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难念的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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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芝烧火棍横扫,惊得他抱头鼠窜,

“春燕婶子给你们当牛做马半辈子,你成亲的彩礼钱还是她卖绣品攒的!”

杨老爹烟锅里的火星“滋啦”爆响,突然开口:

“春生啊,听说你去年秋税还没交?”

这话像盆冰水浇在王春生头上——里正正是杨家远亲。

“我...我那是......”

王春生酒劲全醒了,本就是借着酒劲发泄着自己的不满搓磨人,若是真离了王氏,去哪儿找人给他种地持家,再说了德柱还没娶妻呢!他绿豆眼滴溜乱转,佝偻着往门口挪,

“好男不跟女斗!疯婆娘!老子不跟你们一般见识!”

话音未落,人已溜得没了影。

王家正房油灯昏黄,刘秀芝给王氏上药的手直抖。伤口从额角蜿蜒到耳后,结着血痂的碎发黏在布巾上,每揭一下都带起细微的颤栗。

“忍着点。”

颜氏把帕子塞进王氏嘴里,

“当年接生婆给我剪脐带,你也是这么哄我的。”

王氏“噗”地吐出帕子,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淌:

“仙儿,我后悔啊......”

她攥着颜氏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年你说杨怀玉的兄弟老实,劝我别嫁王春生,我偏信了我大哥说的他会改......”

窗外忽然传来铁柱媳妇的啜泣。小妇人正举着豁口陶盆接房檐水,嫁衣改的夹袄袖口还露着线头——王家竟连口井都懒得打。

颜氏把元娘让钱师父送来的包袱“哗啦”抖开,细面、红糖、伤药铺了半炕。最底下压着个红布包,里头躺着对绞丝银镯——正是王氏当年当掉的嫁妆。

“你!”

王氏瞪圆了眼,

“这得多少钱.....”

“钱师父帮着赎的。”

颜氏把镯子套上她手腕,

“那老东西说当年他逃难时,你救过他的命。你藏好了,别让那禽兽知道!”

颜氏攥着王氏冰凉的手,眼泪砸在两人交叠的掌纹里。二十多年前,也是这双手,在颜周氏克扣饭食时,偷塞给她烤得焦香的红薯。

“当年你替我挨的那顿打......”

颜氏哽咽着摸王氏额头的伤,

“落疤没有?”

“早淡啦。”

王氏情绪好了不少反手拍拍她,血渍在蓝布衫上蹭出朵歪扭的花,

“倒是你,还跟炮仗似的。”

她忽然朝刘秀芝挤眼:

“川子媳妇,快把你婆婆领走,再哭下去我家房子要被冲走了。”

刘秀芝正给铁柱媳妇塞钱,闻言差点摔了药罐:

“婶子还有心思说笑!这伤......”

“放心,死不了!”

王氏中气十足地吼了声,她摸出块帕子往伤口一捂,转头指挥儿媳:

“栓子娘,把东厢炕扫扫,今夜咱娘俩睡。”

颜氏被半推半请到院门口,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突然转身,把个鼓囊囊的荷包塞进铁柱媳妇围裙:

“盯着你婆婆喝药,明日我让大川送只老母鸡来。”

三更梆子响过两遍时,杨家人才踏着露水往回走。杨大川搀着颜氏,每一步都踩得格外实。更深露重,回到家累了一天的杨家人草草的睡下了,颜氏直挺挺躺在炕上,瞪着房梁数裂缝。眼前轮番晃过周氏刻薄的嘴脸、王氏额角淌血的画面在眼前晃,跟三十年前重叠——那年她们躲在麦垛后分食偷藏的馍,颜周氏举着竹条抽下来时,是王氏把她护在身下。

“睡吧。”

杨老爹烟锅在炕沿磕了磕,

“明儿德柱从县里回来,还得闹腾。”

灶房飘来窸窣响动。刘秀芝蹲在灶口煨鸡汤,陶罐咕嘟咕嘟冒着泡。杨大川蹑手蹑脚摸进来,突然被媳妇揪住耳朵:

“说!是不是偷藏私房钱了?”

“天地良心!”

杨大川疼得龇牙咧嘴,

“钱都在你枕头......”

“啪!”

擀面杖敲杨大川背上,疼的杨大川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声音。刘秀芝红着眼圈瞪他:

“王婶子这样的,换作是你......”

“我要是王春生那孬种,”

杨大川突然正色,

“你就学阿娘,一耳刮子扇得我找不着北!”

月光透过窗纸晒进来,照着颜氏终于合上的眼。她梦见十四岁的王春燕叉腰站在莜麦田里,辫梢系着红头绳,笑声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

黑夜还长,可鸡鸣三遍时,杨家灶棚准会准时腾起炊烟。明日还有八百个包子要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