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毛老狼（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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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西麓有个黑瞎子沟，沟里散落着十几户人家，靠山吃山。老陈家就住在这沟里，三代都是采参人。陈老汉今年五十有二，采参却已有四十个年头，沟里人都叫他“参老陈”。

这年七月十五中元节，参老陈独自进山。原本这日子不宜进山，但前几天他做了个梦，梦见黑瞎子沟北坡有株六品叶的老参在招手。采参人信这个，便顾不得忌讳了。

他在北坡转悠了大半天，别说六品叶，连个三花子都没见着。眼看日头偏西，林子里暗了下来，参老陈心里发毛，正要往回走，忽听见一阵呜咽声。

循声找去，竟是个白毛老狼掉进了捕兽坑，后腿被夹子夹得血肉模糊。参老陈本不想管，山里规矩：野兽遭难是它们的劫数，人若插手便是沾因果。可那老狼眼里滚下泪来，竟开口说了人话：“陈老汉救我一命，我领你去找那六品叶。”

参老陈吓得倒退三步，山精野怪会说人话的传闻他听过不少，亲眼见着却是头一遭。他稳了稳心神，问道：“你怎知我梦见六品叶？”

老狼喘着气说：“那参本是我看守的仙草，今日合该出世。你救我上去，我便让与你，两不相欠。”

参老陈思忖片刻，终究贪念占了上风。他放下绳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老狼拉上来，又给它包扎了伤口。

老狼瘸着腿引路，带他来到一处背阴坡。果然，一株六品叶老参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参老陈大喜过望，小心挖出老参，用红绳系了，放进参兜。

临走时，老狼忽然说：“这人参你拿去，够你吃用三年。三年后的今日，你要带一只活羊来此地还我。记住，要黑毛公羊，不得有半根杂毛。”

参老陈满口答应，欢天喜地下了山。

那株老参卖了天价，参老陈一下子阔绰起来，盖了新屋，买了牲口，还给儿子说了门好亲事。日子一舒坦，便把三年之约忘在了脑后。

第三年七月十五，参老陈正在家中午睡，忽被噩梦惊醒，梦见那白毛老狼龇着獠牙朝他扑来。他这才想起约定，慌忙去集市买羊。可这时节哪有纯黑无杂毛的公羊？转悠半天，只买到一只黑山羊，尾巴尖却有一撮白毛。

“差不多得了，畜生还能真辨得清颜色？”参老陈自我安慰着，牵着羊上了北坡。

老狼早已等在那里，三年不见，它毛色愈加银白，在夕阳下竟有些晃眼。它瞥了山羊一眼，冷笑道：“我说要纯黑无杂毛，你却拿这杂毛货搪塞我？”

参老陈心里发虚，嘴上却硬：“这就不错了，你还要挑三拣四？”

老狼眼中绿光一闪：“既然你不守信用，就别怪我另取报酬了。你孙子快满月了吧？我要他做我的人饵。”

参老陈大惊失色：“这怎么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别动我孙子！”

“已经晚了。”老狼长啸一声，林中窜出四五只灰狼，将参老陈团团围住，“你今日回去，三日后的子时，把你孙子放在村口老槐树下。若是不从，你全家性命难保。”

参老陈连滚带爬逃回家中，三天不敢合眼。到第三日夜里，他实在扛不住，对儿子说了实情。儿子气得捶胸顿足，却也无计可施。一家人正抱头痛哭，忽听门外铃铛声响。

来的是沟里有名的萨满，姓吴，人都叫吴老仙。吴老仙平日不下山，今日却不请自来。

“你家妖气冲天，可是惹了什么麻烦？”吴老仙开门见山。

参老陈如见救星，忙将事情原委道出。吴老仙听罢掐指一算，皱眉道：“那白毛狼非同一般，是修炼多年的狼仙，最重誓约。你既然许了愿又不还，它自然要讨债。好在它要的是人饵而非人命，尚有转圜余地。”

参老陈忙问：“有何办法？”

吴老仙道：“狼仙要你孙子做人饵，是要借童男精气助它渡劫。但它既已成精，必不敢妄伤人命，触犯天条。你且按它说的做，我自有安排。”

当夜子时，参老陈战战兢兢将孙子放在老槐树下的摇篮里，自己躲在不远处草垛后守着。

夜半风声鹤唳，忽见白毛老狼从林中走出，人立而起，化作一白须老者，来到摇篮前。它俯身嗅了嗅婴儿，忽然脸色大变：“好个参老陈，竟敢耍弄于我！”

原来吴老仙早有准备，在摇篮中放的并非真婴儿，而是个扎成人形的草人，里面塞满了狼厌的朱砂、雄黄等物。

白毛老狼勃然大怒，仰天长啸，顿时阴风大作，飞沙走石。参老陈吓得魂飞魄散，正要逃跑，却见吴老仙从暗处转出，手持铜铃法鼓，念念有词。

“狼仙且慢动怒，”吴老仙道，“参老陈违约固然有错，但你强索婴儿，亦违天和。不如各退一步，我让他补上贡品，另加三牲谢罪，如何？”

老狼冷笑：“区区萨满，也敢与我讲条件？今日非要那婴儿不可！”说罢化作原形，扑向吴老仙。

吴老仙不慌不忙，摇动铜铃，林中忽然冒出七八个沟里汉子，个个手持火把猎叉。原来他早有布置，让村民埋伏四周。

老狼见势不妙，怒极反笑：“好！好！好！今日就让你们见识狼仙手段！”它长啸一声，山中顿时狼嚎四起，不知多少野狼正朝村子涌来。

眼看人狼大战一触即发，忽听天上一声鹤唳。众人抬头，见一月白道袍的老者乘鹤而来，仙风道骨，不是凡俗。

“孽畜，还敢在此作祟！”道者喝道。

白毛老狼一见道者，顿时蔫了，伏地不敢抬头：“真人恕罪，小畜不敢。”

道者降落云头，对众人说：“我乃长白山白云观修道之人，此狼本是我观中看守药园的灵兽，三十年前偷下凡间，在此作威作福。今日特来收它回去。”

他又对老狼说：“你私逃下界，勒索百姓，该当何罪？”

老狼叩头不止：“小畜知罪，求真人饶恕。”

道者转身对参老陈说：“你贪心起意，违约失信，招此祸端，以后当好自为之。”说罢取出那株六品叶老参，递给参老陈，“这参还你，但所得钱财须散与沟中贫苦人家，你可愿意？”

参老陈哪敢不从，连声答应。

道者这才点点头，跨上鹤背，袖中飞出一根金绳，将老狼缚了，驾鹤而去，转眼消失在月光中。

自此，黑瞎子沟再无人见过那白毛老狼。参老陈从此洗手不采参，专心务农，并将当年卖参所得大半散与乡邻。沟里人至今谈起这事，还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山里的仙家啊，惹不得也骗不得。答应了的事，黑白毛色都得分明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