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不锈钢菜刀（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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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沉舟走进医院大门时，手里的帆布包沉甸甸地撞着腿侧，包里那把不锈钢菜刀的棱角硌得他胯骨生疼，可他半点没觉得不舒服，反而像揣着块定心丸，每走一步，心里那股翻涌的戾气就沉一分。

医院走廊里的消毒水味裹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里，他皱了皱眉，却没停下脚步。早上来的时候他已经踩过点了，老板住三楼特护病房，靠窗的位置，据说前几天喝多了从楼梯上滚下来，摔断了左腿，现在正躺着养伤呢。

他顺着楼梯往上走，脚步放得很轻，工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大半张脸。楼道里偶尔有人经过，要么是急匆匆的护士，要么是一脸愁容的家属，没人多看他一眼——谁会在意一个穿着旧工服、看起来像来探视病人的底层人呢？

走到三楼走廊口，他放慢了速度，假装整理外套，眼角余光扫过护士站。值班护士正低头对着电脑敲字，另一个在整理输液瓶，没人注意他。他深吸一口气，径直朝着走廊尽头那间挂着“308”牌子的病房走去。

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电视的声音，还有男人含糊不清的哼唧声。厉沉舟停在门口，手指在帆布包的拉链上顿了顿，随即猛地拉开，一把将菜刀攥在手里。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顺着胳膊爬上来，却没浇灭他心里的火，反而让那股憋了三个月的气，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他推门进去时，老板正靠在床头，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骂骂咧咧地对着手机吐槽：“那小兔崽子还敢催工资？给他脸了是吧！等老子出去，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话音刚落，他抬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厉沉舟，嘴里的苹果咬了一半，动作顿住了。看清厉沉舟手里的菜刀时，他眼睛猛地瞪大，嘴里的苹果“啪嗒”一声掉在被子上，含糊道：“厉……厉沉舟？你他妈拿着刀干什么？疯了？”

厉沉舟没说话，一步步朝病床走过去。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眼底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他想起三个月前，自己揣着简历来公司应聘，老板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踏实，跟着我干，亏不了你”；想起上个月，他妈急性阑尾炎住院，等着手术费，他低三下四地来求老板发工资，却被老板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推了一把，骂他“穷酸样，就你妈金贵要住院？”；想起昨天，他再次来催工资，老板坐在办公桌后面，跷着二郎腿，把一叠报表扔在他脸上，说“爱告就去告，老子有的是钱摆平，你这种底层蝼蚁，饿死都活该”。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密密麻麻地疼。他家里还有卧病在床的妈，还有等着交学费的妹妹，这三个月的工资，是他妈下个月的药钱，是妹妹的学费，是他一家人活下去的指望。可眼前这个人，却把他的指望踩在脚下，当成笑话。

“我的工资。”厉沉舟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甚至还想撑起身子，可左腿一疼，又跌回床上。他瞪着厉沉舟，语气依旧嚣张：“工资？我不是说了吗，没钱！你还敢拿着刀来威胁我？信不信我现在喊人，把你抓进去蹲大牢！”

“喊啊。”厉沉舟笑了笑，可那笑容没到眼底，反而透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冷，“你喊一声，我就让你今天走不出这病房。”

老板被他这眼神吓住了，一时间竟忘了说话，只看着厉沉舟一步步走到病床边。他想往后缩，可病床就这么大，退无可退。他看着厉沉舟手里的菜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吓得声音都抖了：“你……你别冲动！工资我给，我马上给！你把刀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现在说好好说？”厉沉舟低头看着他，眼底的戾气翻涌，“早干什么去了？我妈躺在医院等着钱救命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好好说？我妹妹哭着问我要学费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好好说？”

他越说越激动，手里的菜刀攥得更紧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老板看着他这模样，知道他是真的急红了眼，连忙求饶：“我错了，厉沉舟，我真错了！我现在就给你转钱，三倍！不，五倍！你别动手，好不好？”

厉沉舟没接话，只是死死盯着他。他想起昨天离开公司时，天空下着小雨，他走在大街上，看着来往的车水马龙，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他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搬货、卸货、跑腿，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就盼着能拿到工资，让家里人好过一点。可到头来，却被老板像耍猴一样耍着玩。

一股血气冲上头顶，他再也忍不住了。在老板惊恐的眼神里，他猛地举起了菜刀，朝着病床砍了下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在病房里炸开，可厉沉舟像是没听见一样，手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刀刃落下的地方，很快渗出了刺目的红，染红了白色的床单，溅到了他的工服上。老板的挣扎越来越弱，嘴里的惨叫声渐渐变成了微弱的嗬嗬声，最后彻底没了动静。

厉沉舟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看着眼前的景象，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红色的血，交织在一起，像一幅荒诞又刺眼的画。手里的菜刀滑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可他却没力气去捡。

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可心里没有害怕，没有后悔，只有一种扭曲的畅快——压在他心头三个月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菜刀，用床单擦了擦刀刃上的血，然后重新塞进帆布包里。他走到门口，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走廊里依旧安静，似乎没人听到刚才的惨叫。他定了定神，拉上帆布包的拉链，像进来时那样，放轻脚步，走出了病房。

路过护士站时，值班护士依旧在低头忙碌，没人看他。他顺着楼梯往下走，脚步比来时稳了些，只是裤腿上沾着的血迹，在昏暗的楼道里，显得有些扎眼。

走出医院大门，阳光正好，晃得他眯了眯眼。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奔波，没人知道，刚刚在这栋白色的大楼里，发生了怎样一件血腥的事。

厉沉舟混在人群里，慢慢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只知道，老板欠他的工资，再也不用催了；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日子，好像也该结束了。

他走到一个公交站台，停下脚步。站台的广告牌上，印着一家三口幸福的笑脸，旁边写着“阖家团圆”四个字。厉沉舟看着那四个字，眼眶突然有点酸。他想起家里的妈，想起妹妹，心里猛地一抽——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回去见她们吗？

就在这时，一辆公交车缓缓驶了过来，停在站台边。车门打开，有人下车，有人上车。厉沉舟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走了上去。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的景色一点点后退。

公交车驶过高架桥，桥下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厉沉舟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刚才在病房里的画面，又一次在脑子里浮现，那股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可他却没再像刚才那样激动，反而觉得一阵疲惫。

不知道过了多久，公交车到站了。厉沉舟睁开眼，下车时，发现这里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窄窄的街道，斑驳的墙壁，路边摆着小摊，卖着早点和蔬菜水果，充满了烟火气。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个菜市场时，听见有人在吵架。一个卖菜的大妈正指着一个男人的鼻子骂：“你欠我的菜钱都半个月了！今天必须给我！不然我就跟你回家要去！”

那个男人低着头，一脸窘迫，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大姐，再宽限我几天，我马上就有钱了……”

厉沉舟看着这一幕，脚步顿住了。他想起了自己，想起了老板。是不是每个底层人，都要经历这样的窘迫和无奈？是不是只有用极端的方式，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不想再想这些。他走到一个公共厕所门口，进去洗了洗手。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底布满红血丝，工服上的血迹虽然不明显，却像是刻在身上的烙印。他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从厕所出来，他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红灯亮了。他站在斑马线前，看着对面的红灯一点点跳动。突然，他听见身后有人喊：“警察同志！就是他！他身上有血！”

厉沉舟心里猛地一沉，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正指着他，身边站着两个警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帆布包，里面的菜刀还在。

警察很快走了过来，表情严肃：“先生，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厉沉舟没反抗，只是看着警察，平静地说：“我杀了人。”

警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随即，他们拿出手铐，铐住了厉沉舟的手腕。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厉沉舟却觉得一阵轻松。

他被警察带走时，路过的人都停下脚步围观，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有人窃窃私语。厉沉舟抬头看着天空，阳光依旧明媚，可他却觉得，这阳光再也照不进他的心里了。

警车驶离了街道，朝着警局的方向开去。厉沉舟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快速后退。他想起了他妈煮的面条，想起了妹妹的笑脸，想起了自己曾经对未来的憧憬——他想努力干活，攒点钱，给妈换个好点的医院，供妹妹上大学，然后自己也能找个安稳的工作，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可现在，这些憧憬都碎了。他用最极端的方式，报了自己的仇，却也把自己推进了深渊。

到了警局，他被带进审讯室。审讯室里很暗，只有一盏灯照着桌子。对面坐着两个警察，一个在记录，一个在问话。

“姓名。”

“厉沉舟。”

“年龄。”

“二十七。”

“说说吧，怎么回事。”

厉沉舟抬起头，看着对面的警察，缓缓开口。他从三个月前老板拖欠工资说起，说起他妈住院需要手术费，说起他一次次催工资被羞辱，说起昨天老板的嚣张跋扈，说起今天在医院里发生的一切。

他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说这些的时候，他的心里有多疼，有多无奈。

警察听完，沉默了很久。其中一个警察叹了口气，说：“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厉沉舟点了点头：“知道。杀人偿命，我认。”

“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警察又问。

提到家人，厉沉舟的眼眶终于红了。他低下头，声音哽咽：“我想过……可我没办法。我妈等着钱救命，我妹妹等着学费，我走投无路了……”

审讯室里陷入了沉默。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厉沉舟的脸上，映得他脸上的泪痕格外明显。

过了一会儿，警察递给了他一张纸巾：“先擦擦吧。后续的流程，我们会按规定来。”

厉沉舟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算是毁了。可他不后悔——至少，他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尊严，哪怕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

接下来的几天，厉沉舟被关在拘留室里。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等待。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他妈和妹妹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老板的家人有没有找过来。

直到第五天，一个律师来看他。律师告诉他，老板的家人已经提起了诉讼，要求判处他死刑。律师还告诉他，他的母亲因为担心他，病情加重了，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妹妹也因为这件事，暂时休学了。

听到这些，厉沉舟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他以为自己替家里解决了麻烦，却没想到，反而给她们带来了更大的痛苦。他蜷缩在拘留室的角落里，双手抱着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他后悔了。他后悔自己太冲动，后悔自己用了这样极端的方式。如果当初他能再等等，如果他能通过法律途径去要工资，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是他妈还能好好治病，妹妹还能安心上学？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做的事，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开庭那天，厉沉舟穿着囚服，站在被告席上。他看见了坐在旁听席上的妹妹，妹妹瘦了好多，眼睛红红的，看见他时，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他还看见了律师告诉他的，他妈因为病情严重，没能来。

法庭上，检察官宣读着他的罪行，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上。老板的家人坐在下面，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地喊着“杀人偿命”。

厉沉舟没有为自己辩护。他知道，自己有罪，无论怎么辩，都改变不了他杀人的事实。他只是在最后陈述时，对着旁听席上的妹妹，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妹妹。对不起，妈。是哥没用，没能好好照顾你们，还让你们跟着受苦。”

说完，他抬起头，看着法官，平静地说：“我认罪，我接受任何判决。”

判决结果下来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听到这个结果时，厉沉舟没有意外，也没有难过。他只是觉得，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被带回监狱的路上，他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很蓝，飘着几朵白云，和他小时候在乡下看到的天空一样。他想起小时候，他妈带着他和妹妹在院子里乘凉，妹妹躺在他的腿上，听他讲学校里的事。那时候的日子虽然穷，却很快乐。

可现在，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进了监狱，厉沉舟开始了他的服刑生活。每天按时起床、吃饭、劳动，生活过得很规律，却也很枯燥。他很少说话，总是一个人待着，要么在劳动，要么在发呆。

其他的犯人有的很嚣张，有的很颓废，有的则在努力改造，希望能早日出狱。可厉沉舟不一样，他对出狱没有太多的期待。他知道，就算两年后改判无期，就算以后能减刑，他也很难再回到正常的生活了。他身上背着一条人命，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他的家人，也会因为他，一辈子抬不起头。

可他还是想好好活下去。不为别的，就为了他妈和妹妹。律师告诉他，妹妹现在已经重新回到学校上学了，学习很努力，他妈经过治疗，病情也稳定了下来。他想活着，想等到能见到她们的那一天，想亲口再对她们说一声对不起。

他开始努力劳动，积极参加监狱里的各种活动。他学会了织毛衣，打算织一件给妈，织一件给妹妹。他还开始看书，看那些他以前没机会看的书，想让自己变得充实一点。

有一次，监狱里组织家属探视。厉沉舟见到了他的妹妹。妹妹比上次开庭时胖了一点，脸上也有了点血色。妹妹告诉他，妈的病情好多了，已经能下床走路了，还让她带话，让他在里面好好改造，不要担心家里。

看着妹妹眼里的期盼，厉沉舟用力点了点头：“嗯，哥知道了。你回去告诉妈，我一定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去，好好照顾你们。”

妹妹哭着点了点头，从包里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厉沉舟：“哥，这是妈给你做的鞋垫，她说你在里面走路多，穿着舒服。还有，这是我给你写的信，你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

厉沉舟接过布包，心里暖暖的。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两双厚厚的鞋垫，上面绣着简单的花纹，一看就是他妈一针一线缝出来的。还有一叠信，信纸是妹妹用的作业本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他把布包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他知道，无论他犯了多大的错，他妈和妹妹都没有放弃他。她们是他在这黑暗的日子里，唯一的光。

从那以后，厉沉舟更加努力地改造。他每天除了劳动和学习，就是给家里写信。他在信里告诉妈和妹妹，他在里面很好，让她们不要担心；他告诉妹妹，要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大学；他告诉妈，要好好照顾自己，等他出去了，就换他来照顾她。

时间一天天过去，两年的死缓期很快就到了。因为他在服刑期间表现良好，被改判为无期徒刑。听到这个消息时，厉沉舟没有失落，反而很平静。他知道，这是对他努力改造的认可，也是他重新开始的机会。

又过了几年，因为他表现突出，获得了减刑，改判为二十年有期徒刑。这时候的厉沉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冲动易怒的年轻人了。他变得沉稳、内敛，脸上多了几分沧桑，却也多了几分平和。

他依旧每天努力劳动、学习，依旧按时给家里写信。他知道，二十年的时间很长，可他有耐心等。他相信，只要他好好改造，总有一天，他能走出这监狱的大门，回到家人的身边。

有一天，他收到了妹妹的来信。妹妹在信里说，她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学的是医学专业。她说，她想当一名医生，将来治好更多像妈一样的病人。她还说，妈的身体越来越好了，每天都会去公园散步，还会跟邻居们一起跳广场舞。

看着妹妹的信，厉沉舟笑了。他仿佛能看到妹妹在大学里努力学习的样子，能看到妈在公园里开心跳舞的样子。他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拿起笔，给妹妹回信。他在信里写道：“妹妹，哥为你骄傲。你一定要好好学医，将来做一名好医生。哥也会好好改造，等你毕业的时候，哥争取能出去，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妈那边，你要多照顾她，告诉她，哥很快就能回去了……”

写完信，他把信装进信封，贴上邮票，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依旧很蓝，飘着几朵白云，和他小时候看到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