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综合科科长之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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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您在看啥?"季秋水递过去一瓶水。
老人接过水,浑浊的眼睛里映着河对岸的路灯:"我在这住了五十年,年轻时能跳河摸鱼,现在走不动了,就想走几步路到河边看看。"他指着脚下的台阶,"这坡太陡,轮椅都推不上去。"
季秋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回城后她去住建局,档案室的老张翻出厚厚的档案盒:"这片棚户区1800户,多是老人,120亩地闲置着,要是拆了能腾80亩建滨河步道,剩下的盖安置房。"他叹了口气,"规划做了三年,就卡在'群众工作难做'上。"
"难在哪?"季秋水追问。
"有的老人住惯了,怕搬远了;有的觉得补偿款不够;还有的担心安置房质量。"老张翻开一户的资料,"就像你遇见的那位大爷,他不是不愿搬,是怕搬了还是到不了河边。"
季秋水忽然明白,综合科的材料写得再漂亮,要是落不了地,就像老王头说的"纸糊的房子"。她找到电视台的老同学,扛着摄像机去了棚户区。镜头里,昏暗的房间里灯泡忽明忽暗,墙皮像酥饼一样往下掉,几位老人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捏着泛黄的房产证。
"我不要多好的房子,"一位戴老花镜的老人对着镜头说,"就想窗户大点儿,能看见太阳。"
视频剪辑好那天,老同学问她:"演讲时放这个?不怕评委觉得跑题?"
季秋水望着屏幕里老人的脸,想起父亲——那位吃了一辈子土的老农民说的话:"秋儿啊,当官了,也要有良心啊!你让老百姓觉得你懂他,比啥都强。"她在演讲稿上写下三个标题:民生账、经济账、政治账。
周三下午,演讲开始。
会场设在六楼常委会议室,椭圆桌旁坐满了评委:县委办的班子成员,组织部、纪委监委的领导,还有两位退居二线的老干部。张建军主任坐在主位,面前的玻璃杯里泡着枸杞,开场白简单得像通知开会:"每人十五分钟,讲完打分,当场唱票。"
汪鹏第一个走上台,投影亮起,蓝底白字的标题《以数据驱动综合科高质量发展》占满屏幕。他站得笔直,声音洪亮得像在村委会开大会:"201X至202X年,综合科年均起草材料217份,总字数达189万字,相当于37本《红楼梦》。"他点击鼠标,柱状图显示每年材料字数以8%的幅度增长,"这说明县委的决策密度在加大,综合科的担子只会更重。"
他调出另一张图表:"近三年领导批示的19份材料中,有14份涉及基层治理,占比73.7%。这提示我们,未来要把基层调研作为材料的源头活水。"讲到"未来规划"时,他加重语气,"我计划建立材料数据库,按领导风格分类,比如王书记喜欢用排比句,李县长注重数据支撑,这样能让材料命中率提升30%。"
台下有人点头,组织部的老郭却在笔记本上画了个问号。他想起上周去乡镇督查,党委书记抱怨:"有些材料写得漂亮,可咱们根本落实不了。"
秦本榆第二个登场,他穿了件深色西装,袖口露出的手表是父亲送的老机械表。投影切换成那张拓扑图,他举起激光笔,先点了点标着"CPU"的方框:"各位领导,这个CPU就是咱们县委的决策层,而综合科,就是连接所有部件的主板。"
他把激光笔移到"群众"那串圆点上:"去年冬天,某社区供暖不足,居民打了热线,信息先到信访局,再转住建局,最后才到县委办,等领导批示时,已经冻了三天。如果综合科是信息中枢,这个过程可以压缩到一小时。"他调出流程图,"群众诉求直接进综合科,分类后同步传给分管领导和责任部门,处理结果再由综合科反馈,形成闭环。"
张建军端起茶杯,目光在拓扑图上停留了几秒。他记得上个月开常委会,讨论乡村振兴时,农业农村局和乡村振兴局各报了一份数据,数字对不上,最后还是老周去档案室翻了原始报表才弄清楚。
季秋水压轴上场,她没急着开讲,先按下了播放键。会议室的灯暗下来,投影里出现棚户区的航拍画面,灰瓦屋顶像拼贴的补丁,镜头慢慢推进,落在那位拄拐老人身上。"我在这住了五十年,就想走几步路到河边看看。"老人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敲在每个人心上。
三分钟后视频结束,灯光亮起,季秋水站在台前,身后的屏幕跳出三行字。"第一笔是民生账,"她指着屏幕,"1800户居民,其中60岁以上老人占42%,他们现在每天要爬17级台阶才能出门,拆旧建新后,安置房门口就是缓坡,到河边步道只有300米。"
她点击鼠标,屏幕换成另一组数据:"第二笔是经济账,腾空的80亩地建滨河商业街,按周边商铺的租金算,每年能给财政增收3000万,还能带动200个就业岗位。"
最后,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第三笔是政治账。上周我去棚户区,一位大妈拉着我说:'姑娘,不是我们不愿搬,是怕政策变。'综合科的服务搞得再好,不如让老百姓看见实实在在的变化。以后不管是搞服务还是搞协调,都得想想:这事儿能让老百姓念党的好吗?"
老周第一个鼓起掌,掌声像潮水一样漫过会议室。张建军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他想起老周退休前说的话:"综合科的车子,要在乡间跑出党和政府的温度。"
………………
投票结束后,计票的间隙,汪鹏看着自己的演讲稿,忽然觉得那些数字像积木,堆得再高也立不住。秦本榆摸了摸西装口袋里的U盘,拓扑图再精密,也画不出人心的褶皱。
唱票结果出来时,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声。汪鹏5票,秦本榆6票,季秋水10票。张建军宣布结果后,季秋水起身鞠躬,阳光从窗帘缝里照进来,在她身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
散会后,张建军叫住她,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老周留下的,你看看第一页。"
季秋水翻开,上面是老周遒劲的字迹:"服务领导,先从做人开始。"她想起父亲说过的话,忽然明白,那些藏在数字背后的故事,那些藏在术语里的人心,才是综合科最该接住的东西。
一周后,季秋水将搬进了三楼东头的综合科办公室。这一周她仍将在文档科做好交接工作(汪鹏将接任文档科科长)。
她打开抽屉,把那张写着"三笔账"的A4纸压在玻璃板下,纸角微微卷起,像一枚等待启航的帆。窗外的樟树沙沙作响,她仿佛看见那位拄拐老人正沿着滨河步道慢慢走着,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夜里加完班,她绕到老城区拆迁现场,围挡后的推土机正在作业,远处的河风吹来,带着潮湿的气息。她想起老人的话,忽然懂得:所谓综合,不过是把群众的期盼,变成政策里的标点;把纸上的蓝图,走成脚下的路。而那支握在手里的笔,写的从来不是官样文章,是千家万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