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猫的远征(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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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见了?凭空消失?”

“千真万确!看守和克里同他们都确认了!门关着,窗户那么小,它就像…就像化作了一道光,消失了!”

“天啊…它一定是跟随它的主人,升入星空了!去往诸神的国度了!”

“守护哲人的圣灵…它完成了在人间的使命,回归星辰了…”

“难怪它额头上会有神迹般的印记…”

“哲人之猫随主升入星空”——这个充满神话色彩的解释,迅速压倒了关于“巫术猫妖”的荒诞指控,成为了雅典人普遍接受的故事版本。它满足了人们对神秘主义的向往,也为苏格拉底传奇的一生增添了一抹神圣的光晕。司通的存在,从一只引发争议的猫,升华为了一个象征——象征着智慧、守护与超越生死的灵性联结。它的形象,被悄悄添入了关于苏格拉底的民间传说和酒馆故事中,成为雅典精神遗产的一部分。

然而,就在传说甚嚣尘上之时,司通并未升入星空,它的身影出现在了雅典城外东北郊一片静谧的橄榄林中。这里距离柏拉图家族位于凯菲索斯河畔的庄园不远。初春的风带着寒意,却也带来了泥土苏醒的气息和新叶萌发的生机。

司通停在一棵古老的橄榄树下。它抬起头,望向雅典城的方向,金色的瞳孔中映照着城市轮廓的剪影。然后,它低下头,凝视着自己额间。那一小撮伴随了它亿万载岁月、经历了无数次重生与力量变迁的银灰色毛发,此刻正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温润的辉光。这光芒并非灵能涌动,而是一种生命本源达到某种极致圆满后,自然剥离的征兆。

它没有抗拒,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那撮银毛的光芒越来越盛,如同凝聚了它所有过往的守护意志、从尼巴鲁神族血脉到凡俗猫躯所承载的智慧启迪之力。光芒达到顶点时,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极其轻微、如同露珠滴落般的“嗒”的一声。

其中一根银灰色的毛发,连同根部一点微小如芥子、却蕴含着难以言喻信息的生命精华,悄然脱落了。它在脱离的瞬间,不再是毛发,而是化作了一颗极其微小的、流淌着液态银光的种子!这颗种子在初春清冷的空气中悬浮了刹那,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神宁静、思维澄澈的奇异波动。

司通仰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呜鸣。那声音带着告别,带着祝福,也带着一种使命传递的庄严。随着这声呜鸣,那颗银光种子仿佛受到了指引,被一股无形的微风托起,轻盈地、精准地,向着柏拉图家族庄园的方向飘飞而去。

庄园内,一座新建的、还散发着木材和石膏气味的宽敞建筑,便是柏拉图创立的学园(Akademia)。年轻的柏拉图,尚未完全从失去导师的巨大悲痛中恢复,但他将全部心力投入了思想的整理与传承。此刻,他正坐在学园庭院中一株新栽的梧桐树下,面前摊开着记录苏格拉底对话的蜡板,眉头紧锁,沉浸在关于“什么是真正的正义”、“理念世界与现实世界关系”的艰深思考中。阳光穿过稀疏的梧桐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颗微小的银光种子,如同被思想的光芒所吸引,悄无声息地穿过庭院,穿过窗棂的缝隙,最终,轻轻地、不引起任何注意地,落在了学园内一处松软、肥沃、刚刚翻整过准备栽种哲学象征植物(如月桂或常春藤)的土地上。

种子接触泥土的刹那,银光瞬间内敛,消失不见。它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大地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就在这一刻,正陷入沉思苦闷的柏拉图,身体猛地一震!他并非察觉到了种子的降临,而是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流,如同初春解冻的山泉,瞬间涌入了他被悲痛和困惑阻塞的脑海!

那些关于苏格拉底“精神助产术”的零散记录,那些关于“认识你自己”、“美德即知识”的箴言,那些在沙地上看到的、由猫爪划出的冰冷星图和简陋苇船所引发的对“神创”与“人为”、“可见”与“不可见”的思考…所有这些碎片化的思想,在这股清流的冲刷和浸润下,骤然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连贯!

一个前所未有的、恢弘而精密的哲学体系框架,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瞬间勾勒出来,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真实的世界并非我们肉眼所见、双手所触的、变动不居的感官世界! 那洞穴墙壁上摇曳的影子(他想起了苏格拉底的洞穴隐喻雏形)!那只是粗糙的模仿,是虚幻的投影!真正的实在,是超越感官的、永恒不变的“理念”(Idea/Form)世界! 那完美的“圆”的理念,那绝对的“善”的理念,那纯粹的“美”的理念…才是万物的原型和终极原因!我们感官所接触的个别事物,不过是这些完美理念的、或多或少拙劣的摹本!

苏格拉底追问的“什么是勇敢?”、“什么是正义?”,追问的正是那隐藏在千变万化具体行为背后的、永恒不变的“勇敢本身”、“正义本身”的理念!灵魂,唯有摆脱肉体的束缚(如同老师平静赴死所昭示的),通过理性的沉思和不断的“回忆”(Anamnesis,他脑海中闪过这个词),才能逐步接近那光辉的理念世界!

“理念论”!

这个如同闪电般照亮柏拉图整个精神世界的核心概念,就在那颗融入大地的神性种子悄然释放其启迪之力的瞬间,诞生了!它不是神启,却比神启更契合理性;它源于苏格拉底的诘问,却在这一刻被一种超越性的“灵光”赋予了最系统、最宏大的形而上学形态。柏拉图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发现宇宙终极真理般的狂喜与使命感。他抓起刻刀和蜡板,疯狂地记录下这喷涌而出的思想洪流。学园的土地深处,那颗银色的种子,如同沉眠的星核,将默默滋养着这片孕育人类理性之光的苗圃。

司通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仿佛卸下了最后一道无形的枷锁。力量依旧枯竭,但一种更深沉、更本源的“存在感”却无比清晰。它不再需要印记来证明自己是谁。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守望的证明。

它没有回头去看那颗飘向学园的种子,也没有再望向苏格拉底长眠的方向。它最后看了一眼雅典卫城在朝阳中逐渐清晰的轮廓,然后,灰白的身影如同融入晨风的幽灵,几个轻盈的纵跃,便消失在了卫城山麓茂密的树林之中,彻底消失在雅典人的视野里。

“哲人之猫”的传说,在雅典流传了很久,成为了苏格拉底神话的一部分。而司通真正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