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戟立威执金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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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戟立威执金吾/
拂晓未明,金门侧殿的窗纸被风吹得微微凹下去,像一口浅盏盛满了寒气。殿内灯尚未灭,灯心吐着细细的蓝,像一截尚未冷透的铁。
吕布醒来时,握在掌中的那一线温度终于散尽,只余玉环的余寒贴在皮肤上。他起身,未披锦袍,先把内里的细甲束紧,然后才把那件“狮蛮锦”从屏上取下披好。锦纹流光,甲鳞敛光,一文一武,在他肩头并行不悖。
亲随在门外低声请命。他不答,径自迈步到案前,把昨夜写下的三行小札展开。纸上三笔,只写了三个字:铃、界、禁。字不多,笔划狠。陈宫昨夜留的墨迹在纸背渗出一点,像三点黑子落在棋盘的天元附近——看似任性,实则锁喉。
“开门。”他道。
门开,风把铃声拎了一下。撤去了一半的铃声显得更清,像从一根更细的银丝里抽出来。两名殿中内侍躬身侍立,目光不敢正对他的眼睛。吕布一步跨过门槛,靴底碾在金砖上发出一声不重不轻的“嗒”。
第一把火,烧在“铃”上。
他召来殿中监的小典簿、鼓吏、门卒与桥卒,十余人站在金水桥头,冻得鼻尖通红,眼神却一齐落在他手中那柄无字白羽扇——昨夜方换下的,今日被他顺手拿来当指挥令。他举扇,指向桥,声音很平:“从今天起,宫中五更之号改——一更铃长,二更角短,三更柝三,四更鼓二,五更静。静更之时,铃不许响,角不许吹,兵甲不许相击。谁若乱了节,先停俸三月,再杖二十。”
鼓吏愣了愣:“静更……何以不响?”
吕布淡淡道:“静更为心。金门之心在何处?在天子之寝,在万官之梦。礼出于静。”他顿了顿,转向桥卒,“金水桥下的空管撤一半,另一半换粗骨。风来则一长,风止则一短。音不许尖。”他眼角掠过一个瘦削的身影——那是王允的旧识典簿官,袖口露着一线青。对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吕布心里那枚看不见的子落下去:铃声已非昨夜之铃,节律归于金吾。
“再者,”他抬扇,指向玄武门,“玄武的铃,增一折。哪折?午后未时,凤仪亭的风会自己教你们。记住,铃是兵,不是乐。”
众人齐声应诺。金水桥上那根最细的冰纹在此时刚好“叮”的一轻响,像有人用极细的针在它的心口上点了一点。
第二把火,烧在“界”上。
午朝之前,殿前重列。执戟羽林左右分列,殿中监与散骑侍郎穿梭其间,各执其职,偏殿里董卓慢吞吞地喝着热汤,脸上油光已经开了花。日光从太极殿的脊檐下落下一束,斜斜落在金门砖上,正好落在吕布面前三尺。他持殿前仪仗的重戟而出——画戟留在门外,殿戟却足以用来画界。他步至日光之端,突地把戟尾一顿,金砖轻震,声如瓶磬。
“传金吾令:殿前三章。”他声音不高,却像被那一顿震得透进砖缝里,直往廊柱上爬,“一章——殿上行礼者,越界者杖;二章——羽林持戟者,不许越金线半寸;三章——太师令止于铃外,铃内唯有天子之令。”
一线细白从戟尾震起,沿着砖缝爬出,像日光里忽然长出的一根丝。殿前人心一凝,那条不可见的“金线”在每个人的脚下瞬间长了根——他们不由自主地退了一小步。董卓听见“太师令止于铃外”七个字,眼角的肥肉微微跳了一下,随即仰头大笑:“好!有规矩才像个官!”
就在此时,一名羽林校尉仗着“近身之职”,偏要示威。他带着几名刀斧手去驱赶一个在殿阶下拎着篮子的宫匠——那宫匠不过是来修阶边漏水的,手里拿着一把凿子,被刀横在胸口,脸色白得像纸。校尉鼻孔朝天,恶声道:“此处不得停,去、去!”
吕布眼皮也不抬,戟锋略往旁一引,寒光“咝”的一声,把那校尉腰间虎符的绶缎挑断,铜牌随着绶缎的断口一颤,稳稳当当落在金砖上,又被戟尾往下一压,“咔”的一声,正钉进两块砖的细缝里。那虎符仿佛被钉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殿上人,只吃殿上的饭。”吕布侧首,瞳仁冷若铁,“金吾在,殿外活不准作殿上威。你若执的是太师的威,便到铃外去使;你若执的是天子的威,便守着礼。”
校尉憋得脸通红,本想争辩,一与他目光相触,膝盖便先一步软了下去。他“噗通”跪地,额头抵着金砖,嘴里连声告罪。吕布把戟一挑,铜牌脱钉而起,落回那人面前。他淡淡道:“虎符留身,人先去禁营跪更。”内侍应声,两名兵士拖着校尉退下去,不到片刻,殿前静如初雪。
董卓看着,笑得更大:“哈哈!奉先威风!”笑到一半,李儒却在他身后轻轻咳了一声,那咳声里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冷。他看出了话里的锋:吕布借“礼”划了“界”,这道界不是为羽林而定,分明是给他与天子之间画了一条细细的缝隙。礼,是刀鞘;界,是刀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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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把火,烧在“禁”上。
午朝散后,吕布没有回侧殿。他披着锦袍,腰悬辟邪佩剑,从金门直出玄武。他这一出去,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游街受贺,谁知他把马牵在手里,不骑,只步行,让赤兔踩在他影子旁边。执金吾掌京师夜禁,这一日之禁,便要从白昼起。
他先到了东市。市门边,几个太师府的爪牙把一面“曲牌”立在茶棚边,牌上写着“议温侯求色、妒礼”八个字,言语轻薄,意在引笑。众人不明实情,或笑,或摇头,或趁机添油。爪牙嬉笑,拍牌敲桌,大声道:“笑笑又何妨!笑一笑,金口玉言也松!”
吕布一步过去,手按佩剑,目光将那几人一扫。爪牙见他锦袍耀目、玉剑生寒,心里先虚了半分,硬撑着皮笑。吕布不说废话,从旁边执戟兵手中接过一柄长戟,戟锋一翻,唰地劈下去,把那面“曲牌”从中间齐齐剖断。木屑飞起,落在茶盏里,茶面荡出一圈圈涟漪。
“金吾不禁笑。”他声音不高,却像一柄放平了的刀,“笑,是人之气;禁的,是‘借笑行奸’。木牌三日不许再立,立者杖二十,递话者笞十,收钱者夺半月俸,再犯者系于北司。你们若要笑,就笑我执金吾管得多;你们若要赚,就赚你们手里的活,不要吃嘴里的血。”
爪牙们面如土色,有的要辩,被他的目光一压,喉咙里那口不服生生咽回了胃里。围观的百姓中,有人“咳”了一声,压着笑变成了清嗓子的声,另有人低低道:“这才像官。”不知是谁先拍了拍桌,茶棚里竟自发敲了三下杯沿,三下一致,像刚刚出城的铃声。
他再去了西市,查了两处暗库——那是李儒的人用来收买巡夜、放话使绊的口袋。他没动库里的钱,只当众封了库门,换了锁印,朝立在门边手足无措的库吏道:“钥匙送金吾府,帐册送司徒房。”这一句,像把两条分散的线塞进了同一只针眼:金吾与司徒要开始用同一本账。
——
“三把火”一起烧起,城里的风向白日之间便转了半指。有人在茶肆里压低声音道:“温侯非只会骑马杀人。”也有人接道:“是,会用规矩杀人。”更有人敲了敲桌面:“他若真是捧杀中的一只鸟,怕也是长了爪的那种。”
殿里殿外的风声转着,凤仪亭的帷还未启,铃先顺着新节律摇出新的音色。董卓在偏殿里把汤碗往案上一磕,哈哈大笑:“奉先有威!”笑到一半,他忽然压低了声音:“不过——”他目光斜斜向下,“昨夜的‘父子’二字,他落在门前不拾。今日三把火,他烧的不是我的胡须,烧的是谁的胡须?”
“礼。”李儒答,“他烧礼。礼一烧,名见,权诈。”他把袖中的手指轻轻合起,像在合一柄折扇,“太师莫急。今日他立‘界’,明日自当跨‘界’。人越是沿着自己的规矩走,就越容易被自己的规矩绊倒。”
董卓听了,眯眼笑:“好,便看他如何被自己绊倒。”
——
午后未时,凤仪亭的风果然按着“改节”敲响第一串铃。铃声不急不缓,像有人在衣袖里宽宽松松地藏了一管细笛。亭外白梅落雪,远处的绛帷遮成一道暖色的云。貂蝉穿素衣立在帷后,看着风把帷角挑了一下再垂落。她不抬头,不低头,只在心里走了一遍“明日之明日”的每一步——何时回眸、何时停步、何时移袖、何时弃扇。她忽然闭上眼,轻轻在心里说:风,会教我。
王允站在另一侧,隔着一帘薄薄的纱望向金门的方向。铃声敲出“静更”的节奏时,他的心也跟着静了一瞬。他知道吕布在用“礼”拧紧一根看不见的弦;他也知道,风会沿着那根弦走,走到他与那年轻人的指尖交错处——那里,会有血,也会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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