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文明暗线(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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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元年(公元25年)冬,洛阳。新雪初霁,覆盖了这座刚刚易主的千年帝都。未央宫的残垣断壁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沉默,如同前朝不甘的骸骨。而南宫,这座昔日相对低调的宫苑,如今成了新生东汉王朝的心脏。空气中残留着战火的硝烟味、新漆的桐油味,以及一种压抑不住的、百废待兴的躁动气息。

司通蹲踞在南宫复道(连接宫室的高架廊道)冰冷的瓦檐上,灰白厚重的皮毛凝结着细小的冰晶,如同披着一身寒霜织就的铠甲。比起昆阳血战时,它的体型似乎收敛了几分,但那并非衰弱,而是力量更加内蕴凝练的结果。每一次悠长的呼吸,都带着赤道吐纳术特有的、仿佛与大地脉动同步的深沉韵律,将洛阳冬日稀薄的星月寒气和地脉能量,一丝丝导引入枯竭的灵能脉络,艰难地压制着体内盘古锏碎片的死寂冰寒与阿努比辐射残留的阴毒侵蚀。额间那抹银灰色的印记,在宫灯昏黄的光晕下,流转着一种金属般的、近乎疲惫的光泽。金色的瞳孔倒映着下方宫苑中忙碌穿梭的宫人、甲胄鲜明的禁卫,以及那个在宣德殿(南宫主殿)前负手而立、仰望苍穹的年轻身影——光武帝刘秀。

刘秀的目光似乎穿过了宫墙,投向遥远的南方。那里,赤眉军拥立的“建世帝”刘盆子虽已归降,但数十万被饥饿和战乱折磨得形如骷髅的流民,正如同巨大的、溃烂的伤口,横亘在帝国的腹地。关中残破,十室九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重建的基石,是无数亟待安抚的饥肠和亟待重建的秩序。

司通轻轻跃下复道,如同融入宫墙阴影的幽灵。它的目标并非戒备森严的南宫深处,而是位于南宫西北角、相对僻静的兰台(皇家图书馆及档案机构)。这里曾是前朝典籍汇聚之所,如今虽未遭大劫,却也蒙尘已久。高大的柏树在寒风中呜咽,殿阁的朱漆剥落,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竹简的霉味和尘埃的气息。

它避开稀疏的守卫,从一扇破损的槛窗滑入兰台最大的藏书殿——天禄阁。殿内光线昏暗,巨大的紫檀木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整齐地排列着,上面层层叠叠堆放着无数捆扎好的竹简、木牍和少量的帛书。空气凝滞,只有尘埃在从高窗斜射进来的几缕光柱中无声飞舞。司通金色的瞳孔扫过这浩如烟海的典籍,心中却升起一股巨大的忧虑。

太重了!太慢了!

这些承载着华夏文明精髓的竹简木牍,沉重、笨拙、易于朽坏。抄录一份典籍,需要耗费经年累月的时间,非富家巨室不能承担。知识的传播被物理的重量和复制的艰难所禁锢,如同被锁在深宫的囚徒。在眼下这百废待兴、亟需知识快速传播以教化万民、重建秩序的关头,这种禁锢显得尤为致命!更让司通忧心的是,盘古锏碎片在它心口传来的微弱悸动,如同垂死者的脉搏,提醒着它骊山地宫那头钢铁凶兽的威胁并未解除,时间,是比黄金更珍贵的东西!

一个念头在司通心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它需要一种新的载体!一种轻便、廉价、易于书写和传播的载体!它想起了尼巴鲁星上记录信息的能量晶体和生物纤维膜,但那些显然不适用于这个时代的地球。它的目光扫过殿角一堆被虫蛀鼠咬、准备丢弃的破烂竹简,又扫过窗外在寒风中摇曳的、干枯的芦苇。灵感如同电光火石般闪现!

植物纤维!

它悄无声息地离开兰台,在夜色中潜出洛阳城,来到洛水与伊水交汇的河湾。这里有大片枯萎的芦苇荡,茎秆在寒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司通用爪子折断几根坚韧的芦苇杆,仔细剥开外皮,露出里面丝丝缕缕的白色纤维。它又找到几株野生的构树(楮树),撕下树皮内层柔韧的韧皮部。它将芦苇纤维和构树皮纤维混合在一起,用爪子揉搓、捣烂,加入冰冷的河水,形成一团稀烂的糊状物。

接下来的步骤是关键。它需要一个细密的滤网来分离纤维和水,形成薄层。司通在河滩上找到一块相对平整、带有天然细微凹槽的青石板。它小心翼翼地将纤维糊均匀地倾倒在石板上,用爪子尽可能抹平、压实。寒风迅速带走了水分,一层薄薄的、略显粗糙的淡黄色“薄片”在石板上逐渐成型。

司通用爪子尖轻轻挑起薄片的一角。虽然脆弱,但确实成型了!这就是最原始的“纸”的雏形!

它叼着这片粗糙的“纸”,再次返回兰台。它避开人迹,在一处废弃的偏殿角落,找到了一盏残破的油灯和半块凝固的墨锭。它用爪子蘸了点灯油,小心地涂抹在墨锭上,慢慢研磨出少许墨汁。然后,它用爪尖最锋利的部位,蘸上墨汁,在那张粗糙的薄片上,尝试书写。

墨迹在粗糙的纤维表面晕染开来,笔画模糊,远不如在竹简上清晰。但司通的金色瞳孔却亮了起来!方向是对的!它需要更细的纤维,更好的打浆和抄造工艺!

它开始了漫长而孤独的实验。每个深夜,它如同勤勉的工匠,在洛水河畔和兰台废殿之间往返。它尝试不同的植物:麻、藤、破渔网、甚至是树皮和废弃的苎麻布……它尝试不同的捣烂方法:用爪子捶打,用石块碾压……它尝试不同的“滤网”:细密的柳条筐底、蒙着薄纱的竹绷……它甚至尝试在纤维糊中加入一些捣烂的野生芋头茎块,以增加粘性。

失败了一次又一次。薄片要么太厚太脆,一碰就碎;要么太稀薄,无法成型;要么杂质太多,根本无法书写。体内的能量在反复的劳作和持续的压制盘古锏反噬中快速消耗,阿努比辐射的阴冷趁机侵蚀,带来阵阵眩晕和刺痛。但司通没有放弃。它那属于神王一族的坚韧意志和对文明传承的使命感,支撑着它如同最精密的机器,不断调整、改进。

终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在兰台那间废弃的偏殿里,当司通用一块蒙着细密葛布的木框,小心翼翼地抄起一帘混合了精制构树皮纤维、少量麻絮和植物粘液的浆水,轻轻晃动,让多余的水分流走,再将湿漉漉的“纸膜”小心地揭下,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等待干燥后……一张相对均匀、柔韧、表面略粗但能清晰承载墨迹的淡黄色纸张,在昏黄的油灯下,静静地诞生了!

司通伸出爪子,轻轻抚摸着这凝聚了它无数心血的造物,感受着那粗糙却充满希望的触感。它用爪尖蘸墨,在纸的中央,端端正正地画下了一个象征“薪火相传”的火焰图案,旁边是一个简练的爪印。它要将这“天工之秘”,以一种不会引起恐慌和神化、又能被理解的方式,传递给需要它的人。

几天后,负责整理兰台残籍的年轻博士桓谭,在清理那间废弃偏殿时,意外地发现了角落里几块青石板上贴着的、已经干透的奇怪“薄片”,以及旁边石台上,司通刻意留下的、一小堆经过初步处理的构树皮纤维和一个简易的、蒙着葛布的木抄网。桓谭好奇地拿起一张“薄片”,发现轻若无物,试着用笔蘸墨在上面书写,墨迹清晰,不易晕染!他又仔细研究了那堆纤维和木框,联想到宫中流传的“神兽墨科”传说,一个大胆的猜想让他激动得浑身颤抖!

“轻如鸿毛,承载千钧…此乃天赐文脉之宝啊!”桓谭对着那堆简陋的工具和纸张,深深一拜。他立刻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所有的“薄片”和工具,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连夜求见负责文化重建的太常卿。

造纸术的种子,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东汉初建、渴求文治的上层悄然荡开涟漪。刘秀很快得知此事,他敏锐地意识到此物对于教化、政令传达的划时代意义,下诏在洛阳城南设立“尚方纸坊”,由桓谭主持,秘密改进工艺,进行小规模生产。虽然最初的“桓侯纸”产量有限,质地粗糙,远无法取代竹简,但它代表的方向,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第一缕烛火,照亮了文明传承的新路径。

就在司通为纸张的诞生而稍感欣慰时,一个更紧迫、更深沉的需求,如同地底涌动的暗流,冲击着它的感知。

一日深夜,司通在南宫屋脊上吐纳,突然被一阵压抑的争吵声吸引。声音来自宫墙外一处简陋的官廨,那是新设的“典客署”所在,负责接待四方归附的蛮夷使者。争吵双方,一个是操着浓重陇西口音的汉吏,一个是穿着皮裘、须发贲张的匈奴使者。两人面红耳赤,指手画脚,语速极快。

汉吏(涨红了脸):“…尔等索要岁币,需以牛羊马匹相抵!陛下诏令,绢帛不可逾数!尔等驱劣马充良驹,岂非欺我大汉无人?!”

匈奴使者(挥舞着手臂,用生硬的汉语夹杂着匈奴语咆哮):“羊!肥!马!壮!汉绢!少!薄!骗!草原的狼,不受嗟来之食!要战便战!”

旁边一个通译(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大人…使者说…他们的牛羊很肥,马很壮…说我们给的绢帛数量少,质地薄…是欺骗…说…说如果不给够,就要…”

通译的翻译显然词不达意,甚至可能因紧张而曲解。汉吏闻言更加愤怒:“什么?还敢威胁开战?反了!来人!” 匈奴使者见汉吏发怒拔刀,也立刻按住腰间的弯刀,双方剑拔弩张,眼看一场外交风波就要演变成流血冲突!

司通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它清晰地“听”到,匈奴使者愤怒的匈奴语核心意思是抱怨汉朝承诺的绢帛数量不足且质量低劣,认为受到了轻视和欺骗,言语激烈但并未直接威胁开战。而汉吏的陇西方言中带着对“胡虏”根深蒂固的蔑视,将对方的抱怨直接解读为挑衅。通译的拙劣和恐惧,则成了火上浇油的催化剂。

语言的壁垒! 这无形的鸿沟,比千军万马更难逾越!它带来的误解、猜忌和仇恨,足以摧毁任何脆弱的和平,将来之不易的秩序再次拖入战火。这一幕,让司通瞬间想起了穆吉里斯港口的血腥冲突,想起了钦族部落的献祭悲剧,想起了迦罗陀港口那被不同解读的“兽吼”警告!历史的轮回,如同宿命的诅咒!

一个更加宏伟而艰难的计划,在司通心中成型——它要尝试为这片语言纷杂的土地,搭建一座沟通的桥梁!不是强行统一语言(那已被证明是灾难),而是创造一套记录语音的基础符号系统!一套能跨越方言隔阂、忠实记录语言发音的“钥匙”!

它再次回到了兰台。这一次,它没有去天禄阁,而是转向了收藏乐律、诗赋和方言记录的“乐府”偏殿。殿内堆放着记录各地民歌的竹简,以及用于校正音律的青铜编钟、石磬等乐器。

司通如同最耐心的学者,开始了它孤独的研究。它首先“倾听”自身。神王血脉赋予它对能量波动和声音频率的精微感知力,让它能清晰地分辨出人类语言中每一个音节细微的声带振动、气流摩擦和口腔共鸣的差异。它尝试用自己的喉部肌肉去模仿,却只能发出低沉的呼噜或嘶鸣,无法形成复杂的语言。

它将目光转向了人类孩童。洛阳初定,宫中收留了一些失去亲人的孤儿,由年长的宫女照管。司通常在深夜潜入孩子们居住的偏院,静静地伏在房梁上,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更是一个专注的观察者。

它看到年幼的孩子们在咿呀学语。一个中原宫女指着灯火教孩子:“灯(dēng)…” 孩子笨拙地模仿:“…登(dēng)?” 宫女耐心纠正:“是灯(dēng),舌尖抵住上齿龈…” 另一个来自巴蜀的宫女教孩子:“火(huǒ)…” 孩子学着:“…佛(fó)?” 宫女笑着:“嘴巴要圆,像吹气,火(huǒ)…”

孩子们学习的过程充满了重复、模仿和细微的调整。司通敏锐地捕捉到,无论地域方言差异多大,人类语言的基础发音部位(唇、齿、舌、腭、喉)和发音方法(塞、擦、鼻、边、颤)是共通的!区别只在于这些部位如何协调,气流如何控制!这为它构建一套通用的表音符号体系提供了理论基础。

它开始尝试将听到的每一个音节分解。它用爪尖在废弃的竹简背面刻画。它画了一个简单的嘴唇轮廓表示唇音;画了一条线代表舌头,指向牙齿表示齿音,指向上腭表示腭音;画了一个声带的图案表示喉音;用不同的线条表示气流的送气、不送气、清、浊等特征。

例如:

听到宫女教“灯(dēng)”,它分析:舌尖抵上齿龈(齿音),阻塞气流后突然释放(塞音),不送气,清音。它用代表“齿”的符号 + 代表“塞”的符号 + 代表“不送气清”的符号组合,形成一个基础音节标记。

听到“火(huǒ)”,分析:舌根抬起靠近软腭(腭音),气流摩擦(擦音),送气,清音。用“腭” + “擦” + “送气清” 组合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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