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一滴汗与破晓的微光(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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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铮……”她走到床边,没有去碰他,只是用那双盛满了心疼却也无比坚定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因剧痛而紧闭的双眼,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周爷爷看着呢!心气儿!心气儿不折!”

“心气儿不折!” 这四个字,如同带着魔力的咒语,狠狠砸在陆铮被剧痛淹没的意识里!周爷爷那爽朗的笑声和严厉的训斥仿佛在耳边炸响!少年时摔断胳膊咬牙训练瞄准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那股被疼痛几乎碾碎的不屈意志,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轰然腾起!

他猛地睁开眼睛!布满血丝的眼底是巨大的痛苦,却也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倔强和愤怒!他不再试图蜷缩抵抗,而是强迫自己将紧绷到极致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放松下来!尽管放松的过程伴随着更剧烈的神经灼痛!他死死咬着渗血的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命令:“继……续!”

李康复师眼中闪过一丝震撼,动作更加轻柔却稳定地继续。每一次微小的屈伸角度,都伴随着陆铮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和压抑到极致的闷哼。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脖颈、后背涌出,迅速浸透了薄薄的病号服。病房里只剩下他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和康复师轻柔的指令。

短短五分钟的被动活动,如同经历了一场酷刑。结束时,陆铮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虚脱地瘫在病床上,大口喘息,眼神涣散,只有胸膛剧烈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沈念薇立刻上前,用温热的毛巾,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他脸上、脖子上的冷汗。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她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告诉他:我在,我看到了,你很棒。

李康复师看着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她收拾好东西,对沈念薇低声道:“第一次能做到这样,非常非常不容易。意志力是关键,但……路还很长,很苦。”

沈念薇用力点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陆铮疲惫痛苦的脸庞。

深夜。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陆铮在止痛药的作用下陷入浅睡,但紧锁的眉头和偶尔无意识的抽动,显示着神经病理性疼痛并未放过他。沈念薇在小陪护间的台灯下,还在翻阅资料,笔记本摊开在桌上。她眉头紧锁,目光聚焦在一篇复印的、字迹有些模糊的俄文文献摘要上。这是王栋梁通过特殊渠道找到的,一份关于七十年代苏联军事医学中严重周围神经损伤后功能重建的有限案例报告。

她的俄语水平有限,只能借助字典艰难地啃读。许多专业术语让她抓狂,但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突然,她的目光被报告最后一段手写的、潦草的补充笔记吸引了!那不是打印体,像是后来添加的旁注。笔记用一种混合着俄文和英文的缩写写道:

“注:CASE-4,尺桡N复合伤(爆炸),近完全断裂。术后3年随访,前臂肌力恢复至MRC 3级(抗重力),关键:早期持续性低强度神经电刺激(参数:f=10Hz,I=感觉阈下)联合高强度意志驱动下的‘幻动训练’(Mental Motor Imagery, MMI)。推测:促进残存轴突芽生?皮层功能重组?需验证。— ZK”

早期持续性低强度神经电刺激?幻动训练(Mental Motor Imagery)?

沈念薇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两个词在她查阅的大量中文资料中很少被重点提及!尤其是“幻动训练”,听起来像是……用意念想象动作?

她立刻翻出笔记本,找到之前记录的李康复师提到过的“运动想象疗法”(Motor Imagery Therapy, MIT),但李康复师说这通常是后期功能重建时才尝试的,而且效果因人而异,证据不足。但这份苏联报告,却把它和早期低强度电刺激并列,作为“关键”?!

她激动得手指微微颤抖,立刻在笔记本上重重记下:“早期联合干预:低强度经皮神经电刺激(TENS?)+ 高强度运动想象训练(MIT)!苏联案例CASE-4!参数:f=10Hz,I=感觉阈下(无痛刺激!)” 并在旁边打了三个巨大的问号和感叹号。

虽然只是孤例,虽然充满了推测和“需验证”,但这无疑是沈念薇在茫茫绝望的资料海洋中,看到的第一缕指向明确、且强调“早期”、“高强度意志驱动”的微光!这完全契合陆铮现在的状态——他有钢铁般的意志力!而“无痛刺激”更是关键!陆铮现在最无法承受的就是额外的强烈刺激!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发现告诉医生!但看看时间,已是深夜。她强压下激动,小心翼翼地将这份摘要单独抽出来,放在最上面。她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李康复师和刘主任。

她走到陆铮的病床边。昏暗的光线下,他睡得很不安稳,左臂无意识地微微抽动,额头依旧有细密的汗珠。沈念薇拿起温热的毛巾,再次轻柔地为他擦拭。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只被支架包裹的左臂上,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悲伤,而是燃烧着一种找到了方向的、充满斗志的光芒。

“陆铮,”她俯下身,在他耳边用气音低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信心,“我找到一点……可能的方向了。苏联人试过。用电,轻轻的,不疼的那种,再加上……用脑子使劲想!想你用手拿东西,握拳……我们一起试试,好不好?”

沉睡中的陆铮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紧锁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丝,呼吸也稍稍平稳了一些。

沈念薇轻轻握住了他那只放在被子外、依旧有些冰凉的右手。这一次,她没有再松开。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就着昏暗的灯光,开始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详细规划着如何向医生提出这个“早期联合干预”的建议,如何说服他们尝试,如何帮助陆铮进行那所谓的“高强度意志驱动下的幻动训练”……

夜色深沉,病房里只有仪器低微的嗡鸣和两人平稳的呼吸声。窗外的城市渐渐沉寂,但在这间特护病房里,一场与时间赛跑、与命运抗争的战役,在剧痛与希望交织的土壤上,正悄然埋下了一颗名为“可能”的种子。沈念薇掌心的温度,和她笔下沙沙的记录声,成了这漫漫长夜里,最温暖的守护和破晓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