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电线不走直线(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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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照片存入名为“光迹档案”的私人文档,标题写下五个字:

第三下,是原谅。

人群陆续散去时,她才发现教室后排站着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胸前别着督导组证件。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切,直到最后一对家长离开,才走上前。

“这算什么评估?”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疑,“没有量表,没有评分,没有对照组。你们拿什么证明有效果?”

林野没立刻回答。

她转身打开投影仪,屏幕亮起,第一帧是一段延时摄影:一卷蓝色胶布从崭新到磨损,边缘卷起,颜色暗淡;下一帧,是不同孩子使用过的螺丝刀柄部磨痕对比图;再一帧,是十期工作坊中,家长留下的胶布颜色分布统计——愤怒的红色越来越少,拥抱符号的绿色逐渐增多……

画面静默流转,无人解说。

灰西装皱眉:“这些……只是物品损耗记录。”

林野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穿透整个空间:“你说得对。它们不是数据。它们是时间走过的痕迹。”林野站在投影幕前,话音落下后,厂房里一片静默。

只有铁皮屋顶残存的雨滴,还在断续敲打,像未完的心跳。

灰西装男人站在原地,目光仍滞在屏幕上——那卷被无数孩子与父母共同缠绕过的胶布,从最初的僵硬、生疏,到后来的交错叠压,甚至有人故意将红绿两色拧成一股;那把螺丝刀柄上的磨痕,深浅不一,却清晰地记录着不同手掌的温度与用力方式;还有角落打卡墙上的涂鸦:起初是零星几个歪斜的“我恨你”,后来渐渐出现稚嫩的“爸,灯亮了”,再后来,是一对并排的小人手拉着手,头顶画着一盏歪歪扭扭的灯。

他没再说话,只是缓缓翻开评估表,在“成效评定”一栏停顿良久,最终落笔写下:“建议纳入‘非量化成长档案’试点。”

签字时,笔尖微微一顿,仿佛也触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柔软。

人群散尽,厂房重归寂静。

林野独自坐在教室中央,开始整理当天拍摄的影像资料。

她想把“第三下,是原谅”这张照片导出,却发现存储卡里多了几段未命名的视频片段——镜头晃动,角度低矮,像是有人悄悄录下了整个过程。

她皱眉点开最后一段。

画面黑暗,接着是一束焊枪的火光骤然亮起,映出林国栋佝偻的身影。

他蹲在废弃配电箱旁,手里握着一段锈迹斑斑的电线,正用钳子一点点剥离绝缘层。

他的动作很慢,却极稳,仿佛在拆解一段沉睡多年的记忆。

林野心头一紧。

那是她童年房间的主线缆。

当年老房子翻修时被拆下,据说早已丢弃。

可现在,它静静躺在父亲膝上,像一条褪去鳞片的旧蛇,蜷缩着通往过去的电路。

火焰跳跃,熔断金属的嘶响刺破夜色。

林国栋将断口处的铜丝捻成环状,又用砂纸细细打磨边缘,直到它泛出温润的光泽。

全程,他一句话也没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林野不知自己看了多久,才轻轻走上前去。

脚步声惊动了他,但他没有抬头,只是把手里的金属环递了过来。

“以前这根线,我修了七次。”他说,声音沙哑,“每次你说灯不亮,我就来接。可接上了,屋里还是黑的。”

林野指尖触到那环,尚带着余温,铜丝表面还残留着焊锡的微光。

她忽然想起那些夜晚——她蜷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盏忽明忽暗的灯,等一个不会来的解释;而父亲总是在门缝外沉默地修理,从不说一句安慰,也从不问她是否害怕。

“现在给你。”他终于抬眼,目光不再躲闪,“不是要它通电,是要你知道——断过,也能成圈。”

心口深处,那片早已沉寂的荆棘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她握紧金属环,掌心发烫。

原来有些连接,并不需要电流通过;有些闭环,恰恰始于断裂本身。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追寻光的源头,可此刻才明白,真正的光,是敢于凝视黑暗之后,仍愿意重新接上线头的那双手。

那一晚,她把所有影像分类归档,建立新文件夹时,犹豫片刻,命名为:“断线重连”。

最后清理报名系统时,她顺手翻看下周“青年守灯人”工作坊的学员名单。

数据自动刷新,跳出一张新提交的表格。

她的目光扫过紧急联系人一栏,忽然顿住。

那里写着两个字:林国栋。

备注行还有一句话,字迹潦草却用力深刻:

“林师傅教我认火线,像我爸当年该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