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夜色温柔与心绪如麻(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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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夜晚,像一块被无限拉长、浸透了墨汁的厚重绸缎,缓慢而滞涩地覆盖着大地。这一日,仿佛被无形的手拨慢了时针,经历了探望病患的温情,遭遇了暗巷搏命的惊魂,品尝了伤痛缠身的苦涩,每一分每一秒都承载了远超乎寻常的密度与重量。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消毒水的刺鼻、巷子深处的阴冷、以及少年们汗水与鲜血混合的、带着铁锈味的青春气息。
在医院急诊部门口那盏孤零零的白炽灯下,王文雄结束了那番标志性的、带着事后诸葛亮意味的训斥。他看着眼前这两个伤痕累累的学生,目光最后定格在夏语那张因失血和疼痛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上,以及那条被白色绷带悬吊在胸前、刺目地彰显着存在的左臂。他皱了皱眉,那惯常精明市侩的脸上,难得地掠过一丝属于师长的、略显生硬的考量,开口问道,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干涩:
“你这样子……是打算回家,还是先跟我回学校?”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夏语和吴辉强心中漾开了不安的涟漪。两人的脸色,尤其是夏语的,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难看,像是被骤然抽走了最后一丝血色。回家?这副模样回去,如何面对外婆那双充满担忧和心疼的眼睛?如何解释这触目惊心的伤势?
夏语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晚风吹拂着他略显凌乱的发梢,也吹动着心底那份沉重的犹豫。他能感觉到吴辉强投来的、带着同样无措的目光。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抬起头,迎上王文雄审视的视线,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王老师……我……我还是先跟您和小强回学校吧。我的书包,还有课本、复习资料……都在教室里。”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更现实,也更能触动眼前这位成年人的理由,“而且……这么晚了,我不想惊动我外婆。您也知道,她年纪大了,心脏不太好,要是看到我这样子……我怕……怕吓到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为家人着想的体贴与无奈。这番话,似乎意外地触动了王文雄内心深处某块柔软的、不常示人的角落。他只听见这位平日锱铢必较的班主任,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那叹息声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不让你外婆知道……是孝顺。”王文雄的语气缓和了些许,甚至带上了一点难得的、近乎理解的通融,“可你这伤,终究是瞒不住的。就算今晚住校,明天呢?后天呢?换洗的衣服总要拿吧?这绷带总要拆换吧?”
他的分析现实而犀利,让夏语和吴辉强都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此刻的王文雄,似乎暂时卸下了那层精于计算的外壳,显露出一点点属于教育工作者本该有的、对学生处境的实际考量。
王文雄似乎完全无视了两人眼中那份惊疑不定的目光,自顾自地做出了安排,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成年人的决断力:“这样子吧,你们俩先跟我回学校。等到了学校,安顿下来,我给你哥哥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这个情况,看看他那边是什么意思,怎么安排。”
听到“哥哥”两个字,夏语一直悬着的心,仿佛瞬间找到了落点,安稳了不少。他连忙点头,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感激:“好的!谢谢王老师!麻烦您了!”
一切似乎暂时有了章程。王文雄不再多言,转身,示意两人跟上。于是,三人一行,拖着疲惫而伤痛的身躯,重新融入了垂云镇已然深沉的夜色之中,朝着实验高中的方向走去。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他们此刻复杂难言的心绪。
回到高一(15)班教室时,第三节晚自习的上课铃声恰好尖锐地响起,划破了教学区的宁静。
当身上挂彩、尤其是夏语那明显吊着绷带的左臂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原本还有些窸窣声响的教室,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几乎所有同学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引般,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震惊、好奇、探究,以及毫不掩饰的议论欲望。
王文雄站在讲台上,面对这无声的骚动,只是威严地、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那声音不大,却像带着某种魔力,瞬间掐灭了所有即将升腾起来的窃窃私语。教室里重归落针可闻的寂静,只有他严厉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夏语和吴辉强身上,给了他们一个“赶紧回座位,安分点”的警告眼神。
夏语和吴辉强心领神会,低着头,尽量忽略那些如芒在背的注视,快步穿过过道,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座位。夏语的每一步都显得有些艰难,左臂悬吊带来的不便和周身未散的疼痛,让他动作迟缓。
王文雄象征性地在教室里踱步巡视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后,便背着手,如同完成了一项例行公事,悄无声息地从后门离开了。
他身影消失的下一秒,教室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平静水面,瞬间“嗡”地一声,压抑着音量,却又无比热烈地“沸腾”起来!无数道好奇的目光再次聚焦,坐在夏语和吴辉强周围的几个关系稍近的同学,立刻按捺不住,纷纷凑过头来,压低声音,七嘴八舌地询问:
“我靠!夏语,吴辉强!你们俩这什么情况?!”
“跟人打架了?伤得重不重?”
“不是去看班长了吗?怎么弄成这样?”
“快说说,怎么回事啊?”
夏语只觉得一阵头痛,身心俱疲的他实在没有精力去应付这些好奇心。他勉强抬起右手,对着围过来的同学虚按了一下,脸上挤出一个极其疲惫的、带着歉意的笑容,声音沙哑地简单解释道:“没事……就是……回来路上……出了点小意外……不小心摔的……真没事,谢谢大家关心。”
他用一个模糊的“意外”和“摔的”轻描淡写地盖过了所有惊心动魄。一旁原本摩拳擦掌、准备将自己和夏语如何“勇斗群氓”的经历添油加醋宣扬一番的吴辉强,在听到夏语这番“盖棺定论”之后,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有些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只好顺着夏语的话头,含糊地附和着,将同学们的好奇心引向别的、无关紧要的方向。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热情过度的“围观群众”,夏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比刚才打架还要累。他靠在冰凉的椅背上,闭上眼,试图缓解一下左臂一阵阵传来的、沉闷的胀痛和眩晕感。
这时,他才想起什么,用右手有些费力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一片漆黑,按了几下毫无反应——不知何时,电量已然耗尽,自动关机了。
他连忙从书包里找出充电宝,接上电源。等待开机的那几十秒,显得格外漫长。屏幕终于亮起,系统的启动画面闪过,紧接着,一条未读短信的提示框,如同等待已久的萤火,骤然弹出,清晰地显示在屏幕中央。
发件人:刘素溪。
内容:「你今晚去看你的班长,回来了吗?吃饭了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突然慌了一下,我想你了。」
简短的文字,却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瞬间熨帖了他冰冷疲惫的心脏,同时也带来了更深的、沉甸甸的忧虑。他看着那条短信,仿佛能看到刘素溪在发出这条信息时,那微蹙的眉头,那带着不安和牵挂的清澈眼眸。
他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种混合着温暖、愧疚、还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慌乱,如同打翻的调味瓶,五味杂陈。
“这样子……该怎么跟素溪交代啊……”他在心底无声地叹息,眉头锁得更紧,“实话实说……那条巷子,那些人的狠辣……她知道了,不得担心死?难受死?”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听到真相后,瞬间苍白的脸色和泫然欲泣的模样。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疼。
一旁的吴辉强打发完最后一波好奇的同学,回过头,正好看到夏语拿着手机,对着屏幕一脸愁云惨淡、如同盯着什么世纪难题的苦瓜相。他凑过来,用没受伤的肩膀撞了一下夏语,带着点戏谑的语气打趣道:“怎么啦?老夏?盯着手机发呆?是哪里又不舒服了?还是……‘冰山美人’发来慰问讯息,你不知道怎么回啦?”
夏语被他撞得牵扯到伤口,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语气疲惫:“没事……你别瞎猜。忙你的去,不过小心点,别太张扬,等会儿要是被老王杀个回马枪抓到,后果可比你身上这点伤要严重得多。”
一提到“老王”,吴辉强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条件反射般地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连忙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那个可怕的身影没有出现,这才压低声音,对那些还想凑过来的同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彻底打消了他们继续八卦的念头。
清理完“外围干扰”,吴辉强重新凑到夏语身边,看着他那条刺眼的绷带手臂,以及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压低声音,带着认真的关切提议道:“老夏,说真的,你今晚就别回家了。反正也这么晚了,就来我们宿舍凑合一宿算了!我们宿舍还有空床位!等明天中午,或者下午放学,你再回去。到时候……到时候我们就说,你这手是不小心打篮球的时候摔的,对!就说抢篮板落地没站稳,用手撑地扭伤的!你看这理由行不行?”
夏语听着吴辉强这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漏洞百出的借口,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感动。他斟酌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先看看吧……等我哥晚点给我打电话,看他怎么说吧。他肯定有安排。”
吴辉强闻言,用力拍了拍夏语的肩膀——这次避开了受伤的那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行!不管你哥咋说,你有啥不舒服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别硬撑着,听见没?”
夏语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作伪的关切和因为自己受伤而深藏的愧疚,心中暖流涌动。他点了点头,真诚地说道:“强哥,今天晚上……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恐怕现在……就不只是躺一会儿那么简单了。”
吴辉强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化作一声复杂的轻叹,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充满了懊悔和自责:“嗐!快别这么说!老夏,你这么说,简直是在拿刀子戳我的心!要真说对不起,那也该是我跟你说!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拉着你走那条该死的‘近路’,你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幸亏……幸亏你的手没事,医生说了没伤到骨头……要不然……要不然我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真的!我恨不得……恨不得把我这只好手剁下来赔给你!”
他说得激动,眼眶都有些发红,显然这番话憋在心里很久了。
夏语看着他这副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懊恼模样,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尽管这笑容牵扯到腹部的伤,让他嘴角微微抽搐。他故意用轻松的口气调侃道:“其实……你现在把你自己的右手也打伤,弄得跟我一样吊起来,也不是不行。而且啊,你要是伤了右手,连作业都不用写了,岂不是因祸得福?”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旨在缓解好友的愧疚感。没想到吴辉强听完,眼睛猛地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随即用力一拍自己的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遗憾和追悔莫及:“唉!!!对啊!!!我靠!!!老夏!!!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我要是在医院的时候,赶在老王到之前,就把我自个儿的右手也给包起来,假装也受伤了!!!那岂不是……岂不是就能名正言顺地不写作业了?!唉!!!失策!!!太失策了!!!”
他捶胸顿足,那表情仿佛错过了一个亿。忽然,他转过头,眼神灼灼地看着夏语,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期待问道:“哎!老夏!你说……我现在弄,还来得及不?我现在去墙角把手撞肿,然后去找校医……”
夏语看着他这异想天开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对着他翻了一个大大的、毫不掩饰的白眼,没好气地打断他的妄想:“可以啊,当然可以。你现在就可以出去,找块结实点的墙,最好直接把两只手都打断,那样的话,别说作业了,你连饭都不用自己吃了,直接回家当大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多舒服?”
吴辉强被这话噎了一下,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夏语是在讽刺他,立马反驳道:“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子啊!我好心问你意见,你怎么就骂人呢!还咒我!”
夏语看着他那一脸“委屈”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只是这次笑得幅度小了些:“我哪里骂你了?我这不是在给你出谋划策吗?你想想,两只手都不能动了,不是回家当大爷,那是做什么?你还能自己穿衣服?自己吃饭?自己写作业?”
吴辉强顺着他的话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两只手都废了,那生活岂不是完全不能自理了?那也太惨了点儿。他张了张嘴,还想再争辩点什么。
夏语却已经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将头枕在右臂上,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近乎哀求地打断了他:“大哥……我求你了……我真的累了,浑身都疼……你就让我安安静静趴一会儿,行不行?等会儿老王要是来了,你再叫醒我……好不好?”
吴辉强看着夏语那苍白如纸的脸色,额角渗出的细密冷汗,以及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痛楚,终于闭上了嘴。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伸手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绝对保持安静。然后,他转过身,像一尊门神一样,警惕地注意着教室门口的动静,为自己的兄弟守护着这片刻难得的宁静。
……
放学的铃声,如同救赎的钟声,终于悠扬地响彻了教学楼。原本寂静的校园瞬间苏醒,嘈杂的人声、脚步声、桌椅碰撞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夏语几乎是铃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用右手有些颤抖地拿起手机,找到了那个刻在心底的号码,按下了拨打键。他需要在她离开学校之前,把这个谎圆上。
电话几乎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通了,仿佛电话那头的人,一直就在等待着这个呼叫。
“喂?”刘素溪那熟悉而清冷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夏语立刻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深吸了一口气,让声音听起来尽量轻松、正常,甚至还带上了一点笑意:“喂,亲爱的素溪?不好意思啊,今晚……我可能没法陪你一起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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