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新月照旧伤(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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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终于明白,有些记忆不必再藏进身体,也不该只陈列在玻璃之后。
它们需要被背出去,被踩在脚下,被风吹散在街角。
被听见,然后,被放下。
林野站在北方小城展览馆外,寒风卷着细雪扑在她大衣的领口。
玻璃门内,人影晃动,低声啜泣与惊愕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展厅中央,十二口老式木箱如沉默的墓碑环形排列,漆皮剥落,铆钉锈蚀,每一道裂痕都像是被岁月咬过的牙印。
它们来自这片即将推平的旧居民区——拆迁户们听说“心跳博物馆”要办巡回展,竟主动送来这些曾盛过棉被、粮票、婚书的老箱子,说:“里面关着我们舍不得烧的东西。”
第一口箱被一位老太太亲手打开时,投影从内壁缓缓升起: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桂香啊——你回来!”陈桂香,那个曾在初代情绪晶体中反复低语的名字,三十年前在暴雨夜走失的女儿。
声音像刀,划开空气,也划开了观众记忆的结痂。
有人跪了下来,有人捂住耳朵却仍流泪不止。
接着是第二口、第三口……当第七口箱开启,林国栋那句颤抖的“我在听”突然响起,干涩、迟疑,却异常清晰。
那是她十五岁那次焦虑症发作后,深夜蜷缩在浴室角落录音笔录下的对话。
她从未告诉任何人,连江予安也是通过系统反向解析才还原出这段数据。
可此刻,它就这样赤裸地播放出来,像父亲第一次真正试图接住坠落的女儿。
林野站在门外,指尖抵着冰凉的玻璃,没有进去。
直到最后一口箱被掀开,全场静得能听见呼吸的颤音。
里面没有投影,只有一只白色信封,静静躺在绒布上。
信封拆开后,投影浮现:半块红蜡笔嵌在透明树脂中,边缘打磨圆润,像一枚凝固的血滴。
下方一行打印字:“妈妈也想画一幅画。”
没有人知道周慧敏是如何得知这个展览的。
更没人想到,那个曾一把火烧掉女儿日记、用戒尺打断钢琴琴键的女人,会寄来这样一件东西。
林野闭了闭眼——童年时她曾偷偷用红蜡笔在床底画过一幅画:三个人手拉手站在太阳下,妈妈笑着,爸爸蹲着抱她。
可第二天就被周慧敏发现,撕碎扔进了马桶。
“画画能考上重点吗?”
而现在,那缺失的一半蜡笔回来了。
参观者陆续走出展厅,许多人眼眶通红,却脚步轻了些,仿佛卸下了什么。
唐果走过来,轻轻搂住她的肩:“你说得对,有些展览,必须没有你。”
当晚,林野独自回到原展厅。
城市已沉入深眠,月光穿过天窗,洒在空荡的展台上。
十三枚晶体依旧悬浮,幽蓝微光映着尘粒浮动,像星河未归。
她伸手触碰最近的一颗,暖流顺指尖蔓延——仍是熟悉的情绪余温,但不再刺痛,不再拉扯。
她终于不必再为承载而燃烧。
手机震动。
江予安发来一张照片:他站在一栋老旧公寓楼下,雪落在他肩头。
他举起一块灰白陶瓷片,正对镜头,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妈,我听见你了。”背景里,那扇熟悉的三楼窗户黑洞洞的,仿佛仍藏着一个不敢出声的孩子。
林野抬头,望向天窗。
新月如钩,恰好悬在当年荆棘纹身的位置——左胸上方,心口正中。
如今那里皮肤光滑,唯有淡淡的浅痕,像被风吹散的藤蔓。
她轻声说:“这次,我不用再替谁活着。”
风过处,十三枚晶体轻轻一震,旋即缓缓下沉,没入展台暗格,如同归巢的星子,完成了最后的安放。
而在城市另一端,一辆印着“心跳信使”标识的巴士正驶入夜色。
车厢地板内置震动模块,随着每一次车轮滚动,传递着不同生命临终前的心跳节律。
乘客们低头静坐,有人不自觉跟着节奏轻点脚尖,像在回应某种久违的召唤。
寂静中,无人察觉,信箱深处,一封无寄件人信息的信函悄然滑入林野工作室的电子收件箱。
信封封面只印着一行小字,墨色淡如叹息:
“您已被邀请参加一场告别仪式。”
——信纸未展开,命运的下一程尚未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