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梦境赐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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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家天子的直觉,竟如此惊人地接近了部分真相!他恐惧的“天变”,并非虚无的天意,而是实实在在的、来自星际的、丑山族残余力量活动引发的致命能量扰动!他苦苦追寻的“星陨”真相,此刻就冰冷地躺在这祭坛之上——一块散发着神经毒害辐射的丑山族飞船残骸!

而张骞,这个坚韧不拔的汉使,他万里跋涉的终极目标,竟然是为了确认这致命的威胁!

巨大的讽刺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最寒冷的冰水,瞬间淹没了司通。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的枯竭,更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它守护着,它战斗着,它牺牲着,试图抹去这些来自星空的灾难痕迹,试图保护这颗星球上懵懂的生命。然而,人类的帝王,却因为无法理解这些“天变”的本质,反而主动地、孜孜不倦地追寻着这些灾难的源头,试图靠近,试图理解,甚至可能……试图利用!

人类啊,你们恐惧着未知的星空灾祸,却不知自己追寻的“答案”,正是那灾祸本身!如同扑火的飞蛾,渴望着光明的温暖,却不知那光芒的核心是焚身的烈焰!

司通的身体僵硬得如同祭坛上的岩石。它甚至能感觉到那黝黑“星铁”散发出的微弱辐射,如同冰冷的毒蛇,正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试图渗透它枯竭的身体。它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那块在高原阳光下闪烁着诡异金属光泽的丑山族残骸,也倒映着张骞脸上那种混合着发现“答案”的激动和对未知力量的敬畏神情。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怆的无力感,沉重地压在它的心头,让它几乎喘不过气。它锋利的爪尖,无意识地深深抠进了身下冰冷的岩石,碎石粉末簌簌落下,却无法宣泄它内心万分之一的重压。

祭坛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异样。张骞坦诚了密旨,点明了“星铁”就是目标,这反而让乌洛兰长老和周围的月氏人神情变得微妙起来。最初的惊讶过后,一种本能的警惕和守护之意在他们眼中升起。这“星铁”是他们月氏人的圣物,是部族立足西方的根基,岂容外人觊觎?

乌洛兰长老脸上的庄重和分享的热情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沉稳和疏离:“原来如此。汉家天子,果然心系寰宇。这‘星铁’确为天降神物,是我月氏人的圣物。它的力量,只为庇佑它的子民而存在。”这话语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东西可以看,但想拿走或者深入探究?不行。

张骞何等敏锐,立刻听出了长老的弦外之音。他压下心中的激动,连忙再次躬身,语气诚恳无比:“长老误会了!天子绝无觊觎贵部圣物之意!陛下所求,唯‘知’而已!知晓这‘星陨’从何而来?知晓它为何会引发天地异象?知晓它对这方天地是福是祸?若能得长老允准,让我等就近观察,记录其形态特征,描绘其图样纹路,带回去供天子及博学之士参详,或许能解陛下心头之惑,亦能明示天心,消弭灾异。此乃利国利民,亦是对贵部毫无损害之事啊!”

他的话语情真意切,带着为国为民的赤诚。甘父也在一旁帮腔:“是啊,长老!我们只需看看,画下来,绝不动圣物分毫!若能因此参透天机,化解灾厄,对大汉是福,对天下苍生是福,对月氏,亦是结下一份天大的善缘啊!”

乌洛兰长老沉默着,目光在张骞诚恳的脸上和祭坛中央的“星铁”之间游移。山风吹动他花白的须发,气氛有些凝滞。周围的月氏武士们,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司通伏在冰冷的岩石上,冷眼旁观着这场交涉。张骞的恳求在它听来无比讽刺。了解?记录?参详?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那东西散发的神经辐射,哪怕只是靠近观察,对普通人的心智都是一种缓慢的侵蚀和毒害!张骞和甘父此刻的激动和专注,焉知没有受到那无形辐射的微妙影响?

最终,乌洛兰长老似乎被张骞的诚意打动,或者觉得仅仅是观察记录并无大碍,他缓缓点了点头:“使者心系君国,情真意切。也罢,念在你们远来不易,又带来了故土的消息,我可以破例一次。但,”他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只许远观,不可亵渎!更不可触摸!圣物有灵,不容冒犯!”

“多谢长老!多谢长老!”张骞和甘父大喜过望,连连道谢。

在几名月氏武士警惕的注视下,张骞和甘父小心翼翼地靠近祭坛。他们从随身的行囊里拿出准备好的、打磨光滑的薄木牍和烧制好的炭笔。两人围着祭坛,从不同角度,屏息凝神,开始一丝不苟地描绘那块黝黑的“星铁”。

张骞的画工显然更为精湛。他先用炭笔勾勒出“星铁”那庞大而不规则的轮廓,下笔沉稳而准确。接着,他全神贯注地描绘着表面那剧烈熔融形成的凹凸纹理,一道道扭曲的凸起和深陷的凹痕在他笔下渐渐呈现,带着一种狂暴凝固的力量感。他尤其仔细地刻画着那些流淌的金色和银色熔流纹路,试图捕捉它们在光线下那种内敛而神秘的光泽。他甚至注意到了几处相对平坦区域那些细微的几何刻痕,虽然无法理解其含义,但还是尽可能忠实地将其描绘下来。

甘父则在一旁记录文字。他用小篆在另一块木牍上飞快地写着:“…其色玄黑,黯如永夜…形如神魔搏击所遗残骸,嶙峋诡谲…表面熔痕遍布,若金蛇银蟒盘绕凝固…偶见细微刻痕,规整异常,绝非天工,疑似…神文?…”

两人完全沉浸在对这“天外奇物”的观察和记录中,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更未察觉那无形无质的神经辐射,正如同最细微的尘埃,随着他们的每一次呼吸,悄然渗透着他们的身体和意识。他们的眼神变得更加专注,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光芒。

司通伏在冰冷的岩石上,金色的瞳孔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这一切。张骞笔下那逐渐成型的“星铁”图样,那些扭曲的熔融痕迹,那些金银纹路,尤其是那几处被张骞敏锐捕捉到的几何刻痕……像一把把冰冷的钥匙,不断地插入它记忆的锁孔,打开一扇扇尘封的、充满硝烟与毁灭的画面!

那些刻痕……它想起来了!那是丑山族“裂蹄兽”突击艇引擎舱外部检修面板上的矩阵定位槽!那些熔融的金色纹路,是能量导管过载爆裂后,高导能量液喷溅冷却形成的合金沉积!那些银色的纹路,是装甲层内部承力骨架在高温下融化渗出后形成的骨架状脉络!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臭氧、熔融金属和生物组织烧焦的刺鼻气味,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猛地冲入司通的鼻腔!那是战场的气息!是尼巴鲁星崩解时地狱般的景象!是月球基地激战时,丑山族突击艇被盘古戬的灵能重击撕裂装甲、核心熔毁爆炸时散发出的死亡之息!

司通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愤怒、悲伤、对过往战友的怀念、对眼前这罪恶残骸的憎恶……无数激烈的情绪如同熔岩在它冰冷的胸腔里翻腾冲撞!它的爪子深深抠进岩石,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刮擦声。它几乎要抑制不住冲上去,用自己此刻唯一还算锋利的爪牙,在那肮脏的金属上留下耻辱的印记!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目光复杂地看着汉使描绘圣物的乌洛兰长老,似乎察觉到了司通这边细微的动静。他的目光扫了过来,落在了那只伏在岩石边缘、显得异常安静却又似乎绷紧了全身的灰白色小猫身上。长老的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和更深沉的忧虑。他轻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祭坛上只有炭笔划过木牍声的寂静。

“使者,”乌洛兰长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终结的意味,“圣物之形,已尽收眼底。日头偏西,山风愈寒。该回去了。”

张骞和甘父被这声音惊醒,这才从全神贯注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们这才感觉到手指因为用力握笔而有些僵硬,山风吹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和满足。虽然未能触摸,但这详尽的图样和描述,已然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是,是!多谢长老成全!”张骞小心地吹去木牍上的炭灰,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将其仔细收好。甘父也将记录文字的木牍小心收起。

一行人缓缓走下祭坛小丘。张骞和甘父依旧沉浸在发现“答案”的兴奋之中,低声讨论着“星铁”的种种神奇之处。乌洛兰长老沉默地走在前面,背影显得有些沉重。

司通依旧留在原地。它没有立刻跟上。直到众人的身影消失在坡下,喧闹的人声被山风卷走,它才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站起身。四肢因为长时间的僵卧和情绪的剧烈冲击而有些麻木。它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祭坛边缘,最后一次,近距离地凝视着那块在夕阳余晖下更显深邃幽暗的丑山族残骸。

金色的夕阳为黝黑的金属镀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光边。那些凝固的金银熔流纹路,在斜射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如同血管般在金属表面微微搏动,散发出更加清晰的、令人作呕的神经辐射波动。

司通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极压抑的呜咽。那不是猫叫,更像是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被硬生生撕裂时发出的悲鸣。它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罪恶之源。夕阳将它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冰冷的赭红色岩石祭坛上,与那块黝黑的“星铁”投下的巨大阴影交织在一起,仿佛一个永远无法挣脱的、沉重的枷锁。

它一步一步地走下小丘,脚步虚浮。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的火焰已经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无边的冰冷。它终于彻底明白了。人类对星空的好奇,对力量的渴望,对未知的恐惧,如同永不熄灭的野火。而它所守护的,试图掩盖或清除的那些来自星际的灾厄碎片,恰恰是这野火最渴求的薪柴。它阻止不了人类去追寻,就像它阻止不了星辰的运行。

夜幕,终将笼罩四野。而那块被供奉的残骸,在月光下,会散发出更加幽冷的微光,如同深渊睁开的独眼,无声地嘲笑着守护者的徒劳。司通的身影融入部落营地点起的点点篝火光芒中,步履蹒跚,每一步都像踩在无垠的虚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