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寒夜粮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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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峰快速权衡着。佐藤抓了老烟枪,绝不会轻易放过。老烟枪是条硬汉子,但特高课的酷刑…他知道破庙的准确位置,知道队伍的大概人数和状况…一旦开口,后果不堪设想!必须确认他的情况,哪怕…

“你先回粮栈,躲进秘窖,保护好剩下的粮食,哪里都不要去!”陈峰果断下令,声音沉着得令人心安,“我去宪兵队那边看看情况。”

“不行!绝对不行!”林晚秋吓得脸色更白了,死死拉住他的胳膊,“宪兵队那就是龙潭虎穴!里里外外全是日本兵和特务!佐藤肯定布好了陷阱就等着人去救!你一个人去就是送死啊!老烟枪他…他恐怕已经…”

“他必须活着。”陈峰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至少,我必须知道他是生是死。”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但依旧坚定,“放心,我不会硬闯。我只是在外围观察,寻找机会。如果事不可为…我会立刻撤退。”

林晚秋还想劝阻,但看着陈峰那双深邃而决绝的眼睛,她知道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这个男人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

“时间紧迫,你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回粮栈地窖躲好!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陈峰不容分说,迅速脱下自己那件破旧的棉袄,不由分说地披在林晚秋身上,宽大的衣服几乎将她整个人裹住,“穿上,遮住你的衣服,快走!”

破棉袄上还带着陈峰的体温和一丝淡淡的硝烟、汗混合的气息。林晚秋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只能用力地点点头,哽咽道:“你…你一定要小心!我…我在粮栈地窖等你消息!”

陈峰“嗯”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毫不犹豫地再次融入小巷的阴影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林晚秋紧紧裹住带着他体温的棉袄,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担忧攫住了她。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最终一咬牙,擦干眼泪,低着头,朝着林家粮栈的方向快步走去。

奉天城西,日本宪兵队驻地。这里原本是东北军的一处营房,如今被高高的围墙、密布的铁丝网和森严的岗哨所笼罩,门口悬挂的太阳旗和特高课的牌子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两盏昏黄的路灯在风雪中摇曳,将门口持枪而立、如同雕塑般的日军哨兵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雪地上,车轮和脚印杂乱交错,更添几分肃杀。

陈峰像一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潜伏在宪兵队对面一栋废弃商铺的二楼窗户后面。他借着破窗的遮挡,仔细观察着这座魔窟。主楼是一栋灰扑扑的二层砖楼,窗户大多黑着,只有零星几个亮着灯,隐约有人影晃动。围墙四角设有岗楼,探照灯的光柱缓慢地移动,扫过积雪的院落。除了明哨,他还敏锐地发现了几个隐藏在阴影里的暗哨,呼吸的白气在寒冷空气中若隐若现。

强攻?绝无可能。潜入?难如登天。

他耐心地观察了将近半个小时,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哨兵换岗的间隔、探照灯扫过的规律、以及所有可能利用的视觉死角。最终,他的目光锁定在宪兵队后院墙外的一条狭窄排水沟。沟口有铁栅栏,但似乎因为冰冻和锈蚀,有一根栏杆已经扭曲变形,露出了一个不起眼的缺口。

风险极大,但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他悄无声息地溜下小楼,绕到后院墙外。排水沟里堆积着冻结的污物和垃圾,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他毫不犹豫地趴下身子,忍受着刺鼻的恶臭和冰冷,一点点地从那狭窄的缺口向内爬去。

沟内漆黑一片,冰冷刺骨。他只能依靠触觉和微弱的反光缓慢挪动。爬行了大约十多米,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人声。他立刻停下,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まだ言わないか?(还是不说吗?)”一个粗暴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日语声音响起,伴随着皮鞭抽打在肉体上的闷响。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虽然嘶哑变形,但陈峰的心猛地一抽——是老烟枪!

“抗日分子のアジトはどこだ?!仲间は谁だ?!(抗日分子的据点在哪里?!同伙是谁?!)”

“呸!…小鬼子…老子…老子就是个拉车的…不知道…啥据点…”老烟枪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却依旧带着一股倔强的硬气,“有种…就给老子一个痛快!”

“顽固な奴!(顽固的家伙!)”日军军官怒骂,鞭打声更加密集,“特高课に引き渡せば、お前が言うまでじっくり‘照顾’してくれる!(交给特高课,他们会好好‘照顾’你直到你开口!)”

不能再等了!陈峰眼神一凛,肾上腺素飙升。他估算着距离和角度,像一条在黑暗中蓄势待发的毒蛇,猛地从那排水沟的出口窜了出去!

眼前是一个昏暗的地下刑讯室。墙壁上挂着各种锈迹斑斑、形状恐怖的刑具。老烟枪被剥光了上衣,五花大绑地吊在一根横梁上,浑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几乎不成人形。一个穿着日军少尉军服、满脸横肉的家伙正背对着陈峰,挥舞着沾血的皮鞭。旁边还有两个抱着胳膊看热闹的日本兵。

陈峰落地无声,动作快如闪电!左手捂住离他最近那个看热闹士兵的嘴,右手的军用匕首寒光一闪,精准地割开了他的喉咙!同时右脚一个凶狠的侧踹,正中另一个士兵的膝弯!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那士兵惨叫着倒地。

挥舞皮鞭的日军少尉听到动静,愕然回头:“なに?!(什么?!)”

迎接他的是一道冰冷的刀光!陈峰根本不留给他任何反应时间,匕首直刺其心窝!少尉的眼睛瞬间瞪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软软地瘫倒在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不到三秒之内,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陈峰迅速割断捆绑老烟枪的绳索。老烟枪虚弱地瘫倒下来,被陈峰一把架住。

“陈…陈队长?!”老烟枪睁开肿胀的眼睛,看到陈峰,混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你…你怎么…来了…”

“别说话,节省体力,我们走!”陈峰低声道,迅速检查了一下另外两个日军,确认都已断气。他从少尉身上搜出一串钥匙和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王八盒子”),警惕地走到地下室门口,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走廊里暂时安静。他扶起几乎无法站立的老烟枪,用最快的速度低声说:“坚持住,跟我走!”

老烟枪却用力抓住他的胳膊,虚弱地摇头,声音气若游丝:“不…不行…正面…出不去…鬼子…哨兵多…”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刑讯室角落一堆散落的、沾满血污的麻袋和刑具后面,“那…后面…有个…旧通道…通…通外面…煤巷…我以前…送煤…知道…”

陈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杂物堆后面,墙壁的颜色似乎有些不同。他奋力挪开那些沉重的杂物,后面赫然露出一个低矮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砖砌拱洞!里面黑黢黢的,散发着陈年的煤灰和霉味。

绝处逢生!

“快!”陈峰毫不犹豫,先将老烟枪搀扶进去,自己随后钻入,并尽量将外面的杂物恢复原状,挡住洞口。

通道内狭窄、低矮、积满灰尘。两人只能弯腰前行。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的喘息和脚下窸窣的摩擦声。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传来一丝微弱的光线和冷风。

出口被几块木板虚掩着。陈峰小心翼翼地推开一道缝隙,外面是一条堆满废弃煤渣、荒芜已久的小巷,远离宪兵队的主街,寂静无人。

“出来了…”老烟枪虚弱地吐出几个字,几乎虚脱。

陈峰架着他,迅速钻出通道,反手将木板尽量复原。两人靠在冰冷的墙上,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却带着一丝自由的甜美。

但危机远未解除。宪兵队的警报随时可能拉响,全城大搜捕转眼即至。

“能撑住吗?”陈峰低声问,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巷口。

老烟枪艰难地点点头,汗水、血水和污垢混在一起,滴落在雪地上:“死…死不了…粮…粮食…”

“我知道,林小姐告诉我了。坚持住,我们去找她。”陈峰用力架起他,选择最阴暗的角落,朝着林家粮栈的方向快速移动。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林家粮栈的后门,隐蔽在一排看似普通的民居之间。陈峰按照林晚秋之前隐约提过的标记,有节奏地轻轻敲了数下。

门内寂静片刻,随后传来轻微的插销滑动声。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睛。看到是陈峰和伤痕累累的老烟枪,那双眼睛立刻瞪大了,随即门被迅速拉开。

“快进来!”开门的正是林晚秋,她脸色苍白,一把将他们拉进门内,又飞快地关上门,插上门栓。

粮栈内部一片死寂,巨大的仓库空荡荡的,只有一些零散的麻袋堆在角落,显得格外凄凉。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特有的气味,但也夹杂着一丝紧张和恐惧。

“老烟叔!”林晚秋看到老烟枪的惨状,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赶紧上前帮忙搀扶。

“没…没事…丫头…别哭…”老烟枪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里不能久留。”陈峰沉声道,目光扫过空旷的仓库,“粮食呢?你爹有消息吗?”

林晚秋摇摇头,强忍泪水:“爹还没回来…粮食大部分在地窖里,我按爹交代的,准备好了,有三十多袋白面,十几袋高粱米,还有一些咸肉和盐巴…可是,怎么运出去啊?街上全是日本兵和特务,盘查得极严!”

话音刚落,粮栈前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粗暴的砸门声!以及凶狠的日语吼叫:“开けろ!搜查だ!早く开けろ!(开门!搜查!快开门!)”

屋内的三人脸色骤变!

“不好!他们找来了!”林晚秋惊得差点叫出声,浑身发抖。

老烟枪挣扎着想站起来拿家伙,被陈峰一把按住。

陈峰的心脏也是猛地一缩,但越是危急,他反而越冷静。目光如电般扫视四周,最终落在那些堆在角落的空麻袋和废弃的木板车上。

“来不及躲地窖了!他们会搜!”陈峰语速极快,脑中瞬间形成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把他们藏进空麻袋堆里!快!”

他指着老烟枪和林晚秋。

“什么?”林晚秋愣住了。

“没时间解释!照做!”陈峰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晚秋,你也是!藏进去!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要出声!”

前院的砸门声越来越响,几乎要把门板踹碎!

陈峰不由分说,迅速将虚弱的老烟枪塞进一堆空麻袋中间,用其他麻袋掩盖好。然后又拉着不知所措的林晚秋,将她推向另一堆更深的空麻袋后,用杂物快速遮挡。

“陈大哥!你呢?!”林晚秋惊恐地抓住他的衣袖。

“我自有办法。”陈峰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决绝,有关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出来!活下去!”

说完,他猛地扯过旁边一桶用来防潮的生石灰,胡乱洒在自己身上、头发上,又迅速脱下那件破棉袄反穿,露出里面相对干净的一面,但依旧肮脏。他抓起一把灰抹在脸上,然后从地上捡起一顶破旧的毡帽扣在头上,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个蓬头垢面、仿佛刚从灰堆里爬出来的苦力伙计。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巨响!前院的大门终于被野蛮地撞开了!

杂乱的皮靴脚步声、日语呵斥声、翻箱倒柜声迅速由远及近,朝着后院仓库而来!

仓库大门被“哐当”一声踹开!刺眼的手电筒光柱扫了进来,映出飞扬的灰尘。五六个如狼似虎的日本宪兵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那个脸色阴鸷的佐藤英机少佐!他穿着笔挺的军装,戴着白手套,手按在军刀柄上,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扫视着整个仓库。

陈峰此时正背对着门口,故意笨拙地拖动着一个沉重的麻袋,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费力声音,仿佛对身后的巨变毫无察觉。

“止まれ!(站住!)”一个宪兵厉声喝道,枪口对准了陈峰。

陈峰仿佛这才被惊吓到,“哎呦”一声,手里的麻袋掉落在地,他惶恐地转过身,举起双手,身体微微发抖,脸上堆满了底层劳动者见到“太君”时那种标志性的、混合着恐惧和卑微的笑容,含混地用学来的当地土话说道:“太…太君…俺…俺就是…干活的…”

佐藤英机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上下打量着陈峰,一步步走近。手电筒的光柱在他脸上、身上来回扫动。

仓库里一片死寂,只有日本兵皮靴踩地的声音和陈峰“粗重”的喘息。躲在麻袋堆后的林晚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泪水模糊了视线,透过麻袋的缝隙,她能看到佐藤那冰冷的军靴和陈峰那双沾满灰泥的破鞋。

佐藤在陈峰面前站定,几乎能感受到他冰冷的呼吸。时间仿佛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