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的少年的小太阳（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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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透高挑的玻璃幕墙，将顾衡那间巨大而空旷的房间切割成明暗分明的几何块。空气里依旧漂浮着那种经过精密过滤后的、无菌般的洁净气息，混合着昂贵实木和皮具的冷调气味。中央空调尽职地维持着恒温，发出几乎无法察觉的低频嗡鸣。

苏妩坐在距离飘窗几步远的一张单人沙发上，位置是她昨天离开前就选定的——既在顾衡习惯性的视线范围内，又不会因过于靠近而触发他的防御机制。她摊开一本硬壳的空白速写本放在膝头，旁边散落着几支削尖的彩色铅笔。她没有穿那件象征权威的白大褂，只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衫，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那颗小小的泪痣。

她的目光看似落在速写本上，实则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无声地笼罩着飘窗角落里的少年。

顾衡维持着他固有的姿势，身体微微蜷缩在宽大的窗台凹陷里，怀里紧抱着那个锃亮的魔方。阳光为他过分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暖金，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他的手指正以一种恒定的、几乎刻板的频率转动着魔方的一个面，发出细微而规律的“咔哒、咔哒”声。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这单调的机械音，和远处城市模糊的背景白噪音。

苏妩没有试图去打破这片沉寂。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株没有攻击性的植物，最大限度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同时，又让那缕独一无二的、清甜的玫瑰体香，随着她每一次细微的呼吸，悄然弥散在空气中。那香气如同无形的丝线，轻柔地缠绕着，试图穿透少年自我封闭的壁垒。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窗外的日影缓慢移动。

苏妩拿起一支浅棕色的铅笔，笔尖落在空白的纸页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她并没有画什么具体的东西，只是随意地涂抹着柔和的线条和色块，动作舒缓而放松。这细微的声响，在原本只有“咔哒”声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飘窗方向，那规律得如同钟摆的“咔哒”声，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极其短暂，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苏妩握着铅笔的手指没有停顿，仿佛毫无所觉，继续在纸上涂抹着。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那缕从她颈侧散发出的玫瑰香气，能更自然地飘向飘窗的方向。

又过了一会儿。

“咔哒…咔哒…” 魔方转动的声音似乎迟疑了那么零点几秒，节奏出现了一个微乎其微的断裂。

这一次，苏妩捕捉到了。

她依旧垂着眼帘，专注地看着自己的速写本，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温暖而无声。她换了一支更深的褐色铅笔，笔触更加细腻地描绘着纸上的光影。

然后，那“咔哒”声，彻底停了下来。

死寂。

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苏妩的心跳，在胸腔里平稳而有力地搏动着。她保持着作画的姿态，没有抬头，只是将呼吸放得更加绵长轻柔。

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重量，落在了她的侧脸上。

那道目光最初只是短暂地掠过，像受惊的小鸟，一触即离。

几秒后，它又回来了。这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一些，焦点似乎落在了她握着铅笔的、正在纸上移动的手指上。

接着，是第三次。目光的落点向上移动，最终，像被磁石吸引，再次牢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定格在了她左眼下方，那颗小小的、颜色偏深的泪痣上。

苏妩依旧没有抬头。她甚至刻意放缓了手上铅笔移动的速度，让指尖在纸页上摩挲的沙沙声更加清晰可闻。她让自己的姿态呈现出一种全然的放松和专注，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那道越来越难以忽视的注视毫无察觉。

【甜甜！甜甜！他在看我！看了好几次了！】苏妩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带着一丝属于狐狸精的小得意。

【收到收到！宿主！目标顾衡视线聚焦频率显着提升，目标锁定位置：左眼下方泪痣区域！持续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情绪波动监测：轻微好奇值上升！宿主稳住！保持你的‘无意识散发魅力’状态！甜甜为你打call！】甜甜激动的声音在脑海里噼啪作响，像个小烟花。

苏妩强忍着笑意，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她轻轻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手肘自然地搁在沙发扶手上，这个角度，恰好让窗外的阳光能更清晰地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包括那颗泪痣。

时间在无声的注视与假装的无知中流淌。那道目光时断时续，带着少年特有的笨拙的窥探意味。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苏妩感觉那道黏在她脸上的视线似乎暂时移开了。她这才极其自然地、仿佛只是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飘窗的方向。

顾衡在她抬头的瞬间，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地将视线收了回去，重新聚焦在自己怀里的魔方上。他的动作快得甚至有些仓促，长长的睫毛飞快地垂下，遮住了眼底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他重新开始转动魔方，只是那“咔哒”声的频率，比之前要快上一点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妩看着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和那重新变得刻板的手指动作，眼底的笑意加深了，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温柔的涟漪。她没有说话，没有试图靠近，只是用目光安静地、包容地看着他，仿佛在无声地说：没关系，我看到了，但没关系。

她重新低下头，拿起一支浅粉色的铅笔，开始在速写本上认真勾勒起来。这一次，她画的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线条柔和，花瓣的层次在笔尖下逐渐显现。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只有铅笔的沙沙声和魔方偶尔发出的、带着一丝不稳节奏的“咔哒”声。但有什么东西，如同投入古井的微小涟漪，已经悄然扩散开来。

午餐时间。

管家陈伯亲自推着餐车进来，银质的餐盘盖下散发出诱人的食物香气。他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恭敬和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

“苏医生，午餐准备好了。”陈伯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依旧蜷在飘窗上的顾衡，带着深深的无奈，“少爷他……通常都是一个人在窗台边用餐。”

“谢谢陈伯。”苏妩站起身，微笑着点头，主动走向餐车，“我来吧。”

陈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感激：“这……怎么好意思麻烦苏医生。”

“不麻烦，这也是治疗的一部分。”苏妩的笑容温和而坚定。她熟练地揭开餐盘盖，里面是两份精致的餐点，一份是成年人份量，一份则明显是少年的分量，摆盘用心，营养均衡。

苏妩端起属于顾衡的那份餐盘，上面放着一小碗香气四溢的奶油蘑菇汤，几块烤得恰到好处的鸡胸肉，翠绿的西兰花，还有一小碟切好的水果。她端着餐盘，步伐轻缓而稳定地走向飘窗。

随着她的靠近，顾衡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转着魔方的手指停了下来，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缩进膝盖里。那是无声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