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纸会说话(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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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字……真能替人说话?”

她喃喃着,突然抬头朝苏芽笑

“我阿爹临去前,说他这辈子最后悔的,是没教会我娘认字。现在好了,现在……”

那夜,柳六郎裹着旧棉袍潜入市集。

纸娘的灯棚还亮着,几个孩童蹲在地上,用树枝在雪上描摹判词。

“为啥左边写‘她抱着娃哭了三天’,右边写‘权重四成’?”

最调皮的小铁蛋歪着脑袋问。

纸娘蹲下来,用手指描着雪地上的字

“因为心要算清楚,才算真尊重。就像苏首领说的,法不能只长眼睛,还要长耳朵。”

柳六郎的脚步顿在雪地里。

他望着灯影里纸娘的侧影,忽然想起三十年前那个春夜——他第一次当律助,跟着老判官审偷米案。

老判官摸着犯人膝盖上的冻疮说

“你娘在老家等米下锅吧?”

那犯人突然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他转身往回走,靴底碾碎的雪发出细碎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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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屋子,他掀开床底的红布木匣,“情断册”的封皮已经褪了色,第三页“青笠客屠村案”的墨迹还清晰,旁边是他当年用朱笔写的“人心可悯”。

火盆里的炭块噼啪作响。

柳六郎把“情断册”一页页往里丢,纸灰打着旋儿往上蹿,在窗纸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我不是不信心……”

他对着跳动的火焰轻声说

“我是怕它迷了路。”

三日后,燕迟把三案判例订成《雪讼录》,封皮是染成雪色的粗布。

他让春桃带着孩童在讲古台诵读,声音像串蹦跳的冰珠子

“争薪者,先查冬寒几度,再问家中几口……”

那天午后,西市突然传来喧哗。

两个老汉揪着半捆干柴扭打,被巡卫押到台前。

还没等石判拍惊堂木,围观的孩童突然齐声背诵

“争薪者,先查冬寒几度,再问家中几口!”

揪着柴的老汉猛地松开手。

他的手背上有道新鲜的抓痕,却只是抓着自己的衣襟哽咽、

“我婆娘快不行了……我就想让她暖一夜。”

苏芽蹲下来,摸了摸那捆柴——是最耐烧的枣木。

她转头对小满说

“记‘临终照护名单’,每日送两捆柴,直到……”

她没说完,因为老汉已经跪在地上,额头抵着雪地,哭得浑身发抖。

百姓先是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那掌声撞在雪墙上,又反弹回来,震得讲古台的冰棱簌簌往下掉。

当夜,苏芽巡视医庐。

灯墙上新添了一盏灯,底座刻着“张五郎之妻”,旁边压着张纸条

“您撕的那张判词,我捡回来了,贴在家门口。现在我儿子会认字了。”

她指尖轻触纸面,血视微微发烫——无数细小的光点顺着字迹游走,像有人在暗处默默诵读。

忽然间,她想起首案时那个偷麦的妇人,想起她补在“特济户”册页上的歪扭字迹:

“娃今天没咳。”

北岭的废钟突然响了一声,短促得像声叹息。

阿灰从雪地里刨出块残碑,前半句“法无情”被雪水浸得发白,后半截却缠着红芽草的根,掩去的那个字,像团待放的芽。

市集的更夫敲过三更,有巡卫匆匆跑来:

“首领,东寨有人来报——”他喘了口气,“有户人家的族老,绑了个妇人来判台,说她与樵夫私会。”

苏芽裹紧皮氅,往讲古台方向走去。

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她却听见远处传来模糊的争执声,混着孩童背《雪讼录》的脆响,像首没写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