支支吾吾地说:“没……没啥事,真没啥事。可能是老铁匠那边的活儿太忙了,实在走不开,就没让他来。”

“放屁!”五特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酒杯“哐当”一声跳起来,酒液泼溅在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他心头的火,“村里的事,还有什么能比我回来更当紧?你们一个个这吞吞吐吐的样子,当我是瞎了还是傻了?”

他猛地转头,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向禾满仓:“禾满仓,你说!四冬到底怎么了?你要是敢瞒着我,咱兄弟情谊就到此为止!”

禾满仓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两下,刚要出声,旁边的荻花庭悄悄用胳膊肘狠狠碰了他一下。他身子一僵,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赶紧低下头,眼睛死死盯着碗里剩下的几块羊肉,仿佛那肉上开出了花。

五特的心跳瞬间加快,“咚咚”地像要撞破胸膛,胸口沉甸甸的,像压了块巨石,喘不过气来。四冬是他当年从人牙子那肮脏的囚车里硬抢回来的死契奴隶,才六岁的孩子,瘦得像根柴火棍,身上旧伤叠新伤,见了人就往角落里躲,眼神里全是惊恐。五特见他可怜,更佩服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便认了他做弟弟,取名“四冬”,就是希望他能像冬天里的野草那样,不管多冷多苦,都能顽强地活下去。这几年他在外奔波,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弟弟,本以为他跟着老铁匠学打铁,能安安稳稳学门好手艺,将来有个依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见不得人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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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荻花庭!”五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急切,甚至有些发颤,“你是黑山城的城主,公私分明,总不能也瞒着我吧?四冬到底出了什么事,早说晚说我都得知道,别让我揪着心!”

荻花庭重重地叹了口气,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刚才还带着笑意的脸上,此刻半点笑意都没了,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沉重和无奈。他抬起眼,目光落在五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声音里满是愧疚:“五特,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说。四冬他……前阵子在铁匠铺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被老铁匠的大锤子砸伤了手。”

“手砸伤了?”五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尖响。他往前探着身子,双手撑在桌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腹攥得发紧,连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刚才还带着酒意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红血丝像蛛网一样爬满眼白,死死盯着荻花庭:“怎么砸的?伤得重不重?是左手还是右手?现在人在哪儿?”一连串的问题像冰雹一样砸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紧张而变调,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掌心纵横的老茧——那是常年握刀、干活磨出来的。可四冬的手呢?我弟弟才十七岁,正是学手艺的关键时候,手要是废了,以后可怎么办?想到这儿,五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五特说:“我到处跑,我出去就是为了不让外敌侵略咱们,绞尽脑汁把朝廷推翻,结果这个干弟弟却没有保护好……”众人都沉默了……不知道应该咱们答复!

灵核归程·山城新貌

五特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里回荡,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他垂着眼,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这双手不知道杀了多少人、遇过多少危险、救过多少人,在外五年,凭着这双手在刀光剑影里挣出一条活路,就是想让黑山城的人能安稳过日子。可偏偏,他最放心不下的弟弟和妹妹三冬,弟弟却出事了,却在他拼尽全力守护的安稳里受了伤。

“我在外头,白天为了救流民杀大户,杀奸商,斗恶势力!,夜里在破庙里艰难的……疗伤(自检程序紊乱),抵着破门睡,就怕老家出事。”五特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像裹着沙砾,“我跟周奎城主一起斗黑恶势力三个月,才有了粮食救黑顺城的灾;为了打通黑顺城的商道,在雪山上冻得差点没了半条命。我以为……我以为家里能平平安安的,没想到四冬他……”

说到这儿,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咯吱”作响,眼眶里的红血丝更密了。虎岩儿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伸手想去拉他的胳膊,却又怕碰碎了他紧绷的情绪,只能红着眼圈站在一旁。宁儿也忘了吃手里的鸡翅膀,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小手不自觉地抓住了五特的衣角。

荻花庭重重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五特身边,拍了拍他的后背——那后背绷得像块铁板,连肌肉都在微微颤抖。“五特,这事不怪你。老铁匠说了,那天是四冬自己逞强,非要试那把重锤,老铁匠没拉住,锤子才偏了方向。”他顿了顿,声音里满是无奈,“我们也不想瞒你,只是怕你刚回来就操心,想着等你歇两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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