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来自香港的启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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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内重归寂静,只有模拟月光无声流淌。萧雅姿依旧沉睡,对女儿女婿这石破天惊的讨论毫无所知。但那件来自遥远东方之珠的小小物品,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们救赎计划的蓝图上,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深远的涟漪。

香港——这个遥远、陌生、充满未知风险与机遇的地名,从此,正式成为了廖奎和谢薇漫长救赎之路中,一个闪烁着诡异却诱人光芒的新坐标。

八月的尾巴,北大荒的原野悄然换上了初秋的底色。炽烈霸道的阳光收敛了几分毒辣,变得明亮而高远。天空是那种洗过的湛蓝,几缕薄云如同撕扯开的棉絮,悠然飘荡。一望无际的麦田翻滚着金黄的波浪,大豆荚也变得沉甸甸的,空气中弥漫着谷物成熟时特有的、干燥而温暖的芬芳。场部的大喇叭里,开始频繁响起动员秋收、强调“龙口夺粮”的广播稿,一种忙碌而紧张的收获气息,取代了盛夏的沉闷暑热。

人们身上的衣着也悄然变化。单薄的夏衫外,大多罩上了一件旧外套或褪色的劳动布工装,以抵御早晚明显的凉意。风吹在脸上,不再带着黏腻的湿热,而是多了几分清爽,甚至隐隐有一丝来自西伯利亚的、预示寒冬的先兆。

畜牧科的值班室内,窗户开着,通风良好,带着麦秸和尘土味道的秋风穿堂而过。廖奎穿着一身半旧的蓝色劳动布工装,肘部和膝盖处磨得有些发白,但洗得干净。他坐在靠窗的木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封面泛黄、边角卷起且落满灰尘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分省地图册》。

这本图册是他刚刚从场部那间兼做图书馆和资料室的小屋里借出来的。他去借阅时,管理资料的老王头还很诧异,拍了拍封皮上的灰,嘟囔着:“这老古董,除了以前规划科的人瞅过几眼,多少年没人动了。你小子要看这个干啥?”

廖奎脸上带着技术人员特有的那种专注和一丝面对知识的谦逊,语气平稳地回答:“王叔,最近在研究南方几个省份夏季猪瘟疫情的文献,想看看地理气候条件和疫情传播路径有没有关联,尤其是水系和交通线。咱们这边虽然天冷,但预防工作不能松懈,得提前心里有数。”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无懈可击。结合他“畜牧科技术骨干”、“八一立功受奖者”的身份,以及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钻研劲头,显得再正常不过。老王头“哦”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在借阅簿上潦草地登记了一下,便把这本沉重的地图册递给了他。

此刻,值班室里只有他一人。韩志刚被派去马号帮忙,秦大山老技术员大概又猫在哪个角落吧嗒他的旱烟袋,张振山科长则去场部开会了。窗外传来远处联合收割机作业的轰鸣声、人们搬运粮袋的号子声,更反衬出室内的短暂宁静。

廖奎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摊开的地图册上。他的表情凝重,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器,爆发出惊人的专注力。【精准轨迹指引(初级)】带来的不仅仅是投掷的准头,更是对线条、图形、空间关系的超强记忆和细节捕捉能力。此刻,这项技能被运用到了极致。

他先从熟悉的东北地区看起,确认了嫩江县、哈尔滨市的位置。然后手指沿着那条粗壮的、象征铁路的黑色线条向南移动——京哈线。他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疯狂记录着每一个关键节点:沈阳、山海关、天津……线条在此分叉,一条向西南,一条向东南。他的目标在南方,在那片与香港隔海相望的土地。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了通往东南方向的动脉——津浦线(注:1967年时京沪铁路北段称津浦线,南段称沪宁线,为便于理解,后续统称京沪线方向),继而延伸到沪杭线、浙赣线(注:沪昆铁路东段旧称)、湘黔线……一条横贯中国腹地,连接华北、华东、华中直至华南的钢铁大动脉,在地图上清晰地显现出来。

他的手指无声地划过一个个枢纽站的名字:济南、徐州、南京、上海、杭州、株洲、衡阳、广州……这些平日里只在报纸广播里出现的地名,此刻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个需要攻克、需要规避风险的关卡。他不仅记线路,更记周边的地理环境:哪里是平原,哪里是山区,哪些大江大河需要跨越(黄河、长江、珠江),哪些省界需要悄无声息地穿过。

山脉的走向用棕色等高线表示,河流是蜿蜒的蓝色丝带,湖泊是蓝色的斑点,行政区划用不同的浅色块和虚线标识……所有这些抽象的地图符号,在他眼中都化为了未来可能面对的实地场景。他需要估算距离,判断方位,寻找可能避开主要城镇的荒野路径,以及……最重要的,货运列车的可能停靠点和编组站。

时间在指尖和目光的移动中悄然流逝。值班室外偶尔有脚步声经过,或是其他科室的人探头打个招呼,廖奎都只是抬起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略显疲惫的微笑,用手指敲敲地图册,示意自己正在“钻研业务”,对方便会了然地点点头,不再打扰。这层“技术狂人”的保护色,在此刻发挥了绝佳的作用。

当下午的阳光变得倾斜,将值班室的桌椅拉出长长的影子时,廖奎终于合上了地图册。他闭上眼睛,脑海中那幅巨型的、细节丰富的中国地图依然清晰可见,主要铁路干线如同发光的脉络,关键枢纽如同闪烁的节点,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

傍晚,回到那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谢薇已经回来了,正在灶间忙碌,锅里煮着简单的玉米碴子粥,混合着咸菜疙瘩的味道。她看到廖奎,递过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快速吃完简单的晚饭,谢薇收拾碗筷,廖奎则借着检查房屋角落的名义,悄无声息地进入了系统空间【幸福小屋】的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与外面昏暗的油灯世界恍如隔世。谢薇稍后也跟了进来。廖奎已经铺开了几张利用系统奖励的纸张反面(正面是过时的宣传口号或报表),用一支削尖的铅笔,开始凭借白天的记忆,默画路线草图。

他的笔尖流畅,一条条代表铁路的粗线跃然纸上,关键的城市节点被用圆圈标出,旁边注明了名称。他画得很快,几乎不需要停顿,【精准轨迹指引】赋予的空间记忆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

“看这里,”廖奎用铅笔点着草图上天津附近的位置,声音低沉,“京哈线和京沪线在这里交汇,必然有大型编组站。货车到这里大概率要重新编组,停留时间可能较长,但也是检查最严密、人员最复杂的地方。”

谢薇凑近细看,秀眉微蹙:“嗯,这种枢纽大站,除了铁路公安,可能还有民兵甚至部队驻守。扒车的人肯定也不少,鱼龙混杂,容易暴露。”她伸出手指,沿着一条线向南,“过了长江,到株洲、衡阳一带,也是大枢纽。而且南方水系众多,铁路桥隧是重点管控区域。”

廖奎点头,补充道:“不能走客运列车,那是自投罗网。只能依靠货运列车,但货车路线不固定,中途换挂、编组频繁,不确定性太大。我们必须在脑子里模拟出几条主要的货车通行干线,并且做好在任何一个编组站被发现、被迫中断计划的心理和物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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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说,一边在草图上添加可能的备选路线,或是绕过某些大站的迂回路径(如果存在的话)。他还粗略地标注出一些重要的山脉(如南岭,是进入两广的天然屏障)和河流,这些自然地理单元,既是障碍,也可能成为隐匿行踪的依托。

“食物和水必须带足,尤其是高能量的压缩饼干和巧克力。水是关键,南方天气湿热,脱水会很危险。”谢薇思考着,从生存角度补充,“还需要应对蚊虫、腹泻的药品,以及一套符合南方普通民众身份的旧衣物,我们这身北大荒的行头太扎眼。”

“地图本身也是大问题,”廖奎放下铅笔,揉了揉眉心,“我这脑子记得再清楚,也只是个大概。需要一份更精细的、便于隐藏的路线图。而且,一旦开始行动,沿途的地形地貌、城镇分布,都需要实时核对。”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静谧的书房里,对着那张简陋却承载着巨大风险的草图,反复推演、查漏补缺。他们讨论着可能遇到的盘查方式,如何伪装成盲流却又不能太引人注目,如何在野外获取食物和水源,如何利用夜色和复杂地形隐匿……

这是一条跨越数千公里,从冰封的北国直至闷热的南疆,贯穿大半个中国的潜行路线。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每一个环节都可能万劫不复。时代的铁幕重重,户籍制度、民兵联防、铁路公安、无处不在的政治审查,如同天罗地网。

然而,那盒来自香港的“虎标万金油”,像一颗遥远的星,投来一丝微弱却顽固的光芒,指引着这个近乎疯狂的方向。

当推告一段落,廖奎将那张画满符号和线条的草纸小心地收入空间仓库的角落。他站在书房的窗边(空间模拟出的夜景),目光仿佛穿透了虚拟的星空,投向了那片遥远而陌生的南方土地。

一条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潜行路线,已在他脑海中勾勒出清晰的骨架。剩下的,便是等待时机,积蓄力量,以及将这份脑海中的万里河山,转化为未来某一天,可能踏上的真实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