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风止处,血墨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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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伸手,先触狐尾,再触韩晚舟额前伤口——

史官额际血流如注,却笑得像个孩子。

“臣找到下半句了,”他喃喃,“下半句在狐血里,在风里,在陛下昨日未滴下的那第三滴血里。”

殷戈不答,只转身,对随行内侍道:

“取火盆。”

火盆顷刻置妥。

皇帝先将“赤”印素绢投入火中,焰舌一卷,赤线八字与缺喙飞鸟俱化青烟。

再取韩晚舟狐血十六字绢,却未投火,而是交还史官本人。

“要写,便自己写。”

他盯着韩晚舟,眼底有血墨翻滚,却平静开口:

“朕给你权,给你纸,给你一间观星台,供你夜观天象、日书人事。

朕不再落笔,亦不再落血。

从今往后,史是史,政是政;

你是你,朕是朕。

史官但秉笔直书,无须再请旨、再请血。

若有一字遭钳,朕自断一指以谢天下。”

话音不高,却随风传遍阙楼,数千羽林、文武、百姓,一时俱寂。

韩晚舟怔住,热泪混血滚落,却不敢哭出声,只重重叩首,额前血花四溅。

皇帝俯身,将他扶起,动作轻得像扶一枝被风吹折的芦苇。

“去吧,”殷戈轻声道,“去把那张没写完的嘴,还给天下。”

当日午后,诏书飞传九州:

设“独立史台”,位比三司,却不受三司统辖;

史官终身不迁、不贬、不杀,但涉伪造,只夺其笔,永不叙用;

凡天子、诸侯、百官,皆许史官随时记录,敢阻挠者,以谋逆论。

诏尾,天子亲署一十三字,字字无血,却力透纸背:

“朕去其权,史得其骨;

骨可碎,不可弯。”

是夜,韩晚舟携狐尾笔,登观星台。

台高七层,夜风猎猎,吹得狐尾炸开,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史官铺素绢于案,却不急书,先以指尖蘸自己额前残血,在虚空写一字——

“止。”

写罢,他抬头望天。

银河如带,繁星似字,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正用星光继续补全那部无人敢落笔的大传。

韩晚舟微笑,低语:

“笔在朕手,史在朕心;

心在苍穹,苍穹无字,却字字不灭。”

风止处,狐尾轻垂,像一尾赤鲤,终于游进静水。

史官落座,提笔,蘸墨——

这一次,墨池里再无天子血,只有他自己的热血,与狐的冷血,与夜露,与星辉,与天下所有被省略的呼吸,混为一色。

第一笔落下,素绢上悄然现出新的年号:

“止观。”

止戈,止杀,止笔;

观天,观人,观史。

年号既立,旧朝翻页,新史开篇。

而同一刻,深宫之内的天子殷戈,正独自立于丹陛。

他抬手,看昨日那道刀痕——

血痂已褪,伤口合拢,却留下一道极细、极白的疤,像一条沉睡的蚕。

皇帝以指腹摩挲那蚕,低低开口,似对远方,似对己:

“朕不再落笔,

但朕与天下,

终将在史官的笔下,

重逢。”

窗外,风又起,松针再落。

却再无人担心,那支笔会因风而折,会因权而弯。

因为它已回到真正持笔者手中——

回到风止处,回到血墨新,回到人间最安静、也最震耳欲聋的地方:

一颗敢与权力对视的心。

——史,从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