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不得安宁(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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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世界在我眼中彻底改变了。
起初是头痛,剧烈的、仿佛要劈开颅骨的疼痛,接着是呕吐和短暂失明。
当我重新恢复视觉时,整个世界多了一层不该存在的“图层”——人们的周遭,缠绕着颜色深浅不一的烟雾。
深灰色的如铁锈,暗红色的如凝固的血液,墨黑色的如深渊。
这些烟雾变幻着形状,时而像触手般伸展,时而如人脸般扭曲。
我很快明白了它们代表什么——罪孽。
每个人背负的过错、秘密、恶行,都以烟雾的形式具象化在我眼前。
轻度的不义之举是浅淡的灰雾,而深重的罪孽则是浓稠得几乎化不开的黑红色烟瘴。
这种能力毫无征兆,也无从关闭。
我被迫看着周围每个人——邻居、同事、甚至街上的陌生人——他们身上的烟雾讲述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那个和蔼的便利店老板,周身笼罩着一层稀薄的灰雾;隔壁总是笑脸迎人的女士,背后飘着诡异的暗红色丝缕;而有一次在街上与我擦肩而过的男人,他身上的黑雾浓重得几乎吞噬了他的身形,第二天我就在新闻上看到了通缉令。
“你需要接受精神治疗,周梦驰,”心理医生第三次见我时这样说,“这不是生理性问题,你的脑部扫描完全正常。也许是某种创伤后应激反应……”
我停止了求医,他们不会明白,也永远不会相信……
半年后,我辞去工作,卖掉了城市里的小公寓,申请成为北山森林公园的护林员。
令我惊讶的是,申请很快通过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职位已经空缺了三个月,没人愿意长期待在这片偏远的林区。
北山森林公园占地两百多平方公里,主体是原始次生林,只有边缘区域对游客开放。
我的工作很简单:每周巡视指定路线,检查设施状况,记录异常情况,偶尔为迷路的游客提供帮助。
大部分时间,我独自待在分配到的林中小屋里,远离人群,远离那些无休无止的罪孽烟雾。
在这里,我终于获得了安宁。
树木不会犯罪,动物身上的烟雾稀薄而原始——不过是生存所需的杀戮。
我的头痛渐渐减轻,睡眠质量改善,甚至开始能够欣赏这片森林的美。
直到我遇见那位老人。
那是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我在巡视途中发现一条非正式的小径,蜿蜒通向一片我从未探索过的竹林。
出于职业好奇,我循迹而去,在竹林深处发现了一栋简陋的木屋。
一位老人正坐在门前的木凳上削着木头。
他看上去七十多岁,头发全白但浓密,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工装,身形瘦削但挺拔。
最令我震惊的是——他身上没有任何烟雾,一点都没有。
自从获得这种能力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完全“干净”的人。
就连新生儿,在医院里我也见过他们身上带着某种来自父母的微弱烟霭。
“新来的护林员?”老人抬头看我,声音平和,手中的刻刀平稳地移动。
“是的,我叫周梦驰,一个月前来的。”我努力不让自己的惊讶表现出来,“请问您是?”
“山里住久了的人,叫我老陈就行。”他微微一笑,眼角皱纹舒展开来,“要喝茶吗?山泉泡的苦丁茶,提神醒脑。”
我本该拒绝,继续我的巡视路线,但好奇心战胜了职责。
我点点头,在他手势示意下坐在了另一张木凳上。
他的木屋内部简洁得近乎苦行: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简陋的灶台,墙上挂着几件工具,角落里堆着一些书籍。
整个空间一尘不染,井然有序。
“独自在这深山里生活,不寂寞吗?”我接过他递来的粗陶茶杯,问道。
“习惯就好。森林很热闹,如果你懂得倾听。”老陈啜了一口茶,目光望向远处的树冠,“城市才更寂寞,不是吗?”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惊讶于他竟能一眼看出我来自城市。
我们聊了约莫半小时,主要是关于森林的季节变化和野生动物习性。
他的知识渊博得令人吃惊,对这片林子的了解远超培训时发给我的资料。
离开时,我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
在这个完全“干净”的人身边,我的神经不再紧绷,那种长期伴随着我的恶心感也减轻了。
“随时欢迎你来坐坐,”老陈送我至小径入口,“这片林子很少有人来,能聊聊天挺好。”
接下来的几周,我拜访老陈的次数越来越多。
每次见到他,他都保持着那种奇特的“无烟”状态。
我开始相信,他可能是我这辈子遇到的唯一一个真正纯净无瑕的人——一个圣徒般的隐居者。
然而,随着见面次数增加,一些细微的不对劲开始浮现。
第一次察觉异常是在一个下午,我带来一些补给品给老陈。
到达他木屋时,他正从屋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沾满泥土的铁锹。
“去种点草药,”他平静地解释,注意到我的视线落在铁锹上,“山里的药材比外面的有效。”
我点点头,但心里掠过一丝疑虑。
他刚才的表情有种不寻常的僵硬,而且那片屋后的土地看起来并不像菜园或药圃。
第二次是在巡视时,我遇到老陈在林子深处采集蘑菇。
他篮子里已经有半篮各种蘑菇,我认出其中大部分是可食用的品种,但有一种暗红色、带白色斑点的蘑菇让我多看了几眼。
“这种,”我指着那株蘑菇,“是不是有毒?”
老陈笑了笑,“紫红盖伞,确实有毒,但处理得当,是很好的止痛药材。山里缺医少药,得学会利用一切资源。”
合理的解释,但我注意到他手指上有几处不明显的灼伤痕迹,像是接触过什么腐蚀性物质。
最让我不安的是第三次。
那天晚上,我因为追踪一头受伤的麂子而迷路,不知不觉走到了老陈木屋附近。
本想打个招呼,却看见他坐在屋后的一块大石头上,似乎在低声吟唱什么。
那调子古怪而古老,不像我熟悉的任何语言。
他面前的地面上插着几根木棍,排列成一种令人不安的几何图形。
他没有发现我,我悄悄退走了。
那晚之后,我开始有意识地观察老陈生活中的矛盾之处。
他声称独居深山二十多年,却保持着惊人的整洁和卫生习惯,牙齿完好无损,不像大多数山区老人那样有严重的牙病。
他屋里的书籍包括哲学、植物学甚至一些我看不懂的外文书籍,一个隐居者从哪里获得这些?
他对我极好,总是耐心倾听我因特殊能力而产生的痛苦,但他的安慰之词有时听起来像是某种试探。
“你看得见别人的罪孽,一定很痛苦吧,”有一次他这么说,目光深邃,“但你有没有想过,这种能力可能是一种馈赠?一种分辨谁是‘同类’的方式?”
“同类?”我不解。
“像我们这样的人,”他神秘地笑笑,没有进一步解释。
对老陈产生的疑虑让我开始留意他活动区域的异常。
他经常出没的西山麓,动物踪迹明显稀少。
有几次,我在那一带闻到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不是动物尸体的那种腐败,而是更奇怪的、混合着某种草药的气息。
有两次在靠近他木屋的地方,我看到了其他人——远远地,模糊的人影,身上缠绕着浓重得惊人的黑红色烟雾,几乎像实体一样粘稠。
但每当我试图靠近,那些人影就迅速消失在密林中。
老陈从未提起他有其他访客。
我的睡眠再次变得不安宁,梦中出现扭曲的树林和无声尖叫的人影。
头痛也回来了,尤其是在接近老陈住所的时候。
一个雷雨夜,森林里发生了小型山体滑坡。
第二天巡查时,我发现西山麓一处坡面塌陷,露出底下的土层——以及土层中的东西。
一具白骨,被树根紧紧缠绕着,部分骨架已经碎裂,从骨盆形状判断,是成年男性。
我立刻用无线电报告了发现,然后继续在周围查看。
随着进一步检查,我的心沉入谷底——不远处,又有另一具骸骨,这具更陈旧,几乎与泥土融为一体。
当警方和法医到达时,他们的发现更令人震惊——在那片区域,总共找到了五具遗骸,埋葬时间跨度可能长达数十年。
我站在一旁,看着警察小心地处理现场,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那些骸骨上,依然缠绕着残留的烟雾——深黑中带着血红的罪孽烟雾,但奇怪的是,这些烟雾不是从骸骨本身散发,而是像某种附着物。
更让我感到不安的是,我在那些烟雾中,辨认出了熟悉的“气息”——属于我曾远远看到的、那些拜访老陈的模糊人影。
“小周,”张警官走过来,他是当地派出所的老警察,负责这片区域,“你发现尸体前,在这附近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或事吗?”
我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提起老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指控一位独居老人是荒谬的。
“这一带除了我和老陈,很少有人来。”我最终谨慎地说。
“老陈?”张警官皱眉,“哪个老陈?”
“住在竹林那边的老人,大概七十多岁,白发,独自生活。”
张警官的表情变得古怪,“你说的是陈思民老人?他三年前就去世了啊。”
“不可能,我经常和他聊天,就在他的木屋里……”我不敢置信地说。
张警官摇摇头,“你可能认错人了。陈老确实是这片的老护林员,独自住在山里,但三年前突发心脏病去世了,还是我们进来处理的遗体。他的木屋早就废弃了。”
他指向西山麓的另一方向,“你要说的是那间旧木屋吧?早就破败不堪了,根本住不了人。”
我坚持带他们去老陈的住处,但当我们到达那片竹林时,我看到的是一栋完全不同的木屋——破败不堪,屋顶部分坍塌,窗户破碎,门前长满杂草,明显多年无人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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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景象更让我脊背发凉:厚厚的灰尘,腐烂的家具,墙角布满蛛网,没有任何最近有人生活的痕迹。
可是,我昨天才在这里喝过老陈泡的苦丁茶。
“可能你压力太大了,”张警官同情地拍拍我的肩,“独自在深山工作不容易,有时会产生幻觉。”
他们离开后,我独自站在废弃的木屋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难道这几个月的交谈、喝茶、那些关于罪孽与能力的讨论,全都是我的想象?我的精神问题已经严重到产生如此真实的幻觉了吗?
就在我即将接受这个解释时,风吹动了什么,在破屋门缝下,露出一角白色。
我走过去捡起来——是一个粗糙的小木雕,形状是一只鸟,刀工熟练,木质新鲜,绝不是在这灰尘满布的地方放置多年的物件。
木雕底部,刻着一个细微的符号:一个被圆圈包围的三角形。
我记得这个木雕,老陈在我最后一次拜访时,正在雕刻它。
现实仿佛在我周围碎裂,我握着那个小木雕愣神,突然,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涌现——不是看见烟雾,而是一种更直接的“感知”。
我“看见”老陈站在不远处,微笑着,但这次不同,我看到了他背后的真相——他不是没有烟雾,而是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将所有的罪孽烟雾转移、储存、或者……献祭了。
那些拜访他的黑影,那些埋葬的骸骨,那些奇怪的仪式……他不是无罪之人。
手中的木雕仿佛带着余温,又或者只是我的错觉。
老陈——或者说,那个以“老陈”形象出现的东西——并非我的幻觉,这个小小的、粗糙的木鸟就是证据。
但张警官他们看到的破败木屋也是真实的。
这矛盾的现象让我脊背发凉,某种超越我理解的诡谲正在这片森林里弥漫。
我没有把木雕交给警方。
一方面,这无法证明什么,反而可能坐实我“精神压力过大”的论断;另一方面,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刻着奇怪符号的木雕是关键,而我的能力,或许能帮我解读它。
回到自己的护林员小屋,我将木鸟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气,尝试像“观看”罪孽烟雾一样,将全部精神集中其上。
起初,什么都没有,木雕只是木雕。
但当我几乎要放弃时,一种新的“视觉”缓缓开启——并非色彩或形状,而是一种……“意识流”,微弱、断续,像接触不良的电台信号。
我闭紧双眼,努力捕捉,片段式的画面闪过脑海:
——一只粗糙的手(是老陈的手!)在月光下雕刻着这只木鸟,刀锋划过木材,留下细碎的声响。
——低沉的吟唱,正是我那天晚上听到的古怪调子。
——一片黑暗……然后是……一片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黑色烟雾,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束缚、压缩,最终注入到木鸟之中……
——一声极轻微的、满足的叹息。
我猛地睁开眼,冷汗浸湿了后背。
我忽然明白了,这木雕不是纪念品,它是一个“容器”。
老陈,他用某种方法,将罪孽——那些本应缠绕在人身上的烟雾——抽取、封印进了物体里。
这就是为什么他身上“干净”得不可思议,他不是没有沾染罪孽,而是他能将罪孽转移、储存起来。
那些埋葬的骸骨,那些拜访他的、浑身缠绕浓重黑雾的“人”……他们是不是就是罪孽的“提供者”?老陈从他们身上抽取了罪孽,然后……他们怎么样了?那五具骸骨,就是答案吗?
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老陈绝不是什么圣徒,而是一个利用、甚至可能制造罪孽的可怕存在。
他接近我,是因为我的能力?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我强迫自己保持常态,继续巡视工作,但神经始终紧绷。
我刻意避开西山麓和那片竹林,同时更加仔细地观察森林里的异常。
我的能力似乎因为这次“激活”,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进化。
我不再仅仅是被动地“看到”罪孽烟雾,有时能隐约“感觉”到它们流动的轨迹,尤其是在靠近那些埋骨地或者老陈活动过的区域时,一种粘稠、阴冷的“残留感”会让我极度不适。
这天下午,我在一条溪流边检查水质,忽然,一阵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袭来。
我猛地回头,密林深处,一棵古槐后面站着一个身影。
是“老陈”。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面容平和,眼神清澈。
但在我的新感知中,他不再是一片虚无。
他的周围环绕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场”,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将所有东西隔绝在内。
而在那薄膜之下,我隐约感觉到……不是烟雾,而是无数烟雾被压缩、提纯后留下的“痕迹”,庞大、沉重,却又被完美地约束着。
“周梦驰,”他开口,声音和往常一样平稳,“你拿了我的东西。”
我握紧了口袋里的木雕,感觉它似乎在微微发烫。
“你到底是谁?”我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一个寻求安宁的人,就像你一样。”他慢慢向我走来,步伐轻得像没有重量,“我们是一类人,周梦驰。你能看见‘业’,而我能处理‘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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