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酒会惊魂(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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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秋看着那些学生被粗暴拖走的方向,又看看眼前这群道貌岸然、举杯共饮的“上流人士”,一股强烈的悲愤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借着喝酒的动作,掩饰着眼中的水光。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手被父亲用力握了一下。她侧头看去,只见林世昌脸色铁青,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抖,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神复杂,有恐惧,但似乎…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屈辱。刚才那一幕,对他这个信奉“和气生财”、“明哲保身”的商人,冲击不小。

酒会继续进行。那个穿藕荷色和服的“燕子”——化名“美智子”的特高课女特工,端着酒杯,笑盈盈地再次凑到林晚秋身边,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晚秋妹妹,刚才吓到你了吧?别怕,有皇军维持秩序呢。来,姐姐带你去认识几位新朋友,都是东京来的名媛呢。”她不由分说,就要拉着林晚秋往一群日本女人堆里走,显然是想将她与父亲隔开,方便控制和套话。

林晚秋心中一紧!她知道,一旦被拉过去,在那些女人刻意的“亲热”包围下,自己迟早会露出破绽!她求救般地看向父亲。

林世昌也急了,正要上前阻拦。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哗啦——!”

一声刺耳的脆响!

只见林世昌旁边一个端着托盘的侍应生,不知怎地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倒!托盘上十几杯斟满的香槟酒,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劈头盖脸地浇在了大岛川会长、佐藤英机以及那位“美智子”小姐身上!

金黄色的酒液瞬间浸透了昂贵的和服与西装!大岛川惊愕地张着嘴,像个落汤鸡;佐藤英机金丝眼镜上挂满酒水,温文尔雅的笑容第一次僵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而“美智子”更是尖叫一声,精致的妆容被酒水冲花,狼狈不堪!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八嘎!混蛋!”大岛川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怒吼,一巴掌扇在那个吓得魂飞魄散、连连鞠躬道歉的侍应生脸上!

混乱之中,林晚秋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只粗糙却有力的手轻轻一带,脱离了“美智子”的控制。她惊魂未定地回头,只看到一个穿着旅馆杂役灰布短褂、戴着破毡帽的佝偻背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厨房的侧门门帘后。是老烟枪的人!

林世昌也趁机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满脸“歉意”和“惊慌”地对狼狈的佐藤和大岛川说道:“哎呀!太失礼了!太失礼了!大岛会长,佐藤少佐,美智子小姐,实在抱歉!晚秋受了惊吓,身体不适,我先带她回去休息!改日再登门赔罪!”不等对方回应,他拉着林晚秋,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让他窒息的金色牢笼。

佐藤英机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看着林氏父女仓皇离去的背影,又望向那个杂役消失的侧门,镜片后的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挥手制止了要去追查侍应生的手下。他知道,追查一个“意外失手”的小角色毫无意义。这分明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干扰!目标就是救走林晚秋!

“幽灵…你的手,伸得真快啊…”佐藤英机在心中冰冷地低语,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对手的棘手和无处不在。他精心布置的“燕子”陷阱,竟然被一个低贱的杂役轻易破坏了!这让他感到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酒会不欢而散。佐藤英机回到特务机关的和室,换下湿漉漉的和服。高桥信已经垂首跪坐在那里,脸色难看地汇报了帽儿胡同行动的失败和损失。

“废物!”佐藤英机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骨。他拿起洁白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眼镜,动作优雅,却让高桥信感到巨大的压力。“‘剔骨’第一次出手,就折损三人,连目标一根重要的骨头都没剔掉…高桥君,你让我很失望。”

“属下无能!”高桥信额头触地,“目标…非常规!其反应速度、战术规避、反击精准度,远超预期!而且…有帮手!一个使用老旧步枪的枪手干扰了狙击!”

佐藤英机戴上眼镜,眼神恢复了冰冷和算计。“帮手…是那个‘老烟枪’的底层老鼠吗?哼,看来,光盯着林晚秋和赵山河还不够。把那个‘老烟枪’王福生的画像发下去,提高通缉等级!我要他和他那条线上的老鼠,一只只都被挖出来碾死!”他顿了顿,“至于‘幽灵’…他受了伤,跑不远。立刻封锁城隍庙及附近所有街区!挨家挨户搜!重点排查药铺、诊所!他需要药品!”

“哈依!”高桥信领命。

佐藤英机走到窗边,看着奉天城沉寂的夜色,如同看着一盘巨大的棋局。“蜘蛛网已经张开…老鼠也露出了尾巴…‘幽灵’,让我看看,你带着伤,还能在这铁笼里挣扎多久?林晚秋…下次,你就没这么好运了。”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期待的弧度。

北大营,东北陆军第7旅619团3营驻地。夜色深沉,营房里鼾声四起,只有零星几盏马灯在风中摇曳。然而,在1连的营房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赵山河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自己的连部里来回踱步。粗糙的大手不时用力搓着脸,仿佛想把陈峰白天那些锥心刺骨的话从脑海里搓掉,却又徒劳无功。

“…是当待宰的羔羊,还是带种的爷们…自己选。”

“…想想那些信任你们的父老乡亲,想想你爹当年为什么钻林子…”

陈峰的声音,还有王铁山营长那冷漠的官腔,如同两股力量在他脑子里疯狂撕扯。他烦躁地抓起桌上的半瓶烧刀子,仰头灌了一大口,劣质酒精的灼烧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却浇不灭心头的火。

“连长…”副手马小五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担忧和一丝紧张,“暗哨派出去了,按您吩咐,两班倒,盯着柳条湖那边。弟兄们…都问,是不是真要出事?”

赵山河猛地停下脚步,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马小五:“出事?出他娘的什么事!老子就是看小鬼子眼习鬼鬼祟祟不顺眼!让弟兄们打起精神,子弹都给老子压满!擦亮眼睛看着!别他娘的等真有事了,枪栓都拉不开!”他声音低沉嘶哑,带着压抑的暴怒,“还有,告诉那帮兔崽子,今晚老子的话,谁敢往外吐露半个字,老子亲手毙了他!听到没有?!”

“是!连长!”马小五挺直腰板,他能感受到连长内心那股即将喷发的火山。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连长…刚才营部传令兵过来,说…说旅座又下了严令,重申‘避免冲突’的最高指示,让各连主官务必约束士兵,不得擅自行动,违令者…军法从事!”

“军法从事?哈哈!”赵山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中充满了悲愤和凄凉,“好!好一个军法从事!老子倒要看看,等鬼子的刺刀捅进心窝子的时候,这军法是保老子的命,还是保他妈的乌纱帽!”他狠狠将酒瓶砸在地上,玻璃碎片四溅。

“去!把库房里那两挺老掉牙的马克沁重机枪给老子拖出来!再搬十箱手榴弹!就放在连部门口!他娘的,真当老子是泥捏的?想割肉,也得崩掉他两颗牙!”赵山河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决绝。他无法违抗明面上的军令,但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为手下的兄弟,也为自己的良心,准备最后一道防线。那两挺笨重的重机枪和成箱的手榴弹,就是他沉默的抗争,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带种”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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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小五看着连长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一股热血也涌上头顶:“是!连长!我这就去!”他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带着一种悲壮的沉重。

赵山河走到门口,望着营区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能听到柳条湖方向传来的、只有他能感知到的、越来越近的战争铁蹄声。他粗糙的大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驳壳枪枪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爹…儿子没给您丢脸…”他对着无边的黑暗,喃喃低语,像是一句誓言,也像是一声悲鸣。这小小的1连营地,如同汪洋中一艘孤舟,在“不抵抗”的滔天巨浪下,悄悄点燃了一簇微弱的、却不肯熄灭的火苗。这火苗能否燎原,无人知晓,但它至少证明,在这片即将沦陷的土地上,并非所有人都已跪下。

城隍庙后院的柴房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酒精味和淡淡的血腥气。一盏豆大的油灯,勉强照亮方寸之地。 老烟枪小心翼翼地用蘸满烈酒的布条,擦拭着陈峰肋下那道被子弹犁出的、皮肉翻卷的伤口。酒精的刺激让陈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只是紧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只有微微绷紧的肌肉显示出他承受的巨大痛楚。

“娘的,这帮畜生下手真黑!”老烟枪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心疼地骂着,“幸好是擦过去的,要是再偏一寸…”他不敢想下去。他动作麻利地撒上从济世堂弄来的止血消炎药粉(虽然效果有限),再用干净的布条仔细包扎好。手臂上的擦伤也做了同样处理。

“东西…都弄来了?”陈峰的声音有些虚弱,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弄来了!弄来了!”老烟枪连忙把旁边一个破布包打开,里面是陈峰要的东西:几卷干净布条,一盒洋火,两把磨得雪亮的短匕首(像是杀猪刀改的),一大捆结实的麻绳,还有几个小纸包,分别是硫磺粉、木炭粉和一小包珍贵的硝石粉。

陈峰检查了一下东西,特别是硫磺、木炭和硝石的比例和纯度(远不如现代,但勉强可用)。他忍着伤痛,坐起身,在老烟枪惊愕的目光中,开始用布条、麻绳、硫磺木炭硝石混合物,快速地、有条不紊地制作着几个拳头大小、看起来其貌不扬的布包。他的手指异常灵活稳定,每一个步骤都精确而迅速,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这是最简陋的“火药包”,威力不大,但制造混乱、引燃目标足够了。

“老弟…你这是…”老烟枪看得心惊肉跳。

“以防万一。”陈峰言简意赅。他将做好的几个“土炸弹”小心收好,又将两把匕首插在腰间最顺手的位置。“大和旅馆…地形图有吗?或者大致布局?”

老烟枪连忙点头,用烧过的木炭头在一块破木板上飞快地画着:“有!那地方我以前送菜进去过几次!主楼三层,宴会厅在二楼东头,很大!后面是厨房、杂物院,再后面是锅炉房和一小片给下人住的矮房,有后门通到一条背街…”他画得很粗糙,但关键位置标注得很清楚。

陈峰仔细看着,将布局牢牢刻在脑子里。就在这时,柴房那扇破旧的小窗被轻轻敲了三下,两短一长。

“自己人!”老烟枪低声道,起身打开窗户。一个瘦小得像猴子的身影敏捷地翻了进来,正是他手下最机灵的“小耗子”。

“烟枪爷!陈爷!”小耗子喘着气,脸上带着惊惶,“外面…外面全是狗!穿黑皮(警察)和黄皮(警备队)的,还有好多便衣鬼子!把城隍庙前后几条街都封了!挨家挨户敲门盘查!说是…说是抓江洋大盗!我看…是冲着咱们来的!”

老烟枪脸色一变:“这么快?!查到哪了?”

“刚进庙前街!看架势,很快就要到咱们这片了!”小耗子急道。

陈峰眼神一凝。佐藤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封锁搜查,重点肯定是找受伤的人!这柴房藏不了多久!

“济世堂…还能去吗?”陈峰问。

老烟枪摇头:“怕是也被盯上了!李掌柜那估计也不安全了!”

陈峰迅速扫视狭小的柴房,目光落在墙角那堆高高的、覆盖着破油布的柴垛上。“老哥,后院那个狗洞,通哪里?”

“通…通隔壁棺材铺的后院!老刘头跟我熟,人靠得住!”老烟枪立刻明白。

“好!”陈峰当机立断,“小耗子,你从前面走,故意弄出点动静,把追兵往城隍庙西边引!老哥,你带着地图和联络名单(老烟枪掌握的可靠人员),马上从狗洞去棺材铺!让老刘头把你藏好!没有我的信号,千万别出来!”

“那你呢?”老烟枪急了。

“我?”陈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神在昏暗的油灯下锐利如刀锋,带着一种受伤猛兽的决绝,“我留在这里,给佐藤的‘猎隼’…准备一份‘见面礼’。”他拍了拍腰间那几个刚做好的土炸弹,又指了指墙角那堆柴垛,“他们不是要搜吗?我就让他们…搜个够本!”

他迅速将油灯的火苗捻到最小,只留下一点微光。然后,他示意老烟枪和小耗子立刻行动。老烟枪看着陈峰苍白却坚毅的脸,知道劝不动,一跺脚,将那份至关重要的地图和一个写满人名的油纸小本贴身藏好,拉着小耗子,迅速钻进了柴堆后的狗洞。

柴房里只剩下陈峰一人。他忍着伤痛,迅速行动起来。他将几个土炸弹巧妙地藏在柴垛的不同位置,用引线(浸了硝粉的棉线)简单连接,最后将引线牵到门口一个破水缸后面。然后,他搬动柴垛,将自己深深地埋藏在最里面、最黑暗的角落,用破油布和散乱的柴枝仔细掩盖好,只留下一个极小的缝隙用于观察和呼吸。做完这一切,他如同冬眠的野兽,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和一根削尖的木棍(临时武器),整个人的气息瞬间收敛到近乎虚无。

黑暗中,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肋下的伤口在寂静中一跳一跳地疼,汗水浸湿了绷带。远处,隐约传来砸门声、呵斥声、哭喊声…搜查的队伍越来越近了。

“砰!砰!砰!”粗暴的砸门声终于在柴房门口响起! “开门!警备队搜查!”

无人回应。

“砰!”门被一脚踹开!几道强烈的手电光柱瞬间刺破柴房的黑暗,如同探照灯般扫射进来!

几个穿着黑色警服和黄色军装的伪警备队员,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骂骂咧咧地涌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穿着便衣、眼神阴鸷的日本特务。

“妈的!臭死了!这破地方能藏人?”一个伪军捏着鼻子抱怨。 “少废话!搜!仔细搜!皇军说了,那家伙受了伤,跑不远!”领头的特务厉声喝道,手电光扫过空荡荡的柴房,最终定格在那堆高高的柴垛上。 “重点搜那堆柴火!给我扒开!”

几个伪军不情不愿地上前,用刺刀胡乱地捅着柴垛的外围。

陈峰蜷缩在柴垛最深处,冰冷的木柴硌着他的伤口,强光偶尔透过缝隙刺得他眼睛生疼。他能清晰地听到伪军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和咒骂声,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劣质烟草和汗臭混合的味道。刺刀的寒光几次擦着他藏身的柴堆边缘掠过。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如同压到极致的弹簧,右手紧握的匕首蓄势待发,左手则捏住了那根连接着几个土炸弹引线的棉线!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一个伪军似乎嫌刺刀捅得不过瘾,骂了一句,伸手抓住一捆柴火,用力往外拽!

“哗啦!”柴垛被扯动,掩盖在陈峰身上的柴枝松动了一些!一道手电光,几乎要照到他藏身的角落!

千钧一发!

奉天城的夜幕,如同浸透了墨汁的绒布,沉重地覆盖下来。柴房里的微光与杀机,大和旅馆的余烬与阴谋,北大营的沉默与暗火,在这片注定被血与火撕裂的土地上,交织成一张越来越紧的巨网。距离那声划破夜空的爆炸,只剩下最后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