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雨夜星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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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也动了。沈静姝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的人影脸色苍白,眼下泛着青黑,可眼神却亮得惊人。这侯府就像艘破船,四处漏风,亲王在外面凿洞,二房在里面拆板子,稍不留神就要沉。她拿起桌上的青鸾簪,玉质冰凉,簪尾的东珠是萧煜在扬州为她寻的,当年他说「青鸾配玉,才衬静姝」。指尖摩挲着东珠的纹路,心头忽然定了 —— 不能坐以待毙,亲王要借天意杀人,她就偏要逆天改命。

「墨韵,」她转过身,晨光从窗棂钻进来,在她发间镀上层淡金,「去查‘聚财坊’的东家是谁,董家公子欠的债具体是怎么回事,连他赌的是骰子还是牌九都要查清楚。还有,王修远送的那个粉头,底细摸明白。」

赌债这种腌臜事,最容易留尾巴。亲王能拿这个要挟董监正,她未必不能拿这个反制 —— 只要找到王修远插手的证据,董监正要么反水,要么就得掂量掂量欺君之罪的分量。

「另外,」沈静姝的指尖在青鸾簪上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让宫里的素心递句话给萧煜。」

「什么话?」

「星移斗转,青鸾未眠。」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轻得像雨丝,却带着千钧之力。星移斗转是说钦天监的事,青鸾未眠是告诉他,她知道了,她在。这既是试探,也是承诺 —— 若他是棋手,自然懂她的意思;若他成了棋子,这句话就是救他的信号。

墨韵点点头,转身又要走,却被沈静姝叫住。「把这个带上。」她从抽屉里拿出个银制的梅花钿,「素心认得这个,见了就知道是我的话。」那是当年素心离府时,她亲手给的念想。

墨韵走后,沈静姝推开了窗。晨风卷着雨气扑进来,带着潮湿的土腥气,还有院角老梅树的寒香。那株梅树是祖父栽的,几十年了,去年雪灾压断了半根枝桠,开春竟还发了新芽。此刻枝头的残花被雨水打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沉沉的天,倒有种宁折不弯的硬气。

她握紧了青鸾簪,簪尖刺破掌心,一丝血珠渗出来,却不觉得疼。棋局已经到了中盘,皇帝是那个坐山观虎斗的看客,亲王是步步紧逼的恶狼,萧煜是陷在陷阱里的猛虎,而她,就是要从陷阱外递出利爪的人。侯府的荣辱,母亲的冤屈,还有「影蛾」那些人的性命,都系在这一局上了。

远处传来报晓的梆子声,悠长而苍凉,穿透侯府的高墙,落在青石板上,又被积水弹了回来。天边的云还是很厚,像压着千斤铅块,看样子这雨,怕是还要下。

新的一天开始了,可这京城里的风暴,才刚刚露出尖牙。

午后的风更凉了,卷着残雨,掀得窗棂吱呀作响。沈静姝对着棋盘推演 —— 董监正最可能说的是「阴星犯紫微」,或是「荧惑守心」,前者指向臣子不祥,后者暗示帝王有灾,无论哪一种,都能把萧煜拖下水。她捏着黑子,刚要落在「中宫」的位置,就听见外间传来一阵压抑的喧哗,像是有谁在吵架,又被强行按住了。

紧接着,院门「哐当」一声被踹开,打断了她的思绪。几个穿着石青色内务府服饰的太监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挂着银令牌,鞋尖踢到门槛也不看一眼,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扫过正屋的门帘。

「奉贵妃娘娘口谕!」他的嗓子像破锣刮过冻泥,每个字都带着尖刺,「永宁侯世子夫人沈氏,素通医理。今有钦天监董监正夜观星象,言‘阴星犯紫微’,需八字极阴之女入宫伴驾祈福。查沈氏八字正合,即刻收拾,随咱家入宫!」

沈静姝捏着棋子的手一顿,黑子「嗒」地落在棋盘上,正好压在那颗代表「帝王」的白子旁边。她抬起头,透过半掀的门帘,看见院中的老梅枝桠在风中乱颤,像无数双伸向天空的手。原来亲王不止想借星象杀萧煜,还想把她也拖进这宫墙里 —— 进了长春宫,是生是死,可就由不得她了。

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晃了晃,在棋盘上投下扭曲的影。沈静姝缓缓站起身,青鸾簪在发间轻轻晃动,簪尾的东珠折射出一点冷光。她走到镜前,理了理衣襟,镜中的女子脸色依旧苍白,可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惧色。

「知道了。」她对着门外扬声道,声音清冽如冰,「容我换件衣裳,即刻就走。」

门外的太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却也没再催。沈静姝转身进了内室,指尖在妆奁最底层摸索,摸到了那个小小的油布包 —— 里面是母亲留下的银针,针尖淬了见血封喉的「牵机引」,是她最后的底气。她把油布包塞进袖口,又拿起那支青鸾簪,重新簪好头发。

走出正屋时,雨点又开始落了,砸在太监的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为首的太监斜睨了她一眼,撇着嘴道:「走吧,贵妃娘娘还等着呢。」

沈静姝没说话,踩着青石板往外走。经过老梅树时,她忍不住看了一眼 —— 枝桠上还挂着最后一朵梅花,被雨水打得湿透,却依旧倔强地开着。她忽然想起萧煜说过的话:「静姝,这世上最硬的不是刀剑,是人心。」

是啊,只要心不垮,这宫墙再深,星象再险,她也能闯出去。

雨又大了起来,模糊了侯府的朱门,也模糊了前路。沈静姝跟着太监的脚步,一步步走出这住了二十年的宅院,走向那座吃人的皇宫。她知道,这一去,便是生死未卜,可她别无选择 —— 萧煜还在宫里,「影蛾」的兄弟还在暗处等着消息,她不能退,也退不起。

青鸾簪在发间冰凉,像母亲的手,轻轻按着她的发顶。沈静姝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惧色都压进心底,抬起头,一步步走进了那片风雨里。棋盘已经摆开,她这枚棋子,该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