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边陲诡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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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象星槎拖着残破的躯壳，如同一位濒死的巨兽，在无垠虚空中发出最后一声沉重而痛苦的叹息，缓缓滑入一片光怪陆离、法则扭曲的星域。槎身那曾经流转着星辰光辉的装甲，此刻布满了焦黑的灼痕、深可见骨的爪印以及被腐蚀能量侵蚀出的坑洼，边缘处不时有细碎的电火花和灵能微粒剥落，像垂死之人在流失最后的生命力。这里，便是槎主棂霄子最后以神魂燃尽所指引的方向——混沌边陲，希望与绝望交织的放逐之地。

甫一进入，厉烽便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层面的压抑感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这里的星空并非他所熟悉的漆黑深邃或璀璨星河，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不断流淌变幻的昏黄色调，仿佛整个宇宙都被浸泡在一片永恒污浊的暮色尘埃与脓血混合的粘稠介质之中。巨大的、形态扭曲的星云，如同凝固的噩梦或某种不可名状巨兽的内脏，在视野尽头缓缓蠕动、搏动，时而收缩凝聚成吞噬一切光线的暗斑，让那片区域陷入绝对的死寂与黑暗；时而又剧烈膨胀，喷吐出五彩斑斓却足以瞬间撕裂金丹修士肉身的狂暴能量流，如同宇宙在发着持续不断的高烧。

星辰的排列毫无规律与美感可言，像是被一个疯子的手随意抛洒的沙砾。一些早已死亡、冰冷巨大的行星残骸，被莫名的力量撕扯、揉捏成怪异的形状——有的如同被拧断脖颈的巨鸟，有的则像在痛苦中蜷缩的胎儿，更多的则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违背一切几何常理的扭曲结构。它们如同沉默而痛苦的巨神雕像，永恒地漂浮在这片昏黄的虚空之中，诉说着过往难以想象的灾难。更远处，甚至能用肉眼观察到空间本身如同年久失修的琉璃镜面般，布满了一道道扭曲、闪烁的裂痕，裂痕之后并非虚无，而是某种更加令人心悸的、色彩混乱、仿佛孕育着疯狂的低语与窥视的异度空间。

这里的法则极其紊乱且充满恶意。重力场变幻莫测，前一瞬星槎还如同陷入无形泥沼，每一个金属构件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厉烽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按在座椅上，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需耗费莫大力气；下一瞬，重力又骤然消失，如同羽毛般失重飘浮，血液逆冲头顶带来阵阵眩晕，那些未曾固定的残骸碎片在舱室内无声地飞舞碰撞。时间流速也似乎与外界不同，给人一种时而漫长如度劫、时而急促如白驹过隙的错乱感，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随意拨弄着时间的琴弦，奏响混乱的乐章。

万象星槎受损严重，那层曾经如水波般流转、能抵御星辰撞击的护盾系统早已在连番恶战与穿越边陲屏障时过载崩溃，只剩下几处残存的符文偶尔闪烁一下微弱的光芒，便彻底熄灭。此刻，它只能依靠自身那历经无数岁月淬炼的坚韧舰体，硬抗着偶尔掠过的、色彩妖异的能量乱流。每一次被乱流擦中，舰体都会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与撕裂的呻吟，剧烈的震动传递到主控室内，仿佛整个星槎下一刻就要彻底散架。厉烽勉强通过那枚光芒黯淡、连接着星槎核心的“星钥”，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航行姿态，他布满血丝的双眸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诡谲的空域，神识如同绷紧到极致的丝线，高度集中，小心翼翼地规避着那些最明显的、散发着不祥吸力的空间裂缝和如同巨兽吐息般的能量风暴潮汐。

他瘫坐在冰冷的主控席上，原本挺拔的身躯此刻微微佝偂，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脸色苍白如金纸，不见一丝血色，紧抿的薄唇边缘残留着一丝干涸的血迹。他的气息微弱而紊乱，胸膛的起伏几乎微不可察。然而，外在的伤势远不及道胎之内的凶险万分。

道胎之内，那片本应氤氲着纯净灵机、孕育着大道根基的秘土，如今已沦为最残酷的战场。棂霄子留下的那缕精纯浩瀚的星源本源之力，在与黑莲邪火持续不断的对抗中，如同阳光下的冰雪，不断消融消耗，已然所剩无几，只剩下几点微弱的星芒还在青莲虚影周围顽强闪烁，如同风中残烛。而那缕得自枯莲碎片的毁灭火焰，在之前强行吞噬、炼化了狩盟修士那污浊驳杂的气血与怨念后，仿佛得到了邪恶的滋养，变得愈发猖獗凶戾。它不再满足于盘踞一隅，而是化作一条狂暴的黑色孽龙，不断掀起滔天的黑色火浪，疯狂冲击着那摇摇欲坠的、由星源之力与厉烽自身意志构筑的封印壁垒，试图彻底吞噬那株仅存的、光芒黯淡的青莲虚影，将整个道胎魔化，拖入永恒的毁灭深渊。

每一次邪火的冲击，都带来远超肉身极限的、刮骨剜心般的剧痛，这痛楚不仅作用于物质层面，更深入灵魂。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充满杀戮、毁灭、疯狂欲望的幻象与低语，如同万千冤魂在他耳边嘶吼，诱惑他放弃抵抗，拥抱那焚尽一切的黑暗力量。厉烽的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破碎的衣襟。他不得不分出大半心神，近乎本能地运转起《砺骨经》那艰涩晦奥的法诀，以意志为锤，以痛苦为砧，一次次锤炼着近乎枯竭的神魂，同时竭力催动青莲虚影残留的那一丝微弱的净化之力，如同坚守孤城的残兵，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不容玷污的清明。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缓缓从怀中贴身衣物内，取出了那枚焦枯的、触手冰凉死寂的莲骸。这曾是希望之源，也是诅咒之始的碎片，此刻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再也感应不到丝毫源自混沌青莲的源初道韵，仿佛所有的灵性、所有的奥秘，都已在那次短暂的悟道与随之而来的恐怖反噬中彻底耗尽。它现在更像是一块普通的、被雷火焚毁的植物残骸，冰冷、粗糙、毫无生机。然而，正是这不起眼的东西，引来了狩盟的追杀，导致了棂霄子的陨落，将他逼入了这片绝地。希望与绝望，如此诡异地交织在这小小的碎片之上。

“守墓人…究竟在何方…”厉烽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浓浓的疲惫与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茫然。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望向舷窗外那无尽诡谲、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希望的昏黄星域，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漫上心头。边陲之大，远超他最初的想象，这里没有星图，没有路标，只有混乱与危险。槎主棂霄子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名号和大致的方向，在这等法则紊乱、步步杀机之地寻找一个未知的存在，其难度，无异于在沸腾的墨海中捞取一根特定的针。

更雪上加霜的是，星槎的能量储备在之前的惨烈战斗和亡命航行中已接近枯竭。核心熔炉内的“星辰之核”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原本用于在虚空中汲取稀薄能量以维持长途航行的“虚空汲取器”，也因为在逃离时强行过度吸收那些被污染的、狂暴的异种能量而内部结构受损，多处符文回路断裂、结晶化，彻底无法再启动。他就像是一个驾驶着千疮百孔、即将沉没的漏船，漂泊在永无止境的暴风雨中的水手，目光所及，看不到任何彼岸的踪迹，而手中仅存的船桨，也即将折断。

就在这绝望的阴霾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之际，星槎那残破不堪、灵敏度大降的探测阵法，突然发出了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如同垂死病人心跳般的警报声。

嗡……嗡……

这声音虽然微弱，在此刻死寂的舱室内，却无异于一道惊雷！

厉烽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神中骤然爆射出一缕锐利的光芒，他强忍着道胎内传来的阵阵撕裂痛楚，将神识聚焦到探测法阵反馈回来的模糊影像上。

前方，一片极其庞大的、由无数金属残骸、碎裂的山脉般巨大的星辰碎片、乃至一些难以辨识来源的巨型骨骼堆积而成的“坟墓带”，如同一条横亘在虚空中的丑陋伤疤，挡住了去路。这些残骸年代久远得难以估量，风格各异，有些闪烁着冰冷的科技金属光泽，有些则烙印着早已失传的符文阵法痕迹，有些甚至散发着不属于这个纪元的古老苍茫气息。它们相互碰撞、挤压、嵌合，形成了一片结构复杂、通道狭窄、遍布着隐形能量漩涡和空间裂痕的死亡迷宫。

而在那坟墓带的最深处，探测阵法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稳定的能量波动——那绝非自然形成的能量辐射或风暴余波，其频率和模式，带着一种明显的、人工雕琢的秩序感！更像是一种…人造之物，在漫长岁月中，始终如一发出的某种信号？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在这片死寂、紊乱、充满无序噪音的边陲背景中，显得格外突兀、格外清晰！

厉烽的精神猛地一振！仿佛在无尽的黑暗长夜中，终于看到了一缕微光！

在这绝对的绝地之中，任何非自然的迹象，都可能意味着线索，意味着变数，意味着……一线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道胎的刺痛，双手紧紧握住星钥，将体内仅存的、为数不多的灵力如同挤海绵般一丝丝压榨出来，注入星槎的核心法阵。残破的万象星槎发出不甘的轰鸣，推进器喷吐出时断时续的微弱光流，如同一个拄着拐杖的跛足老人，开始小心翼翼、步履维艰地向那信号源的方向靠近。

坟墓带中危机四伏，视线范围内遍布着犬牙交错的尖锐金属残骸和缓慢飘荡的、如同小山般的岩石碎片。更可怕的是那些隐性的能量陷阱——看似平静的空域，可能下一刻就爆发出撕裂一切的能量乱流；看似坚固的残骸通道，可能附近就隐藏着能将星槎瞬间传送到未知绝境或直接撕成碎片的空间褶皱。厉烽的神识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扩散开来，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描着前方每一寸空间，规避着肉眼和常规探测器无法察觉的危险。航行速度因此变得极其缓慢，几乎是在一寸一寸地挪动。

越是靠近信号源，那原本微弱的脉冲便越是清晰。那是一种古老的、带着某种恒定节奏的、类似灯塔指引般的微弱脉冲信号：“嘀…嘟…嘀…” 每一次脉冲的响起，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厉烽的心头，驱散着他心中不断滋生的绝望阴霾。

终于，在耗费了不知多久——在这时间紊乱之地，时间本身已失去了意义——小心翼翼地穿过一片由巨大、苍白、仿佛属于某种星空巨兽的肋骨和数艘断裂的、风格古朴的战舰龙骨相互交织构成的险峻峡壁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也让厉烽瞬间屏住了呼吸！

一座小小的、破败不堪的、仿佛由无数种不同材质、不同时代的残骸——斑驳的青铜板、锈蚀的玄铁、断裂的玉柱、某种巨兽的甲壳、甚至还有半截风格奇异的雕像头颅——以一种看似随意、却又隐隐蕴含着某种玄奥规律的方式，强行拼凑、熔铸而成的方形平台，静静地悬浮在坟墓带中心一片相对稳定的虚无之中。平台表面刻满了风雨侵蚀般的痕迹，诉说着其经历的漫长岁月。

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半损毁的、布满厚厚锈蚀痕迹与干涸污渍的古老青铜灯盏。灯盏的造型古朴奇拙，似乎蕴含着某种早已失传的祭祀意味。然而，灯盏中燃烧的，并非真实的火焰，而是一枚约莫拳头大小、在不断缓慢旋转的、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纯净白光的奇异八面晶体。那晶体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之符文在生灭流转。

那持续不断的指引信号，正是这枚奇异晶体发出的稳定脉冲！

而在灯盏下方，平台那坑洼不平、布满裂痕的地面上，似乎用某种暗红色的、仿佛已经干涸了无数岁月的颜料，绘制着一个极其古老、边缘早已模糊不清、却依然能辨认出大致轮廓的符号。那符号由数个同心圆环和穿插其间的、代表不同星辰位置的楔形标记组成，中心则是一个抽象的、如同紧闭的门扉或棺椁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