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东行见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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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很快到来。
几天后,“达乌号”终于在一个相对平静的栈桥角落完成了部分货物的卸载和补给。司通注意到,一个穿着考究、显然地位较高的贵霜商人,正在码头上与阿卜杜勒进行着一场艰难的交易谈判。贵霜商人(名叫苏里耶)需要一批来自阿拉伯半岛的特定乳香用于祭祀,而阿卜杜勒则想用一批印度棉布交换贵霜帝国特产的青金石。两人都只会一点蹩脚的希腊语作为“通用语”,但显然词不达意,急得满头大汗,手舞足蹈。
司通悄无声息地靠近,蹲在两人旁边一堆盖着油布的货物上,金色的瞳孔专注地观察着。苏里耶指着一小袋样品乳香,又指向自己带来的几块青金石原石,用希腊语混合着吐火罗语单词:“这个…好…火祭…神喜…换…那个…蓝石头…天空色…美!”
阿卜杜勒皱着眉头,努力理解:“火?神?蓝石头…你要用香料换我的布?不!布换石头!你的石头,换我的布!”他指着棉布,又用力指了指青金石。
“不!不!”苏里耶急了,指着乳香,又指青金石,“这个!换这个!布…布太多!不要!”他以为阿卜杜勒要用布换他的乳香。
眼看误会加深,交易要黄,两人都面露沮丧。
就在这时,司通动了。它轻盈地跳下货堆,走到两人中间的空地上。在苏里耶和阿卜杜勒惊愕的目光中,它伸出前爪,锋利的爪尖在码头的木质甲板上划动起来!
“嚓…嚓…”
爪尖划过粗糙的木板,发出清晰的声响。它没有写字,而是画图!它先是快速地勾勒出一个冒着袅袅烟气的小香炉(代表乳香),然后画了一个指向苏里耶的箭头。接着,它在旁边画了几块不规则的、涂上深浅蓝色(用爪尖刮出木屑本色代表浅蓝,用力刻深代表深蓝)的石头(代表青金石),画了一个指向阿卜杜勒的箭头。最后,它在两个图案之间,画了一个巨大的双向箭头!意思清晰无比:苏里耶的乳香,交换阿卜杜勒的青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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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里耶和阿卜杜勒都惊呆了,张大了嘴巴,看看地上的画,又看看那只蹲坐着、神情平静的灰白色大猫。
“安拉啊!这猫…”阿卜杜勒喃喃道。
“湿婆神显灵了?”苏里耶也揉了揉眼睛。
两人再次看向地上的简笔画,又看看对方,眼神中的迷茫和急躁迅速褪去,被一种恍然大悟的惊喜取代!
“对!对!就是这样!我的乳香,换你的青金石!”苏里耶指着画,用吐火罗语兴奋地喊道,虽然阿卜杜勒听不懂,但对方的表情和手势已经说明了一切。
“成交!真主保佑!成交!”阿卜杜勒也高兴地用阿拉伯语回应,用力拍了一下大腿。
交易在一种近乎魔幻的气氛中顺利完成。双方都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苏里耶甚至特意拿出几块上好的干肉脯,恭敬地放在司通面前,用吐火罗语说了几句祝福的话。阿卜杜勒则敬畏地摸了摸司通的头顶,低声祷告。
初次的成功让司通备受鼓舞。它开始更加主动地观察和学习。白天,它像一道无声的影子,穿梭在穆吉里斯迷宫般的街巷、拥挤的市场、喧闹的酒馆。它蹲在香料摊的棚顶,倾听泰米尔主妇讨价还价的韵律和常用词汇;它趴在酒馆的窗台上,分辨罗马水手醉醺醺的拉丁语俚语和希腊语粗话;它甚至溜进湿婆神庙的角落,聆听祭司们用梵语吟唱的古老颂歌。夜晚,当“达乌号”停泊在相对安静的港湾,它就蜷缩在甲板的月光下,金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微微发亮,如同精密的记录仪,回放着白天的所见所闻。大脑高速运转,将声音、语调、手势、情境进行关联、分类、存储。它像一个贪婪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人类语言的碎片。
然而,学习的道路绝非坦途。语言的复杂远超它的预期。
在穆吉里斯的一个大型奴隶市场外,司通目睹了一场因语言陷阱导致的残酷悲剧。一个来自北方山区、语言不通的部落青年被当作奴隶贩卖。买家是一个富有的贵霜商人,通过一个油嘴滑舌、精通多种语言的中间人(掮客)进行交易。掮客用花言巧语,用部落青年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向商人吹嘘青年是“山中战神的后裔,力能搏虎”,并向青年暗示(用手势比划着丰盛的食物和自由)商人会给他好日子过。青年在恐惧和误导下,茫然地在卖身契约上按下了手印。
交易完成,商人付了钱。当掮客得意地数着钱币离开后,商人立刻变了脸,指挥如狼似虎的护卫将还在懵懂中的青年粗暴地套上沉重的铁枷,用鞭子驱赶着走向码头苦力营的方向。青年这时才意识到被骗,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嘶吼,拼命挣扎,换来的却是更凶狠的鞭打和咒骂。他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死灰般的麻木。
司通蹲在市场的石墙阴影里,浑身冰冷。它听懂了掮客的欺骗,听懂了商人的冷酷,也看到了青年从茫然到绝望的全过程。语言,在这里成了最锋利的剥削工具!它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愤怒。它有能力瞬间撕碎那个掮客和商人,但这样做,除了宣泄愤怒,又能改变什么?无数个掮客,无数个商人,无数个被语言陷阱吞噬的“青年”,依然存在。
几天后,它又在一个小酒馆里见识了另一种语言的“力量”。几个不同国家的商人坐在一起喝酒,借着酒劲开始吹嘘各自国家的“神迹”。一个罗马人用夸张的拉丁语描述朱庇特神庙的宏伟;一个阿拉伯人则用充满激情的阿拉伯语讲述麦加天房的圣洁;一个印度婆罗门则用梵语庄严地阐述恒河沐浴的功德。起初气氛还算融洽,大家借助半通不通的希腊语和手势勉强交流。
但当话题无意中触及“谁的神才是至高无上”时,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罗马人傲慢地宣称朱庇特是万神之王;阿拉伯人则激动地反驳唯一真主安拉才是主宰;婆罗门则带着神秘的优越感,暗示梵天才是宇宙本源。翻译变得困难而充满火药味,每一个词的选择都可能引发歧义和敌意。吹嘘变成了辩论,辩论升级为争吵,最终演变成拍桌子瞪眼的信仰对峙。虽然最终没有打起来,但酒桌上的友好氛围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隔阂和不欢而散。语言,成了扞卫各自信仰堡垒的武器,而非沟通的桥梁。
司通沉默地趴在酒馆的角落,看着这一幕。它想起了尼巴鲁上,神王一族的“星语”也曾是统御万族的工具,但最终也未能阻止背叛与战争。语言本身并无善恶,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心。当猜忌、傲慢和狭隘盘踞人心时,再美妙的语言也会沦为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