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市委办学习的漩涡(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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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大院里,12月的阳光像一把被滤过的刀,锋芒藏在玻璃幕墙之后。季秋水在文秘处的第三周,才真正看清了市委办的骨骼。

市委办全称“中共渝州市委办公室”,对外只挂一块白底红字的木牌,内里却是一座看不见顶的塔楼。塔楼顶端是市委常委、秘书长靳伟——五十出头,头发永远梳得一丝不乱,走路时皮鞋先着地,声音像秒针;他统管“一办四处一中心”:文秘处、信息处、督查室、机要局、保密技术服务中心。

文秘处是塔楼的咽喉,处长叫林漠,副处两名:一名是“老派”笔杆子罗世襄,一名是“新派”材料快手唐尧。罗世襄管综合文字,唐尧管领导讲话与调研报告。季秋水被分在唐尧组,专跟市委书记裴文远的动态材料。

文秘处的生态,外人用一句话概括:白天“三机”轰鸣(打印、复印、碎纸机),夜里“两灯”长明(处长办公室灯、值班室灯)。

周一到周五,每天零点的市委大楼仍旧灯火通明;电梯口永远排着等夜宵的人——市委食堂夜里十二点开第二轮,红烧肉限量,一人只能打两块。

季秋水第一次加班到凌晨两点,回宿舍时经过九楼走廊,看见林漠正拿着红笔在一沓稿纸上勾来勾去,嘴里哼着《智取威虎山》里“早也盼晚也盼望穿双眼”——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在市委办,红笔就是刀,稿纸就是命。

周三上午,市委常委会后,裴书记临时加开“小范围碰头会”。文秘处全员待命,唐尧把季秋水推到最前排:“秋水,今天你来速记,顺便学领导语气。”

会议室的门一关,空气像被抽走三分之一。裴书记、市长、组织部长、靳秘书长围坐椭圆桌,每人面前一杯白开水。

裴书记讲话喜欢用排比,讲到“要敢于刀刃向内、刮骨疗毒、壮士断腕”时,季秋水手里的笔一抖,墨水在“腕”字上洇出一个小圆点——她忽然想起渝复县县委办那间冬天漏风的打印室,想起自己打印过的“关于进一步加强会风会纪的通知”,通知里写着“严禁迟到早退”,可郑琴音副主任每次开会都姗姗来迟,却无人敢记。

会议结束,靳秘书长留下唐尧和季秋水:“书记对‘刀刃向内’那段不满意,说少了‘辣味’。唐尧,你带着秋水,一小时后给我新稿。”

唐尧把季秋水拉进空会议室,关上门,第一句话是:“秋水,你刚才记到‘刮骨疗毒’时,是不是想到咱们县里的谁?” 季秋水心里咯噔一下。唐尧却笑了:“别紧张,在市委办,谁心里没点旧账?关键是别让旧账绊住脚。”

一小时后,新稿出炉。靳秘书长看完,提笔在标题前加了一个“再”字——《再谈刀刃向内》。季秋水盯着那个“再”字,像看见一把回炉的刀,寒光更盛。

周五傍晚,市委办突然接到通知:下周一,国务院某部委调研组到渝州,专题调研“县域财政运行风险”。靳秘书长连夜召集文秘处、信息处、督查室“三合一”碰头。

信息处处长杜若飞把一沓材料摔在桌上:“国务院某部委直接点名要听渝复县汇报,点名要县财政局和县委办各来一个副职。”

季秋水心口一紧。渝复县县委办副职主任郑琴音。

靳秘书长扫视全场:“谁跟渝复县熟?”

唐尧举手:“秋水从渝复县上来学习的。”

靳秘书长点头:“好,秋水,你负责对接你们副主任郑琴音,材料今晚就要,明早我审。”

季秋水回到工位,手机震动,是郑琴音发来的微信语音,声音一如既往地软糯:“小季啊,这会你在市委办没有?下周一国务院某部委调研,靳秘书长让我跟你对接材料,晚上一起吃个便饭?”

末尾还带了一个红唇表情。

季秋水盯着那个红唇,忽然想起一个星期前的一幕——

那天,市委礼堂开完经济形势通报会,她出来透气,远远看见郑琴音挽着一位中年男人的胳膊,从侧门出来。男人穿藏青夹克,左胸别着一枚小小的党徽。郑琴音踮脚替他整理领口,指尖在男人耳垂边轻轻一划。男人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

季秋水当时没认出那是谁,直到回办公室,看见墙上领导分工表——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贺永年。

贺永年,分管财政、税务、金融。

周六晚,郑琴音把饭局定在“江畔·私享”。

那地方临江,玻璃幕墙外就是嘉陵江夜景。郑琴音一袭墨绿旗袍,领口别着一枚珍珠扣,像从旧照片里走出来。

她给季秋水倒了一杯年份茅台:“小季,市委办累吧?我当年在国务院某部委组织部借调三个月,瘦了八斤。”

季秋水笑而不语,从包里拿出材料清单:“郑主任,国务院某部委要四块内容:债务规模、偿债来源、化债举措、风险预案。咱们县的数据……”

郑琴音用食指压住清单,声音压低:“小季,数据好说,关键看怎么讲。贺市长下周一也陪国务院某部委调研,他让我把口径往‘积极稳妥’上靠。”

季秋水心里又是一跳。郑琴音却话锋一转:“听说你在市委办文秘处?唐尧带你?”

季秋水点头。

郑琴音笑了:“唐尧当年追我,我没答应,现在见面还酸溜溜的。”

季秋水险些把茅台酒喷出来。郑琴音却像说天气一样自然:“那时候他刚从人大毕业,借调在市委办,给我写过七封情书,最后一封我转手给了当时的男朋友——现在的老公,市财政局邹副局长。”

季秋水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看见唐尧办公室抽屉里那叠用回形针别着的旧信纸,纸张边缘已经泛黄。

饭局散场,郑琴音让司机送季秋水回宿舍。

车过黄花园大桥,季秋水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短信:“想知道郑琴音更多故事,明早九点,市委食堂后门见。——老罗”

老罗?罗世襄?

季秋水一夜未眠。

周日九点,市委食堂后门,罗世襄穿着灰色夹克,手里拎两杯豆浆。

他第一句话是:“唐尧那小子没告诉你,郑琴音当年差点把他踢出市委办吧?”

季秋水瞪大眼。

罗世襄把豆浆递给她:“十年前,唐尧给郑琴音写情书,被郑琴音当时的男朋友——也就是现在的市财政局邹副局长——截胡。邹副局把情书直接送到当时的人事处处长桌上,说唐尧‘道德败坏’。人事处处长是邹副局的舅舅。唐尧差点被退回区县。后来是靳秘书长保了他,说他‘笔杆子难得’。”

季秋水倒吸一口凉气。

罗世襄眯眼望向远处:“你以为市委办干净?这里每块地砖都踩着旧官司。郑琴音不是省油的灯,她当年到你们县当体育局副局长,只花了一个月,靠的是贺市长一句话。”

季秋水脱口而出:“贺市长和她……”

罗世襄摆摆手:“别问,问就是‘工作关系’。但上周三晚上,我值班,看见贺市长的车十一点半进大院,郑琴音从副驾驶下来,头发是湿的。”

季秋水忽然觉得手里的豆浆烫手。

周一,国务院某部委调研组到渝州。

上午九点,市委第一会议室,椭圆形会议桌坐得满满当当。

裴书记开场:“欢迎国务院某部委领导把脉问诊,我们一定刀刃向内、刮骨疗毒。”

郑琴音坐在汇报席,穿白色西装,胸口别一枚小小的党徽,像一朵无害的百合。

她开口:“渝复县坚决贯彻国务院某部委市委市政府决策部署,债务风险总体可控……”

季秋水坐在记录席,余光瞥见贺市长。他穿藏青夹克,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偶尔抬头,目光掠过郑琴音,像风掠过湖面,不留痕迹。

汇报完毕,国务院某部委调研组组长、省财政厅副厅长突然发问:“郑主任,你刚才说‘通过盘活存量资产化解债务’,具体盘活了哪几块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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