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火药味(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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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峰捏着那张纸,指尖有点凉。林世昌是林晚秋的父亲,按理说应该信得过,但在这个年代,任何“中间人”都可能是陷阱。佐藤英机已经盯上他了,林世昌这时候找他,是福是祸?

“去不去?”老烟枪问。

陈峰看了看窗外,天更阴了,像是要下雨。他想起刚才林晚秋看他的眼神,那里面没有算计,只有焦急,像在说“快走”。

“去。”陈峰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咽了下去,“但得做两手准备。”

北市场的“聚仙楼”是奉天城里有名的饭庄,雕梁画栋,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就算在阴天也透着股热闹劲儿。陈峰穿着老烟枪找给他的长衫,袖口卷着,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这是老烟枪教他的,“像个有钱的主儿,不容易被盘查”。

他提前半小时到了聚仙楼对面的茶馆,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壶茉莉花茶。茶馆里很吵,说书先生在讲《三国》,唾沫星子横飞,底下的茶客拍着桌子叫好。陈峰却没心思听,眼睛盯着聚仙楼的门口。

八点整,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聚仙楼门口,司机打开车门,下来一个穿藏青色西装的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拄着根文明棍——正是林世昌。他比陈峰想象中年轻些,也就五十出头,脸上没什么皱纹,但眼角的纹路很深,像是藏着很多事。

林世昌走进聚仙楼,没带保镖。

陈峰又等了十分钟,确认没有可疑的人跟着,才起身过马路。聚仙楼的伙计认识他似的,老远就打招呼:“先生里面请,林老板订了二楼雅间。”

二楼的楼梯是红木的,踩上去“咯吱”响。雅间门是竹编的,透着里面的灯光。陈峰推开门,林世昌正坐在圆桌旁,面前摆着个盖碗,热气腾腾的。

“陈先生,请坐。”林世昌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情绪。

陈峰坐下,伙计端上茶,关上门退了出去。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茶香混着窗外飘来的油烟味,有点闷。

“林老板找我,有事?”陈峰没绕弯子。他能感觉到,林世昌一直在打量他,眼神像探照灯,想把他从里到外看个透。

林世昌端起盖碗,撇了撇浮沫,没喝:“我女儿说,陈先生是个能人,能看出日军的动向。”

“只是猜的。”陈峰道。

“猜?”林世昌笑了笑,眼角的纹路更深了,“能猜到日军演习时的火力部署,猜到中村事件是个圈套,猜到他们下一步可能动柳条湖……陈先生这‘猜’的本事,比关东军的参谋还厉害。”

陈峰没说话。他知道林世昌肯定查过他,一个突然出现在奉天,身手不凡,还能说出日军机密的人,换谁都会怀疑。

“陈先生,你到底是谁?”林世昌放下盖碗,盯着他的眼睛,“从哪儿来?想干什么?

雅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茶香依旧,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林世昌那句“你到底是谁?从哪儿来?想干什么?”像三把冰冷的锥子,直刺陈峰的核心秘密。

陈峰端起面前的盖碗,指尖感受着瓷器温润的触感,也借此短暂地整理思绪。他不能说实话,但也不能完全撒谎——林世昌显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商人。

“林老板,”陈峰放下盖碗,目光坦然地迎向对方探究的视线,“我从哪里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一些即将发生的事。有人要在这片土地上点火,而火一旦烧起来,没人能独善其身,包括您,包括晚秋小姐。”

他刻意点出了林晚秋的名字,观察林世昌的反应。果然,这位商界巨贾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端着盖碗的手指微微收紧。

“点火?”林世昌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说的是日本人?中村那件事?”

“中村只是引信,”陈峰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真正的目标是北大营,是柳条湖南满铁路的一段铁轨。他们会自己炸掉它,然后栽赃给东北军。时间,很可能就在下个月中旬左右。” 他直接抛出了“九一八”的核心阴谋,这是他能拿出的最具冲击力的“预言”。

林世昌的脸色终于变了。之前的精明、试探、从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惊骇和凝重。他猛地放下盖碗,茶水溅出几滴,在桌布上迅速洇开。

“自己炸铁路?栽赃?!” 林世昌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陈先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这简直是……”

“丧心病狂?是的。”陈峰截断他的话,语气斩钉截铁,“但这就是他们的计划。佐藤英机就是负责铺路和制造‘证据’的关键人物。他派人四处找我,不是因为我打了浪人,而是因为我可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他们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开战,任何可能破坏这个计划的人,都会被清除。”

陈峰的话像重锤,狠狠砸在林世昌的心上。他靠在椅背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和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你告诉我这些,”林世昌的声音干涩,“想让我做什么?我只是个商人。”

“商人?”陈峰摇摇头,目光锐利,“一个能在乱世中周旋于日本人、东北军、商会之间,还能卷出掺沙陈米的人,绝不仅仅是商人。林老板,我需要知道东北军高层,尤其是第7旅,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赵山河连长被关了禁闭,还有谁能说得上话?荣臻参谋长难道真的看不出一点端倪?张学良在北平,就一点风声都传不过去?”

陈峰的问题直指要害。他需要撬动哪怕一丝一毫的军事力量,哪怕只是让北大营的士兵在事发当晚保持警惕,拿起枪,而不是束手待毙。

林世昌沉默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终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眼神变得复杂而决绝。

“荣臻…他信‘不抵抗’的命令,信得过日本人‘顾全大局’的承诺。下面的军官,有血性的不是没有,像赵山河那样的,但位卑言轻,稍有异动就会被压制甚至撤换。至于少帅…”他苦笑了一下,“他在北平,身边围着的人…未必都愿意让他听到东北的真实声音。”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声:“不过,第7旅的王旅长(注:王以哲),私下里…很焦虑。他找过我,抱怨过弹药补给被卡,抱怨过上面严令不得与日军冲突。但他也不敢违抗军令。至于赵连长…关禁闭是暂时的,但放出来,恐怕也做不了什么。”

希望渺茫。陈峰的心沉了下去。历史巨大的惯性像冰冷的铁轨,似乎无法撼动。

“那您呢,林老板?”陈峰紧盯着他,“您告诉我这些,意味着什么?您信我?还是…您也感觉到了?”

林世昌没有直接回答,他拿起茶壶,给陈峰续上水,动作缓慢而稳定。袅袅热气升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晚秋回家后,把你那天在奉天站的事说了。她说你看那两个浪人的眼神,像冰,也像火。她说你救她,不是为了讨好,更像是…一种本能。” 林世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我林世昌在商海沉浮半生,自认看人还有几分准头。你身上有股劲儿,不是亡命徒的戾气,倒像是…背负着什么重任。你说的事,太过骇人听闻,但偏偏…与我这些日子嗅到的不安丝丝入扣。佐藤那个笑面虎,最近活动得太频繁了,胃口也越来越大。”

他放下茶壶,直视陈峰:“我不能拿林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去赌。但若真如你所言,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帮你,不是信你这个人,而是…我信我女儿看人的眼光,也信我自己对危险的直觉。你想做什么?我能怎么帮?”

陈峰心中一震。林世昌的坦白和有限的信任,是他穿越以来获得的第一份实质性的助力,尽管这助力也充满了风险和不确定性。

“我需要两样东西,”陈峰迅速道,“第一,可靠的消息渠道。日军在柳条湖附近的任何异常调动、物资囤积,特别是工兵的活动,必须第一时间知道。第二,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我在关键时刻接近柳条湖铁路线的理由,比如…某个铁路维修工段的临时工头?或者您名下某个靠近铁路的货栈管事?”

林世昌沉吟片刻:“消息…商会里有些跑车皮、运货的伙计,眼线倒是有些。铁路那边…我认识一个工务段的段长,塞个把人进去不难。但要靠近柳条湖南满铁路…那是日本人的地盘,管控极严。”

“有办法就好。”陈峰点点头,“我会小心。另外,老烟枪…他可靠吗?”

“老烟?”林世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是个老奉天,路子野,人也油滑,但…讲义气。当年在俄国人枪口下救过我一次。他帮你,应该没错。不过,这个人…水很深,有些过去,连我也不完全清楚。你自己留意。”

就在这时,雅间的竹门被轻轻叩响,节奏是三短一长。

林世昌脸色微变:“是我的人。有急事。”他扬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闪进一个穿着灰色短褂的精瘦汉子,正是刚才跟在林晚秋马车边的那个保镖。他脸上带着一丝焦急,快步走到林世昌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林世昌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他猛地看向陈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忍住。

“陈先生,”林世昌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冰冷,“你刚才说…柳条湖,铁轨?”

陈峰的心猛地一紧:“是,怎么了?”

林世昌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我的人刚得到消息,半小时前,佐藤英机亲自带了一队‘铁路测绘人员’,其中混着不少穿便衣的日本兵,封锁了柳条湖附近一段废弃的支线岔道!他们运进去几个…看起来像是工具箱,但分量极沉的大箱子!守卫森严,我们的人根本靠不近!”

陈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封锁废弃支线?分量极沉的箱子?*

这绝不是正常的测绘!这手法,这时间点…与他记忆里关东军为制造柳条湖事件提前秘密运输炸药的历史细节惊人地吻合!

佐藤英机…他竟然提前动手了?!难道是因为自己这几天的活动,打草惊蛇,促使他们加快了计划?!

“具体位置!知道具体位置吗?”陈峰霍然起身,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只知道在废弃岔道往北的第三个涵洞附近!”保镖快速回答。

“林老板!”陈峰看向林世昌,眼神灼灼如炬,“这可能就是炸药!他们可能随时会动手!我必须立刻去看看!”

林世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他看着陈峰眼中燃烧的火焰,那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他猛地一拍桌子:“阿贵,你带陈先生去!用我的车,走小路!小心避开日本人的岗哨!务必…务必小心!”

保镖阿贵用力一点头:“明白!”

陈峰再无犹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长衫,跟着阿贵就往外冲。雅间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只剩下林世昌一人留在原地,桌上的茶早已凉透。他望着紧闭的竹门,手指微微颤抖,低声自语,像是在问陈峰,又像是在问自己:

“炸药…他们…真的敢现在就点这把火吗?”

而此刻,冲出聚仙楼的陈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呐喊:历史,难道真的在他眼前,要提前引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