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寇准的黄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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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家人简单收拾行装,态度决绝,似乎一刻也不愿在这权力中心的汴京多待。
离京那日,天色阴沉。寇准的马车悄然从侧门驶出府邸,没有隆重的送行仪式,只有寥寥几位不畏权势的故交门生,如李迪、王曾等,提前等在城外长亭,洒泪拜别。
“寇公……”李迪握着寇准的手,声音哽咽,“您这一去,朝中……唉!”
寇准拍了拍他的手背,神色平静:“存古(李迪字),不必如此。世事浮云,何足挂怀?你等留在朝中,好自为之。凡事……但求无愧于心吧。”
他抬头望了望阴霾的天空,又看了看远处巍峨的汴京城墙,那座他曾经为之奋斗、为之守护的帝都,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笼罩在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迷雾之中。
“我只担心……”寇准的声音低沉下去,像是在自语,“这满城的太平歌舞,能唱到几时?”
他没有再说下去,转身,毅然登上了马车。
车声辚辚,带着这位一代名臣,驶向了远离权力中心的陕州。他的离去,标志着一个时代的彻底转折。朝堂之上,最后一道能够、也敢于对皇帝和佞臣集团发出强烈质疑的声音,消失了。
四
就在寇准马车离开汴京的同一时间,大内禁中,刘娥正在仔细聆听心腹太监罗崇勋的汇报。
“娘娘,寇相公……已经离京了。”罗崇勋低声道。
刘娥正在修剪一盆兰花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稳。“官家那边呢?”她问道,语气平淡。
“官家……似乎松了一口气。今日在滋福殿祷告的时间,比往日更久了些。王钦若、丁谓等人,则弹冠相庆,据说已在商议由谁接任枢密使之职。”
刘娥轻轻剪掉一片略显枯黄的叶子,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知道了。”她放下剪刀,用丝帕擦了擦手,“寇准是栋梁之材,可惜……过于刚直,不懂转弯。这朝廷,如今已不是他能容身之所了。”
她走到窗边,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宫墙,看到了更远的地方。“王钦若、丁谓之流,不过是倚仗官家宠幸的弄臣,他们的根基,在于官家的信任。一旦这信任不再……”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娘娘的意思是……”罗崇勋试探着问。
“我们什么也不用做。”刘娥转过身,目光深邃,“看着就好。记住,寇准虽然走了,但他在军中、在士林中的声望犹在。这些人情,将来未必没有用处。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让官家觉得,只有在我这里,他才能找到真正的安宁和理解。”
她深知,寇准的倒台,意味着朝堂权力的天平彻底倾斜。王钦若、丁谓等人将更加肆无忌惮,而真宗皇帝也会在自我封闭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对于她而言,既是挑战,更是机遇。一个可以让她更深入、更安全地攫取和巩固权力的机遇。
五
寇准被贬的消息,也如同长了翅膀,传到了北方辽国。
辽国南京(幽州)的宫殿内,已经年迈但目光依旧锐利的萧太后,听着南院大臣的禀报,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寇准被赶出汴京了?”她确认道。
“回太后,千真万确。南朝皇帝如今只热衷于修道观、迎祥瑞,寇准因为直言进谏,触怒了皇帝,已经被贬到地方去了。”
萧太后看向身旁同样已显老态的韩德让,笑道:“看来我们这位南朝‘兄长’,是铁了心要在梦里当他的太平天子了。”
韩德让捋着胡须,沉吟道:“寇准是南朝少有的明白人,也是主战派的脊梁。他一去,南朝朝堂再无人能清醒地认识到我大辽的威胁。这对我们而言,确是好事。”
“的确是好事。”萧太后点了点头,但随即眼神又变得凝重起来,“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太过安逸。传令给边境诸军,小规模的挑衅、摩擦,不要停。要让南朝君臣时刻记得,和平,是我们赐予的,随时可以收回。另外,告诉南朝使者,明年皇帝的‘生辰纲’(贺礼),数量需再增加两成。他们既然有钱修那么多宫观,想必也不在乎多给我们这点。”
她的策略清晰而冷酷:一方面享受和平与岁币带来的红利,另一方面持续施加压力,不断试探宋朝的底线,同时利用宋朝内部的腐败和麻痹,最大限度地榨取利益。
而在西北边境,党项首领李德明(李元昊之父)也密切关注着东方帝国的动向。寇准的罢黜,让他更加确信,这个庞大的邻居已经外强中干。他加快了整合党项各部、积蓄力量的步伐,野心如同草原上的野火,开始悄然蔓延。
寇准的黄昏,不仅仅是一个权臣的失势,更是一个强烈的信号。它标志着北宋王朝在经历了初年的奋发图强后,开始滑向一个虽然经济文化极度繁荣,但在政治上趋于保守、麻痹,在军事上积弱不振的时期。
历史的车轮,伴随着汴京城内依旧不绝的“祥瑞”赞歌,缓缓驶入了一个看似鲜花着锦、实则暗藏危机的未知境地。
【第十九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