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银钱重与风声紧(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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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那堆铜钱和一小块银子,像寒夜里的一簇小火苗,温暖了张家昏暗的堂屋。母亲周氏仔仔细细地将钱数了第三遍,声音带着一丝轻快:“他爹,这里有一千二百文钱,加上这五钱重的碎银……差不多能值一两七钱银子了!”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还差三钱,加上里长惯常要的‘脚耗钱’,怕是还得差个四五百文。”

四五百文,依然是个数目,但比起之前那令人绝望的二两缺口,已然看到了清晰的边缘。

父亲张守田长长吁了一口气,紧绷了几日的肩背稍稍松弛下来。他再次看向张远声,目光里的惊异和审视仍未褪去,但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看重。“声哥儿……你这泡菜,确实救了急。”

接下来的几天,张家灶房里那几个陶瓮成了全家关注的焦点。 张远声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的温度,张小渔积极地帮忙看护。张守田每日从县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泡菜的气味变化。

又过了四五日, 第二批泡菜终于发酵好了。张守田再次担起担子,满怀希望地去了县城。

然而,他这次回来时,脸上的神情却复杂了许多。泡菜已然卖光了,但带来的钱却明显比第一次少。

“城里人精得很!”他灌了一口凉水,有些悻悻,“头回是稀罕物,肯出价。这次去,东市口就已经有两三家也在摆摊卖泡菜了!虽没咱家的可口,可价钱却被他们生生压了下去!”

市场的模仿和竞争,以一种现实而冷酷的方式,给了这刚刚萌芽的小生意第一次打击。任何没有壁垒的简单技术,其红利期都短暂得可怜。

更要命的是,张守田放下扁担,压低了声音对周氏道:“我回来时,在村口又碰上王管家了。”

周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他又说啥了?”

“他这回倒是没笑,揣着手,问我:‘张老二,最近这来往县城的脚步挺勤快啊,卖的什么好宝贝,莫不是发现了什么聚宝盆?’话里话外,透着股酸劲和打探。”张守田眉头拧成了疙瘩,“我看……这泡菜的营生,终究是瞒不过,被他们盯上了。”

刚刚变得明朗一些的前景,仿佛又被王家这片巨大的阴云笼罩。那种无所不在的压迫感,再次攫住了全家人的心。

张远声在一旁默默听着,心中了然。他早就料到泡菜的事情的无法保密,只是没想到王家的触角如此灵敏,反应如此之快。在缺乏权势保护的情况下,任何一点额外的收益,都像是肥肉引饿狼。

必须要有更快、更隐蔽、或者他们无法轻易模仿的核心竞争力。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后院。那口破瓦缸里,他偷偷制造的堆肥,在这些天的持续发酵下,应该已经产生了可观的热量。这是他更长远、也更核心的计划第一步。

就在这时,庄子里隐隐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犬吠和几声惶急的呼喊。张叔从外面快步进来,脸色凝重:“老爷,庄外来了几个逃荒的,想讨口吃的,被大伙儿拦在村口了。”

乱世的标准配角和前兆——流民,终于出现了。

张守田叹了口气,疲惫地挥挥手:“这年景……唉,让各家紧闭门户,谁也别胡乱发善心!给他们点凉水,让他们往别处去吧。”

“爹,”张远声忽然开口,“咱家那些腌泡菜剩下的边角料,不是没啥用吗?能不能……”

张守田立刻打断了他,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声哥儿!莫要心软!这口子一开,闻着味来的流民会越来越多,咱庄子就别想安生了!王家正愁找不到我们的错处!你想害死全家吗?!”

父亲的话冰冷而现实,带着一丝恐惧。有限的资源和自保的脆弱,彻底压过了简单的同情。

张远声沉默了。他知道父亲是对的。孙老七一家的逃亡,就是眼前血淋淋的教训。在这里,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可能真的会引来无法预料的灾难。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在生存的重压下,道德的抉择变得何其艰难,而他改造世界的理想,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最终,张家没有出面。村里的青壮持着锄头棍棒,将那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流民呵斥走了。寒风中,那绝望而麻木的眼神,像针一样刺在张远声的心里。

晚上,张远声借口查看,独自待在后院。他扒开堆肥表面的稻草,一股浓郁的生命气息混合着温热扑面而来。他伸手探入,发酵产生的热量温暖着他的手掌。

成了! 这证明他的方法是有效的!这微不足道却实实在在的成功,稍稍驱散了他心中的寒意和压抑。

他需要的不是一时的善心发作,而是真正能改变这片土地,能让更多人活下去的、无法被轻易夺走的力量。

豆芽解决了眼前的急困,流民的出现昭示了未来的危机,王家的威胁无处不在,而手边这温热的堆肥,则代表着一种缓慢、坚实且更具潜力的希望。

前路依旧荆棘密布,但他脚下的第一步,已经实实在在地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