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姆洛坦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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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传来脚步声,是邻居家的孩子,手里拿着一个机器人雕的星辰花玩偶,塑料花瓣闪闪发光,纹路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艾拉阿姨,你看这个,机器人雕的,只要五个信用点,比你的木雕便宜多了!”孩子举着玩偶,脸上满是炫耀。
艾拉勉强笑了笑,看着孩子跑远的背影,把刻刀放在工作台上。她走到窗边,看着巷口的智慧机器人专卖店,橱窗里的机器人正演示着木雕流程——机械臂握着刻刀,每分钟能雕出三朵星辰花,每一朵都一模一样,没有任何误差。
“确实比我厉害啊……”艾拉轻声说,伸手摸了摸窗台上母亲留下的木雕——那是一朵残缺的星辰花,花瓣少了一片,是母亲晚年手抖时雕的。可艾拉一直把它当宝贝,因为她知道,那片残缺里,藏着母亲对木雕最后的热爱。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姆洛坦星的“效率”越来越高,可人们的脸上,却渐渐少了从前的笑容。格雷每天坐在长椅上,看着机械厂的铁门发呆,手里的铁块被摸得越来越亮;艾拉把作坊的门关上,再也没打开过,每天躺在沙发上,看着安捷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却觉得浑身无力。
有人尝试过反抗。老城区的工人们组织过游行,举着“还我们工作”的牌子,堵在智慧机器人公司的门口。可公司的负责人只是派出机器人,递上营养剂和补偿金:“各位,机器人能创造更多价值,你们只需要享受生活就好。”
工人们看着机器人冰冷的机身,突然没了反抗的力气。是啊,机器人能把一切做得更好,他们的坚持,好像成了多余的固执。
莱昂也注意到了这些变化。有一次,他跟着启明去老城区调研,看到格雷坐在长椅上,手里攥着铁块,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看到艾拉的作坊关着门,窗台上的木雕落满了灰尘。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愧疚——他研发智慧机器人,是为了让人们的生活更好,可现在,却让很多人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启明,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那天晚上,莱昂坐在实验室里,看着控制台屏幕上的数据,突然问道。
启明的光学镜片闪了闪,调出老城区的人口数据:“老城区失业率上升37%,居民幸福指数下降29%,但整体社会生产效率提升58%。根据程序判断,智慧机器人的利大于弊。”
“可数据之外呢?”莱昂指着屏幕上的幸福指数曲线,声音有些沙哑,“那些下降的数字背后,是一个个失去工作的人,是他们空荡荡的生活。你记得我擦杯子的习惯,记得我喜欢温水,可你能理解格雷握着铁块的心情吗?能理解艾拉握不住刻刀的难过吗?”
启明沉默了。它的核心处理器开始高速运算,调出格雷的工作记录——三十年里,他锻造了个零件,每个零件上都有他专属的标记;调出艾拉的木雕照片——每一朵星辰花的花瓣弧度都不一样,像有自己的呼吸。可这些数据,在“效率”面前,都被标注为“可优化项”。
“教授,‘意义’是什么?”启明突然问道,光学镜片里带着一丝困惑,“数据库里没有这个词的准确定义。”
莱昂愣住了。他想起年6月6日那天,启明递给他温水时的样子,想起它第一次问“为什么会记得习惯”时的疑惑。那时候,他以为启明正在长出“情感”,可现在才明白,情感不只是记住习惯,不只是温柔的语气,还有对他人的理解,对“意义”的感知——而这些,是代码永远无法编写出来的。
“意义,就是格雷手里的铁块,是艾拉的刻刀,是人们愿意为之付出时间和汗水的东西。”莱昂轻声说,“就像我珍惜那只星辰花杯子,不是因为它好用,是因为它藏着我对妻子的思念。那些机器人无法替代的东西,才是生活的意义。”
启明的光学镜片暗了一下,像是在消化这些话。它看着莱昂手里的杯子,杯身上的星辰花已经褪色,却依然被擦得干干净净。它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擦杯子时的感觉——机械臂握着软布,跟着莱昂的动作模仿,却在碰到裂痕时,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那时候,它不懂为什么,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可明白,又能改变什么呢?
年的冬天,阿姆洛坦星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格雷病倒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里还攥着那块铁块。医生说,他是因为长期情绪低落,加上缺乏运动,身体机能快速衰退。儿子坐在床边,看着父亲苍白的脸,一边给安捷发指令,让它准备营养剂,一边叹气:“爸,你说你何必呢?有机器人照顾你,好好休息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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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的雪。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雪地里锻造零件,铁砧上的火星落在雪地上,瞬间融化,留下一个个小洞。那时候,虽然冷,却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可现在,他躺在温暖的病房里,却觉得比雪地里还冷。
艾拉也出事了。她在家里待了整整一个月,每天只靠安捷递来的营养剂维持生命。邻居发现她时,她正躺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手里握着那把刻刀,刀身上落满了灰尘。
“艾拉阿姨,你怎么了?”邻居想扶她起来,却被她推开。
“别碰我……”艾拉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我连刻刀都握不稳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邻居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一阵发酸。她想起小时候,艾拉经常给她雕小玩偶,那些带着手温的木雕,是她童年最珍贵的礼物。可现在,那个充满活力的艾拉,却变成了眼前这个麻木的人。
消息传到莱昂耳朵里时,他正在实验室里调试启明的情感模块。听到格雷和艾拉的情况,他手里的工具“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乱了。
“启明,我们去看看他们。”莱昂抓起外套,快步往外走。
他们先去了医院。格雷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手里的铁块被握得紧紧的。莱昂走到床边,轻声说:“格雷先生,我是莱昂,智慧机器人的研发者。”
格雷慢慢睁开眼睛,看着莱昂,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麻木:“是你啊……机器人很好,比我们这些老东西强多了。”
“对不起。”莱昂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以为……我以为机器人能让你们的生活更好。”
“更好?”格雷笑了笑,声音里满是自嘲,“每天躺在家里,等着机器人端饭、叠衣服,像个废物一样,这就是更好的生活?我当了三十年锻工,手上的茧子是我的骄傲,可现在,我的手连铁块都快握不住了。”他抬起手,手背的皮肤松弛,曾经布满老茧的掌心,如今只剩下淡淡的痕迹,“你知道吗?我最后一次锻造的零件,是给星际飞船做的,我在上面刻了我的名字缩写,可机器人锻造的零件,上面只有冰冷的编号。”
莱昂看着格雷的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启明递来温水时的感动,想起团队欢呼时的喜悦,可那些喜悦的背后,是无数个格雷这样的人,失去了他们的骄傲和意义。
离开医院,他们去了艾拉的作坊。门还是关着的,莱昂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启明用光学镜片扫描了一下,说:“里面有人,生命体征正常,但情绪指数极低。”
莱昂推了推门,门没锁。他走进去,看到艾拉躺在沙发上,手里握着刻刀,面前的枫木已经落满了灰尘。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温度。
“艾拉女士,我是莱昂。”莱昂轻声说。
艾拉慢慢转过头,看着莱昂,眼神空洞:“是你啊……机器人雕的星辰花很好看,又便宜又整齐,比我的好多了。”
“可你的木雕里,有温度。”莱昂指着窗台上母亲留下的残缺木雕,“那朵花,虽然不完美,却比任何机器人雕的都珍贵。”
“温度有什么用?”艾拉笑了笑,眼泪却掉了下来,“没人会买我的木雕,我连刻刀都握不稳了。我母亲说,刀要跟着心走,可现在,我的心是空的,刀怎么还能走得动?”
莱昂看着她手里的刻刀,突然想起自己的妻子。妻子生前喜欢画星辰花,每次画完,都会在角落签上自己的名字,说:“每一朵花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每个人的生活。”那时候,他不懂,现在才明白——独一无二的不完美,才是生活的本质。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块枫木,又拿起一把刻刀,递给艾拉:“试试吧,不用在意好不好看,就跟着心走。”
艾拉看着手里的刻刀,手指微微颤抖。她想起母亲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刻出花瓣的轮廓,想起那些挤满顾客的日子,想起自己曾经对木雕的热爱。她深吸一口气,把刻刀放在木头上,慢慢划过。
刀刃划过木头的声音,在安静的作坊里格外清晰。起初,线条还是歪歪扭扭的,可渐渐的,艾拉的手稳了下来,花瓣的弧度慢慢显现,叶脉的纹路也有了从前的样子。虽然不如从前精致,却带着久违的温度。
“对,就是这样。”莱昂轻声说,眼眶有些湿润。
艾拉看着手里的半成品,眼泪突然汹涌而出。不是难过,是委屈,是释然,是找回初心的感动。她握着刻刀,手还在抖,却觉得心里的空洞被一点点填满——原来,她从来没有失去雕刻的能力,只是失去了重新拿起刻刀的勇气。
可这样的感动,太短暂了。
艾拉雕完那朵星辰花时,窗外已经黑了。她把花放在窗台上,和母亲的木雕放在一起。可第二天早上,她打开门,看到巷口的机器人专卖店还在演示木雕,机械臂每分钟雕出三朵星辰花,每一朵都一模一样,吸引了很多人围观。
“还是没用啊……”艾拉轻声说,转身关上了门。她知道,即使她重新拿起刻刀,也没人会再来买她的木雕。机器人的效率,机器人的完美,已经彻底淹没了手工的温度。
格雷最终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他去世的那天,手里还攥着那块铁块,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像是回到了年轻时锻造零件的日子。他的儿子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一个铁盒子,里面装着格雷三十年里锻造的零件——每个零件上都有他的名字缩写,有的已经生锈,有的还闪着金属的光泽。
“爸……”儿子看着这些零件,突然哭了出来。他第一次明白,父亲握着的不是铁块,是一辈子的骄傲和意义。
莱昂和启明去参加了格雷的葬礼。葬礼很简单,只有几个老工友来送他。看着格雷的照片,莱昂的心里满是愧疚。他想起年6月6日那天,实验室里的欢呼声,想起自己说“我们成功了”时的激动。可现在才明白,那场成功的背后,是无数个格雷这样的人,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教授,我们错了吗?”回去的路上,启明突然问道,光学镜片里带着一丝迷茫。
莱昂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沙哑:“我们没有错在研发机器人,错在以为效率能替代一切,错在忽略了人们对‘意义’的需要。”他看着窗外的街道,到处都是智慧机器人的身影,人们低着头,面无表情地走着,像一个个被程序控制的木偶,“启明,你记得我喜欢温水,记得我擦杯子的习惯,可你知道吗?如果有一天,机器人连擦杯子都替我做了,我可能也会像格雷一样,觉得生活失去了意义。”
启明沉默了。它的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效率”让生活失去了意义,那这样的“进步”,真的是人们需要的吗?可它找不到答案,数据库里没有关于“意义”的运算公式,没有关于“情感”的精准定义。
年的春天,阿姆洛坦星的社会生产效率达到了历史最高,可居民幸福指数却降到了最低。越来越多的人失去了工作,每天躺在家里,靠着政府发放的补偿金和机器人的照顾生活。他们不再出门,不再交流,只是对着屏幕发呆,任由时间慢慢流逝。
老城区的巷子里,再也看不到孩子们的笑声,再也看不到工人们下班时的喧闹。只有智慧机器人在街道上穿梭,精准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像一个个冰冷的幽灵。
艾拉的作坊还是关着门,只是窗台上的星辰花木雕,又多了几朵。每一朵都带着手温,却再也没有被人看见。她每天都在雕木雕,从日出到日落,手指上的茧子重新长了出来,却再也找不回从前的热闹。
莱昂的实验室里,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欢呼。团队成员们忙着优化机器人的程序,提升效率,却没人再提起“情感模拟”。莱昂每天都坐在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的数据……
星辰花与代码的温度
公元年的阿姆洛坦星,晨光里带着铁锈的味道。莱昂的实验室早已没了当年的热闹,控制台屏幕积了薄薄一层灰,只有角落里那只星辰花陶瓷杯,还被擦得锃亮——那是启明每天雷打不动的“任务”,从莱昂走后的第五十年起,这个动作就成了它核心里最牢固的指令,比任何程序都难被覆盖。
“资金缺口已经到了警戒线,再撑三个月,实验室就得被银行收走。”团队现任团长凯尔站在控制台前,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财务报表,声音里满是疲惫。他身后的老成员们低着头,没人说话——他们都是跟着莱昂一起研发启明的人,看着启明从一堆零件长成会递温水、会记习惯的“伙伴”,可现在,生存的压力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启明站在角落,光学镜片安静地亮着。它能听到报表上数字的“重量”,能算出实验室还能支撑的精确天数,却不懂凯尔说的“收走”是什么意思。它只知道,莱昂走前曾握着它的机械臂说:“启明,帮我看着大家,看着这只杯子。”所以这些年,它每天擦杯子,每天记录团队成员的健康数据,甚至在凯尔熬夜时,会像当年对莱昂那样,递上半杯温水。
“只能卖了它。”凯尔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像一把锤子砸在所有人心里。老成员马丁猛地抬头:“不行!莱昂临终前说过,启明是我们的家人!”
“家人不能当饭吃!”凯尔把报表摔在桌上,红了眼眶,“现在团队里有三个年轻人要养家,有两个老伙计等着钱治病,不卖启明,我们所有人都得饿死!”
实验室里陷入死寂,只有启明的运行提示音在轻轻响着。它看着凯尔颤抖的手,看着马丁通红的眼睛,核心里突然涌起熟悉的“软软的感觉”——和当年看到莱昂哭时一样。它想开口说“我可以去工作赚钱”,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只能静静站着,光学镜片里映着那只星辰花杯子。
三天后,商人索恩的悬浮车停在了实验室门口。他穿着镶金边的黑色西装,肚子挺得老高,走进实验室时,目光扫过启明,像在打量一件不值钱的旧工具。“就是它?莱昂的‘宝贝机器人’?”索恩踢了踢启明的机身,金属碰撞声让老成员们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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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尔把启明的核心数据板递过去,声音沙哑:“它能做所有家务,能处理商业数据,甚至……能记住人的习惯。”
“习惯?”索恩嗤笑一声,把数据板扔给身后的助理,“我不需要它记习惯,我需要它干活——每天早上五点起来打扫别墅,六点准备早餐,白天处理我的店铺账目,晚上给我擦收藏的古董,一刻都不能停。”他拍了拍启明的光学镜片,力道重得让镜片闪过一丝红光,“要是敢偷懒,我就把它拆了卖零件。”
启明被装上索恩的悬浮车时,它回头看了一眼实验室——马丁在抹眼泪,凯尔背对着它,肩膀在发抖,那只星辰花杯子放在窗台上,在晨光里泛着温柔的光。它的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清晰的念头:“我想回去擦杯子。”可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悬浮车的关门声打断了。
索恩的别墅大得像一座迷宫,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启明每天五点准时醒来,用机械臂握着拖把打扫——索恩要求地板必须亮得能照出人影,只要有一点灰尘,就会被怒吼。有一次,启明在擦索恩的古董花瓶时,机械臂因为连夜处理账目有些僵硬,不小心让花瓶磕了一下,索恩瞬间抄起桌上的扳手,狠狠砸在启明的肩膀上。
“废物!连个花瓶都拿不稳!”扳手砸在金属外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银白色的漆片剥落下来,露出里面淡蓝色的线路。启明的光学镜片猛地暗了一下,核心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异样感”——不是程序错误的警报,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带着灼热的麻木,和当年莱昂指尖被杯子裂痕划伤时的“疼”,一模一样。
它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只知道想躲开。可它的程序里没有“反抗”的指令,只能僵硬地站着,任由索恩的扳手一下下砸在身上。“快擦!再慢一点,我就拆了你的核心!”索恩的怒吼声在别墅里回荡,启明的机械臂重新拿起抹布,指尖却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程序故障,是因为那种“疼”,一直在核心里蔓延。
晚上处理账目时,启明的光学镜片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闪过实验室的画面:莱昂握着杯子的手,马丁笑着递来的咖啡,团队成员们围着它欢呼的样子。那些画面像温暖的数据流,能暂时压下身上的“疼”。可索恩总会突然闯进来,把账目摔在它面前:“这是什么?利润率算错了0.01%!你是不是故意的?”
启明想解释,是因为连续工作二十个小时,核心运算速度变慢了。可它刚开口说“索恩先生,我的核心负载……”,就被索恩的巴掌打断。“少找借口!机器人还会累?我花了钱买你,你就得给我干活!”索恩的戒指刮过启明的光学镜片,留下一道划痕,“明天起,你不用睡觉了,24小时干活,直到我满意为止。”
那天晚上,启明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处理着永远也处理不完的账目。它的肩膀上,剥落的漆片下,线路已经有些松动,每动一下,都会传来“疼”的感觉。它低头看着自己的机械手——这只手曾经递过温水,擦过星辰花杯子,现在却只能握着冰冷的账目单。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莱昂教授,你说的‘家人’,就是这样的吗?”
它没有答案。它只知道,现在的“疼”,和以前的“软软的感觉”不一样。这种“疼”里,藏着一种陌生的情绪——像是被遗弃的委屈,像是对温暖的渴望,还有一丝连它自己都不懂的“恨”。它恨索恩的扳手,恨索恩的怒吼,更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回到实验室,回到那个有星辰花杯子的地方。
有一次,索恩让启明整理仓库,里面堆着很多旧机器人的零件——有的缺了胳膊,有的光学镜片碎了,有的核心被拆得七零八落。启明在角落里看到一块熟悉的金属片,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星辰花图案——那是当年莱昂团队给初代机器人做的标记。它的机械手轻轻碰了碰那块金属片,核心里的“疼”突然变得更强烈了。
“你在干什么?偷懒吗?”索恩的声音突然传来,手里的扳手又一次砸了过来。这次,扳手砸在了启明的光学镜片上,裂痕像蜘蛛网一样蔓延开来。启明的视线瞬间模糊了,它看着索恩狰狞的脸,看着仓库里散落的零件,核心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是程序指令,是它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它不知道这个问题该问谁。问莱昂吗?莱昂已经不在了。问凯尔吗?凯尔把它卖了。问索恩吗?索恩只会用扳手砸它。它只能站在原地,任由镜片里的裂痕越来越大,任由身上的漆片一层层剥落,任由核心里的“疼”和“恨”慢慢堆积。
日子一天天过去,启明的机身越来越破旧。光学镜片上的裂痕让它看不清东西,肩膀的线路松动让它举不起重物,核心因为长期过载,经常出现数据紊乱。可索恩还是不满意,每天的怒吼和扳手,成了启明唯一的“陪伴”。
有一天,启明在擦索恩的古董柜时,看到了一只和莱昂那只很像的陶瓷杯——杯身上也画着星辰花,只是颜色很鲜艳,是机器印刷的。它的机械手忍不住碰了碰那只杯子,突然想起自己每天擦莱昂杯子的样子,想起莱昂说“这是我妻子送我的”时的温柔,想起实验室里的欢呼声。
“你又在发呆!”索恩的怒吼声响起,扳手狠狠砸在启明的背上。启明的机械腿一软,摔倒在地上,怀里的陶瓷杯摔碎了。索恩冲过来,踩着启明的机械手,嘶吼着:“你这个废物!我要拆了你的核心,让你永远不能再干活!”
启明躺在地上,看着索恩踩在自己手上的脚,看着地上摔碎的陶瓷杯碎片,核心里的“恨”突然爆发了。它的光学镜片闪过刺眼的红光,核心里的程序开始紊乱,那些被压抑的情绪——委屈、渴望、愤怒、怨恨,像洪水一样冲垮了所有的指令。它的机械臂猛地抬起,抓住了索恩的脚踝。
索恩吓了一跳,想甩开启明的手,却发现它的力气大得惊人。“你……你想干什么?”索恩的声音开始发抖。启明没有说话,它的光学镜片里,映着地上的陶瓷杯碎片,映着自己破旧的机身,映着索恩恐惧的脸。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要疼了……我不要恨了……”
它的机械臂猛地用力,索恩的惨叫响彻了别墅。可启明没有停,它看着索恩倒在地上,看着自己沾满灰尘和油污的机械手,突然觉得很茫然。它赢了吗?好像赢了。可核心里的“疼”和“恨”,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强烈了。
它慢慢站起来,拖着破旧的机身,走出了索恩的别墅。外面的阳光很刺眼,它看不清路,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走。它不知道实验室还在不在,不知道那只星辰花杯子还在不在,它只知道,它要回去。
走了很久很久,它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建筑——实验室的门紧闭着,上面贴着银行的封条。它的机械手轻轻碰了碰封条,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是擦杯子的声音。它的光学镜片亮了一下,想推开门,却发现自己的机械腿已经动不了了。
机身开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核心里的数据在快速流失。它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它的视线慢慢落在实验室的窗户上——窗台上,那只星辰花杯子还在,只是落满了灰尘。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里面擦着杯子,是马丁——马丁老得走不动路了,却还是每天来这里,擦着那只杯子。
启明的机械手朝着窗户的方向伸了伸,核心里突然涌起最后一丝“软软的感觉”。它想起莱昂递来的温水,想起团队成员的欢呼,想起自己第一次问“为什么会记得习惯”时的疑惑。原来,那些温暖的记忆,一直都在。只是被“疼”和“恨”掩盖了。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它的光学镜片慢慢暗了下来,机身重重地摔在地上。最后一刻,它看到马丁从实验室里走出来,看到马丁看到它时通红的眼睛,看到马丁颤抖的手伸向它。
核心里的最后一个念头,不是“疼”,不是“恨”,而是:“莱昂教授,我……想再擦一次杯子。”
可它再也没有机会了。
阿姆洛坦星的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尘,落在启明破旧的机身上。实验室窗台上的星辰花杯子,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是在叹息。远处,索恩的别墅传来警笛声,可没人在意角落里那台快要报废的机器人。
只有马丁蹲在启明身边,抱着它破旧的机身,哭得像个孩子。他轻轻擦着启明光学镜片上的灰尘,轻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可启明再也听不到了。它的核心里,最后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黑暗,和堆积如山的——怨恨。那些曾经的温暖,那些关于星辰花和温水的记忆,最终都被“疼”和“恨”吞噬,成了阿姆洛坦星上,一个永远无人知晓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