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小偷(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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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她向前一步,语气愈发温柔,像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你不觉得孤独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理解另一个人。但我们不一样。”

她的眼睛亮得骇人,“我知道你所有的喜好,知道你半夜会为什么电影流泪,知道你害怕哪种形状的阴影,知道你……”她的目光落在我颤抖的手上,“……现在很害怕。”

她又笑了,这次带点羞涩:“但没关系,最初我也害怕。害怕这种‘一样’会被破坏,害怕你会觉得我奇怪。所以我才一点点地拿,小心地……学习。我怕突然全部拿来,会吓到你。”

她的话语逻辑自洽得令人毛骨悚然,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出于一种体贴的、病态的善意。

“你看,”她环顾这个完美复刻的“家”,心满意足地叹息,“现在多好。我们拥有完全一样的环境,一样的东西,甚至……”她的声音压低,带着蛊惑,“……一样的秘密。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我们更亲近了。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孤单。”

永远在一起……这几个字像冰锥刺进我的心脏。

我的目光无法从衣柜上移开,安辰空洞的眼眶似乎正对着我。

他不是“我们的”,他是我的安辰,他被剥皮、被展示,他的牙齿被串成项链,挂在这个疯子的脖子上!

愤怒和恐惧在我体内疯狂撕扯,几乎要让我爆炸。

但我残存的理智死死摁住了我——不能激怒她,绝对不能。

一个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的视线艰难地从衣柜上拔开,扫过房间。

“我……”我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喉咙干痛,“我需要……水。”

我需要离开这个房间,离开这个充满安辰气息的恐怖角落。

林夕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仿佛我的任何需求都是对她杰作的最高认可。

“当然!”她欢快地说,仿佛刚才的一切阴森对话从未发生,“饼干有点干对吧?我再去给你倒一杯,加片柠檬吗?你最喜欢这样。”

她说着,转身轻快地向厨房走去,碎花围裙的带子在身后飘动。

就在她身影消失在客厅转角的一刹那,我几乎瘫软下去。

我扶着门框,大口喘着气,冰冷的汗珠从额角滑落。

我的眼睛疯狂地扫视着这个卧室,寻找任何可以称之为武器的东西,或者出口。

窗户,对,窗户!和我家一样,这间卧室的窗户对着楼后的防火梯。

我跌跌撞撞扑到窗边,手指颤抖地去拉窗栓——锈死了,根本打不开。

我绝望地拍打着玻璃,窗外是昏暗的后巷,空无一人。

厨房传来水流声,还有她哼歌的声音。

调子很熟悉,是我手机里常放的那首冷门歌曲的旋律。

时间不多了……我的目光再次落回卧室。

那个梳妆台,台面上放着她的首饰盒(和我失踪的那个一样),旁边散落着几根头发——长长的,黑色的,和我的发色一模一样。

还有一把梳子,上面缠满了同样的长发。

梳子旁边,放着一个小巧的、我从未见过的琥珀色药瓶,没有标签。

心脏猛地一缩,一股更深的寒意渗入骨髓。

她不仅仅是在复制我的环境,我的物品——她是在试图成为我。

那杯水……她刚才那么热情地去倒水……

就在这时,水流声停了,她的脚步声从客厅传来,轻快而愉悦,越来越近。

“水来了哦,加了柠檬片,你最喜欢的。”她的声音像甜蜜的毒药,穿透门廊。

我僵在窗边,手心里全是冰冷的汗,目光死死盯住房门入口,大脑疯狂运转,却一片空白。

她的影子先于她的人,被光线拉长,投在卧室门口的地板上。

那影子,扭曲地晃动着,越来越近。

下一秒,林夕端着那杯加了柠檬片的水出现在门口,脸上依旧挂着那种体贴入微的、令人脊背发凉的笑容。

她的目光落在我僵在窗边的姿势上,那笑容丝毫未减,反而多了一丝了然。

“打不开吗?”她语气轻快,仿佛在讨论天气,“这扇窗的插销有点锈住了,老是卡住,我也懒得弄了。”她无比自然地说着。

她端着水杯,一步步走近我。

我的视线无法从她手中的杯子上移开。

清澈的水,漂浮着薄薄的柠檬片,和我平时喝的一模一样。

但她刚才离开我的视线了,只有几秒钟,足够做很多事。

那瓶没有标签的琥珀色药瓶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海里。

“喝点水吧,看你脸色白的。”她已经走到了我面前,将杯子递过来。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还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关怀,逼得人无处可逃。

我不能喝,但我更不能拒绝。

我的大脑在尖叫,四肢却冰冷麻木……拖延,必须拖延。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杯子。

冰凉的玻璃触感让我一激灵,我假装虚弱地晃了一下,手腕一歪——

“哎呀!”

水杯脱手,砸在地板上,清脆的碎裂声炸开,水和玻璃渣四溅,柠檬片无辜地躺在碎片中间。

一瞬间的寂静,林夕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没有去看地上的狼藉,目光缓缓地、定定地抬起来,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里的温度和光亮像被突然掐灭的蜡烛,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审视。

我的心跳声在死寂的房间里轰鸣。

“对不起……”我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弯腰,“我……我没拿稳,我帮你收拾……”

“别动。”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命令意味,冻住了我的动作。

她慢慢蹲下身,伸出那双纤细的、却可能剥下了一个人皮肤的手,开始一片片地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

她的动作很仔细,很专注,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碎玻璃在她指尖闪烁着危险的光。

“没关系,”她低着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轻柔,甚至更软,却让我毛骨悚然,“碎了就碎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对吧?”

她抬起一片尖锐的玻璃碎片,举到眼前,透过它看着我。

我的脸在扭曲的玻璃后面变形、破碎。

“就像一样,”她继续轻声说,像在哼唱,“打破一点……才能完全一样。总需要一点……调整。”

调整?她是什么意思?我僵在原地,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收集碎片,恐惧像冰水一样淹没到我的喉咙口。

她将最后一片大一点的碎片捡起来,握在手里,然后站起身。

她没有去找簸箕,只是握着那片玻璃,向我走近一步。

“你看,”她把那片边缘锋利的玻璃递向我,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诡异的、兴奋的红晕,“现在,我们最后一点不同也没有了。”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片玻璃,最后一点不同?

我猛地摸向自己的左边眉梢——那里有一道很小很浅的、童年磕碰留下的白色疤痕,很小,平时几乎看不见。

她怎么知道的?她连这个都要复制?!

她看着我惊恐的动作,笑容加深了,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得意。

她握紧玻璃片,锋利的边缘抵在她自己左边眉梢的完好皮肤上。

“等一下就不疼了,”她安慰我似的,眼神狂热而专注,“我们会完全一样。很快……”

她手上开始用力。

就在那锋利的边缘即将刺破她皮肤的刹那,我猛地挥手打向她拿着玻璃片的手腕!

“哐当!”玻璃片脱手飞出去,撞在墙上,摔得粉碎。

她愣住了,似乎完全没预料到我的动作。

那双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真正的、茫然的错愕,仿佛她精心准备的仪式被粗鲁地打断。

就是现在!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她狠狠推向梳妆台!

她惊呼一声,踉跄着撞上去,瓶瓶罐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我转身疯了一样冲向客厅大门,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手指颤抖着去拉那个和我家一模一样的门栓——拧不动!从里面反锁了!需要钥匙!

“你要去哪里?”她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带着哭腔,却又糅合着一种令人胆寒的委屈和愤怒,“我们不是一样的吗?我们不是说好要永远在一起吗?”

我疯狂地摸索着门框上方,地毯下面——没有!备用钥匙不在相同的地方!

脚步声从身后追来,不快,甚至有些拖沓,却带着一种执拗的、绝不放弃的压迫感。

我绝望地环顾四周,视线猛地定格在客厅茶几上的一把开信刀——款式很老,刀柄是铜的,和我父亲留给我的那一把很像——是我家里那把,几个月前就不见了。

我扑过去,一把抓住冰冷的铜质刀柄。

转过身,林夕已经站在客厅中央。

她左边额角有一道细细的血痕,正缓缓渗出血珠——是我刚才推她时被散落的什么东西划伤的。

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破碎的伤心和一种逐渐凝聚的、疯狂的决心。

“你弄伤我了……”她喃喃道,手指抹过额角的血,看着指尖的鲜红,眼神变得幽深,“你看,我们还是不一样……你不愿意……”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开信刀上,忽然歪着头笑了,那笑容扭曲而恐怖。

“没关系,”她轻声说,慢慢向我逼近,“打破一点……才能完全一样。我来帮你……调整一下……”

她猛地朝我冲过来,目标明确——我握着刀的手!

我尖叫着胡乱挥出刀子!

“噗——”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阻力传来。

林夕的动作停住了,她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腹部。

开信刀并不长,但大部分没入了她的身体,只剩刀柄露在外面,嵌在那条我熟悉的碎花围裙上。

深红色的血迹迅速晕染开来,像一朵诡异的花在绽放。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没有痛苦,只有一种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失落。

“为什么……”她张了张嘴,血沫从嘴角涌出,“我们……明明可以……一样的……”

她的身体软了下去,重重地倒在地毯上,眼睛还睁着,望着天花板,望着这个她精心复刻的、属于我们的世界。

我瘫倒在地,浑身抖得无法控制,冰冷的泪水混着冷汗糊了满脸。

浓重的血腥味和那甜腻的香气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我杀人了!我杀了一个疯子,一个试图成为我的疯子。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过后,一种虚脱般的麻木感席卷而来。

我坐在那里,看着地上迅速扩大的血泊,看着不远处卧室里,衣柜门还开着,安辰以那种永恒的恐怖姿态站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

我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连滚带爬地找到我的包,翻出手机。

手指沾着她的血,哆哆嗦嗦地按下了报警电话。

等待的时间里,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间恐怖的复制品公寓。

我的目光落在林夕苍白失血的脸上,落在她颈间那串牙齿项链上。

警察会来的,他们会看到这一切,他们会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该怎么解释?谁会相信?

我的视线缓缓移动,扫过这个房间里所有“我”的东西——我的杯子,我的书,我的耳钉,我的衬衫……还有,我的“另一半”。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悄无声息地钻进我混乱的大脑。

如果……他们不相信我呢?

如果他们认为,这个死去的、和我如此相像的女人,才是真正的“我”?

如果他们认为,是我闯入了“她”的家,杀害了“她”,而衣柜里那个……是“她”的男友?

这个念头带来的寒意,比之前所有恐惧加起来还要彻骨。

我猛地抱住自己,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了寂静。

声音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楼下,脚步声杂乱地冲上楼道。

我坐在血泊旁边,看着地上那张和我极其相似的脸,等待着门被撞开的瞬间。

等待着,去面对一个我可能永远也无法证明的……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