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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皂角树的新叶已经舒展成巴掌大,绿得发亮,被春风一吹,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陆铮站在镜子前,正试着系军装的风纪扣。左手的拇指和食指笨拙地捏住布条,试了三次才扣上,指节泛着用力后的潮红,额角却沁出了薄汗。
“还是我来吧。”沈念薇端着水杯走进来,见他手腕转得吃力,伸手想帮忙,却被他轻轻按住。
“快好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喘,指尖终于把最后一颗风纪扣扣好。镜子里的青年穿着笔挺的军装,虽然左臂还微微蜷着,站姿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挺拔,眼神里的光像淬了火,亮得惊人。
今天是他第一次以“编外指导”的身份去三排,特意换上了常服。沈念薇看着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忽然想起去年他归队前也是这样站在镜子前,那时他的左臂还能灵活地敬礼,转身时军靴在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别太用力。”她把水杯递给他,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王排长说就是让你坐着看看,不用亲自示范。”
陆铮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弧度很稳:“看也要看得明白。”他顿了顿,忽然从抽屉里拿出那个木盒,打开,把那枚黄铜弹壳塞进军装口袋,“带着它,踏实。”
沈念薇没再劝。她知道这枚弹壳对他的意义——不是迷信,而是一种仪式,像战士上战场前检查枪膛,要带着最坚硬的底气。
训练场的风带着青草的气息,比往日更热闹。新兵们列着队站在跑道上,见陆铮走来,齐刷刷地立正敬礼,喊“陆指导好”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麻。王排长赶紧迎上来,手里拿着个笔记本:“陆哥,您看今天先练什么?我列了几个科目……”
“先看匍匐。”陆铮的目光扫过队伍,落在那个小个子新兵身上。年轻人站得笔直,帽檐下的眼睛亮晶晶的,昨天磕破的膝盖上缠着纱布,却一点没影响站姿。
匍匐训练开始后,陆铮坐在场边的小马扎上,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拿着根树枝,时不时指点两句。“重心再低些”“肘部别抬”,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新兵们听得格外认真,连最调皮的那个都收敛了性子,爬得满身是泥也不敢吭声。
沈念薇坐在他旁边,帮他整理带来的训练图解。阳光落在陆铮的侧脸上,能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和专注的眼神,左手的手指偶尔会跟着新兵的动作轻轻动,像在隔空比划要领。她忽然觉得,此刻的他比穿着军功章时更动人——不是因为荣耀,而是因为那份从泥泞里重新站起来的韧劲儿。
休息时,小个子新兵红着脸跑过来,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本子:“陆指导,我……我想请教您个问题。”他翻开本子,上面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匍匐姿势图,旁边还记着密密麻麻的注解。
陆铮接过本子,指尖划过那些稚嫩的线条,忽然想起自己刚入伍时,也是这样把班长的话记满整个笔记本。他抬起左手,虽然还不能完全伸直,却稳稳地按住纸页,用右手拿过笔:“你看这里,匍匐时腰部要像蛇一样发力,不是硬挺……”
他一边说,一边在纸上画示意图,笔尖流畅地游走,左手压着纸页的力道很稳,再没像前几日那样发颤。沈念薇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他握着笔的手上,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轻轻填满了——原来等待不是空耗时光,是看着一颗种子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扎根。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新兵们非要拉着陆铮坐一桌。有人端来特意留的红烧肉,有人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他,七嘴八舌地问他当年演习的事。陆铮没多言,只挑了些安全训练的细节讲,说到关键处,会用左手比划持枪的姿势,虽然动作还不灵活,却让新兵们听得眼睛发直。
“陆指导,您的胳膊一定会好起来的!”小个子新兵忽然站起来,举着搪瓷碗,“等您好了,教我们打靶吧!”
“对!教我们打靶!”其他人跟着起哄,声音里满是真诚的期盼。
陆铮看着眼前这些年轻的面孔,忽然想起父亲送他弹壳那天的眼神。原来有些传承从不是刻意的教导,是你站在那里,就有人跟着你往前冲。他举起碗,和他们轻轻碰了一下:“好。”
回去的路上,陆铮的左臂有些肿,却没像上次那样疼得厉害。沈念薇帮他揉着胳膊,能摸到肌肉比往日更紧实些:“刘军医说这是好事,说明肌肉在适应发力了。”
陆铮“嗯”了一声,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弹壳,塞进沈念薇手里:“帮我收着。”
沈念薇的指尖触到金属的凉意,抬头望进他的眼睛。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眼底投下细碎的阴影,那里藏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为什么给我?”
“以后不用总带着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春风拂过湖面,“心里记着就行。”
沈念薇握紧弹壳,忽然明白他的意思。当勇气不再需要外物支撑,才是真正的强大。她把弹壳放进自己的口袋,和那枚画着笑脸的鹅卵石放在一起,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又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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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陆卫国回来了。他刚走进院子,就看见陆铮坐在石凳上,左手握着握力器,右手翻看训练记录,沈念薇坐在旁边,正给他读报纸上的军事新闻。夕阳的金辉落在两人身上,像镀了层金边,皂角树的叶子在他们头顶轻轻摇晃,筛下满地的光斑。
陆卫国没出声,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他看见陆铮握着握力器的左手已经能平稳发力,看见沈念薇翻报纸时会特意把军事版凑得近些,看见石桌上摆着的弹弓和空罐头瓶——那是陆铮打中的“战利品”,被他擦得干干净净。
警卫员跟在后面,见他不动,刚要说话,被他抬手拦住。“走吧。”陆卫国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轻快些,“晚上加个菜,让食堂炖锅排骨。”
房间里,沈念薇正给陆铮读新的康复计划:“刘军医说下周可以开始练投掷了,先用软球……”
陆铮忽然伸手,用左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这次的力道很稳,带着不容错辩的暖意。沈念薇的声音顿住,抬头望他,见他的目光落在窗外,那里的晚霞红得像火,把天空烧得一片灿烂。
“念薇,”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软,“等我能打靶了,第一枪给你打个十环。”
沈念薇的心跳漏了一拍,刚要说话,就见他的左手缓缓松开,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碰了一下,像蝴蝶落了又飞。远处的训练场传来晚饭的号声,嘹亮的号音裹着春风,落在两人耳边,像一句未完的承诺。
她低下头,在笔记本上写下:“三月三十日,陆铮第一次独立完成指导任务,握力器训练突破八公斤。”写完,又在后面画了个小小的靶心,靶心中央,点了个鲜红的圆点。
窗外的皂角树沙沙作响,像在为这行记录伴奏。沈念薇知道,他们等待的不只是一个十环,是那个能重新举起枪、重新拥抱生活的陆铮——而这个陆铮,正在春风里,一步步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