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咸阳暗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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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虎狼之秦的心脏。

高耸的城墙如同匍匐的巨兽,斑驳的夯土诉说着铁血与征伐。城门洞开,车马如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混合了尘土、汗味、青铜锈迹、新铸兵器锋芒以及隐隐血腥的气息。这是权力的味道,是野心蒸腾的味道,是金戈铁马即将踏碎六合的前奏。

华阳夫人的车队,在经历了汾水之畔的“神迹”后,一路顺畅,终于抵达了这座森严的都城。高大的“玄圭”蹲踞在车辕,额间银灰在咸阳初冬的薄阳下流转着内敛的光泽,金色的瞳孔平静地扫视着这座陌生的钢铁丛林。它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一种远比赵国边境的混乱更沉重、更凝练的秩序感,其中又暗藏着无数汹涌的暗流。

车队没有驶向王宫,而是拐入了城西一片相对幽静的区域。这里府邸连绵,多是宗室显贵居所。华阳宫虽不似王宫巍峨,却也占地广阔,楼阁错落,透着一股老秦世族的厚重与隐隐的暮气。宫门前早已有管事仆役肃立等候。

“恭迎夫人回宫!”

“夫人一路辛苦!”

华阳夫人在侍女搀扶下款款下车,目光第一时间投向车辕上的司通,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异常清晰坚定:“从今日起,玄圭大人便是我华阳宫的镇宫灵兽!见之如见我!好生伺候,若有半分怠慢,严惩不贷!”她的眼神扫过那些低眉顺眼的仆役和护卫,最后落在司通身上,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深藏的倚重。

“谨遵夫人令!”众人齐声应诺,看向司通的目光更加敬畏,甚至带着一丝恐惧。那庞大的体型和冷冽的眼神,天然带着压迫感。

司通轻盈跃下车辕,足下无声。它被引至华阳宫深处一座独立的小院。院中假山玲珑,引有活水,几株耐寒的松柏苍翠依旧。正房宽敞明亮,地上铺着厚厚的、用某种异兽皮毛鞣制的毯子,角落摆放着精致的食盆和水盏,甚至还有几件打磨光滑、适合猫抓挠的硬木玩具。这待遇,远超寻常宠物,甚至堪比贵客。

很快,“玄圭”之名便随着华阳夫人的回归和华阳宫仆役敬畏的口吻,悄然在咸阳的宗室圈子里流传开来。一只体型硕大如猞猁、额生银星、目蕴神光的“神猫”,成为了华阳夫人最珍视的祥瑞。

而司通,也迅速洞悉了华阳夫人将它推上“神坛”的深层用意。

华阳夫人虽贵为太子安国君(后来的秦孝文王)的宠妃,更是王孙异人(后来的秦庄襄王)的养母,地位尊崇,但在秦廷错综复杂的权力格局中,尤其是面对以阳泉君(华阳夫人之弟,但权力欲极强)为首的部分楚系外戚的暗中倾轧时,也并非高枕无忧。楚系势力盘根错节,对华阳夫人这位出身赵国、又深得安国君信任的“外来者”始终心存忌惮,不时制造些流言蜚语或小麻烦,试图动摇她的地位。其中尤以阳泉君的门客中大夫芈戎最为活跃,此人精于谶纬巫蛊之术,常以鬼神之名攻讦异己。

司通很快见识到了秦人,特别是底层民众和部分贵族对猫类根深蒂固的、近乎迷信的复杂情感。秦地自古多山野精怪传说,而猫,尤其是毛色奇异、体型巨大的猫,在《日书》(秦人用于择吉避凶的占卜手册)的记载中,既被视为能通灵辟邪的瑞兽,也被认为是某些邪祟的化身或使者。这种敬畏与恐惧交织的心理,在华阳夫人刻意的引导下,被巧妙地转化为了“玄圭”的政治价值。

一日,阳泉君芈戎府上的一名心腹仆役,在华阳宫附近鬼鬼祟祟地埋设一些刻有诡异符咒的陶片,意图施以厌胜之术(一种诅咒巫术)。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一双隐于假山阴影中的金色瞳孔里。

司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巨大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出长长的、令人心悸的阴影。它没有立刻攻击,只是静静地站着,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呜咽。

“呜——嗷——”

那仆役正专心埋设,被这近在咫尺的、非人般的低吼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回头,正好对上黑暗中那两点燃烧的金色火焰!他清晰地看到了巨猫额间那缕在月光下仿佛流淌着星光的银灰毛发!

“鬼…鬼猫!玄圭!是玄圭大人!”仆役吓得肝胆俱裂,手中的陶片和工具“哐当”掉了一地,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华阳宫的范围,裤裆已然湿透。第二天,芈戎府上闹“邪祟”,仆役被玄圭神威吓疯的消息便不胫而走,成了咸阳街头巷尾的谈资。流言迅速发酵,添油加醋,最终演变成芈戎意图用邪术诅咒华阳夫人,被镇宫神兽玄圭识破并施以惩戒。

阳泉君芈戎气得脸色铁青,却也无法公开辩驳。他深知秦人对这些神鬼之事的笃信,更忌惮那只被华阳夫人奉为祥瑞的巨猫在舆论上的威力。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楚系外戚针对华阳夫人的小动作明显收敛了许多。华阳夫人抱着司通,轻轻梳理着它厚实的颈毛,嘴角噙着一丝胜利者的微笑:“我的玄圭,真是本宫的福星,亦是那些魑魅魍魉的克星。”司通在她怀中微眯着眼,心中却一片清明。它成了华阳夫人手中一件无形的、震慑政敌的利器。这身份虽非它所愿,却也是在这权力漩涡中暂时栖身、观察世界的便利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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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司通真正的使命,远非做一个宫廷吉祥物。当夜幕深沉,华阳宫陷入寂静,巡夜护卫的脚步声远去,便是“墨科”登场的时刻。

夜色如墨,吞噬了咸阳的喧嚣。华阳宫深处的小院,万籁俱寂。司通如同融化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出铺着兽皮的温暖房间,跃上院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屋脊的阴影之中。咸阳的夜风带着渭水的湿气和尚未散尽的金属冶炼气息,吹拂着它进化后更加厚实的毛发。

它的目的地很明确——位于咸阳城东北角的匠作府。这里是秦国庞大战争机器的心脏之一,汇聚了来自六国最顶尖的工匠,日夜不停地为秦军打造锋利的戈矛、坚固的甲胄、以及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弩。

司通潜伏在匠作府高大的夯土院墙外一处阴暗的角落。敏锐的听觉捕捉着里面的动静:铁锤敲击青铜砧板的叮当声此起彼伏,鼓风炉低沉的轰鸣隐约可闻,工匠们疲惫的号子声和监工严厉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它需要的是进入核心的图纸存放室或技艺高超的大匠工坊。

机会出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队运送木炭的车队吱吱呀呀地从侧门进入。司通如同鬼魅般贴地疾行,在车底阴影的掩护下,轻松潜入了这片弥漫着汗味、炭灰味和金属腥气的区域。它避开巡逻的兵士,凭借猫类天生的敏捷和夜视能力,在堆满半成品兵器、木料、皮革的狭窄通道中穿行。最终,它锁定了一间相对僻静、门口有士兵把守的库房——存放弩机关键部件图纸和样品的重地。

守卫抱着长戈,靠着门框打着瞌睡。司通从屋顶的气窗无声潜入。室内充斥着竹简、皮革和桐油的味道。借着气窗透入的微弱月光,可以看到墙上挂着几张绘制在羊皮或木板上的弩机结构图,案几上散落着一些竹简,上面用秦篆密密麻麻记录着尺寸、工艺和试验数据。

司通的目光锐利如刀。它审视着那些图纸,大脑飞速运转。秦弩威力巨大,但结构复杂,制作精良的弩机更是需要经验丰富的大匠耗费大量时间手工打造和调试。不同工匠、不同批次制作的弩机零件往往不能通用,一旦损坏,更换维修极其困难,严重影响了部队的持续作战能力。

一个清晰的方案在它脑海中成型。它需要推行标准化。

它从角落里找到一块工匠们用来记录零碎想法的废弃木炭,用爪子小心地掰成适合抓握的形状。然后,它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墙面上(覆盖着用来防尘的薄木板),开始用炭条勾勒。

线条简洁、精准,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几何美感。

第一幅图:三棱青铜箭簇。三个锋利的棱面,尖锐的锥形尖端,尾部带有标准的榫卯接口。旁边清晰地标注了三个关键尺寸:长度、棱宽、榫卯直径。尺寸单位用的是秦地通用的“秦寸”符号,精确到分毫。司通甚至用几道辅助线标明了对称性要求。

第二幅图:弩机核心——青铜悬刀(扳机)与钩心(挂弦装置)的卡榫结构。复杂的联动机构被拆解成几个关键部件,重点突出了悬刀与钩心接触、咬合、释放的精密卡榫部位。每一个接触面都标注了精确的角度和公差范围(用极小的箭头符号表示允许的微小偏差区域),强调了配合的严丝合缝。旁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示意图,展示两个零件如何像锁钥一样精准咬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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