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五仙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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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槐树下的红布
我第一次见到那截红布时,正蹲在槐树根上吐得昏天黑地。
六月的雨裹着腥气砸下来,把后山的土路泡成了泥汤。三叔公的棺材刚入土,送葬的人早散了,只有我还抱着那棵老槐树干呕——不是因为悲伤,是棺木入土时,我清楚看见坟头塌下去一块,露出半截青灰色的尾巴尖,像极了黄鼠狼的尾巴。
「后生,别对着老槐吐。」
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雨里,裤脚沾着泥却没湿多少。她往我手里塞了块姜,「这树邪性,沾不得秽气。」
我嚼着生姜抬头,看见老槐树的枝桠间挂着块红布,被雨水泡得发黑,像块凝固的血痂。这棵树长在后山坟地中央,树干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树皮裂开的纹路里总积着黑泥,村里人说那是老祖宗的血。
「三婆,」我抹了把脸,「三叔公走的时候,是不是……」
「嘘——」三婆突然捂住我的嘴,她枯瘦的手指上戴着个银戒指,冰凉的金属硌得我生疼。「别瞎问,也别瞎看。今晚把门窗关紧,听到啥动静都别出来。」
她转身往山下走,蓝布衫的衣角扫过坟头的野草,惊起几只黑色的飞虫。我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后颈上有几处红肿的抓痕,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挠过。
回到家时,堂屋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我爹正蹲在灶台前抽烟,烟锅子的火光映着他蜡黄的脸,「看到啥了?」
「没……没看到啥。」我把湿透的裤脚卷起来,脚踝处不知何时多了道血痕,像是被树枝刮的。
「明儿一早就走,去城里你姑家待阵子。」爹磕了磕烟灰,火星子落在地上,「这地方,不能待了。」
我刚想追问,院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门板上。爹猛地站起来,抄起门后的扁担,「谁?」
门外没动静,只有风吹过院墙外的玉米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磨牙。
第二章 夜半鼠声
后半夜,我被一阵细碎的声响吵醒了。
那声音从墙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木头。我摸出枕头下的手电筒照过去,墙根的老鼠洞前堆着几粒黑色的粪便,洞口的泥土被刨得乱七八糟。
我们家的老屋是土坯墙,墙角早被老鼠蛀空了。以前三叔公总说,这房子底下的老鼠比人还多,夜里能听见它们在炕洞里跑。
可今晚的声音不太对劲。
那声音越来越响,带着种黏腻的湿滑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爪子扒拉着墙皮。我攥着手电筒的手心全是汗,突然想起三婆说的话——把门窗关紧,听到啥动静都别出来。
「咔嚓。」
一块土坯从墙上掉下来,露出个拳头大的洞。手电筒的光柱照过去,我看见洞里有双亮晶晶的眼睛,圆溜溜的,在黑暗里泛着红光。
那不是老鼠的眼睛。
老鼠的眼睛是绿豆大小的黑珠子,可这双眼睛有核桃那么大,瞳孔竖成一条细线,像极了猫的眼睛。但猫不会住在老鼠洞里,更不会发出这种磨牙似的「咯吱」声。
洞越来越大,潮湿的泥土簌簌往下掉。我隐约看见有灰色的毛从洞里钻出来,毛茸茸的,沾着黑褐色的黏液。那东西的爪子在墙上抓挠着,指甲刮过土坯的声音像是在锯木头,听得我头皮发麻。
「爹!」我喊了一声,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炕上的被子突然被扯了一下,一股腥臊味扑面而来,像是腐烂的鱼内脏混着尿骚味。我猛地掀开被子,看见床脚蹲着个黑糊糊的东西,体型像只半大的猫,却长着条细长的尾巴,尾巴尖上还沾着几撮白色的毛。
它正用那双红眼睛盯着我,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牙齿缝里还塞着几根灰色的毛发。
我抄起枕头砸过去,那东西「吱」地叫了一声,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它转身钻进墙洞,洞口的泥土上留下几个带血的爪印,血是暗红色的,像是已经凝固了很久。
窗外突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像是有什么大鸟撞到了窗纸上。我扑到窗边,看见窗台上落着只黑色的乌鸦,它的一只翅膀不自然地扭曲着,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屋里,嘴里叼着根白色的羽毛。
那羽毛我认得,是三叔公寿衣上的。
第三章 蛇蜕
第二天一早,我在灶台后的柴堆里发现了张蛇蜕。
那蛇蜕足有手腕粗,完整得像是从模具里脱出来的,蛇鳞的纹路清晰可见,头部的位置还留着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最奇怪的是,蛇蜕的七寸处有圈深深的勒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勒断过。
「这山里哪来这么大的蛇?」我爹拿着蛇蜕的手在发抖,「前几年最多也就胳膊粗……」
「爹,昨晚……」我刚想说墙洞里的东西,就被他狠狠瞪了一眼。
「别瞎咧咧!」他把蛇蜕扔进灶膛,火「腾」地一下窜起来,蛇蜕在火焰里蜷缩成一团,发出股焦糊的臭味,像是烧头发的味道。「吃完早饭赶紧收拾东西,跟你姑去城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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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灶台前添柴,火苗映着灶壁上的裂痕,那些裂痕弯弯曲曲的,像是无数条小蛇在爬。突然,我在柴火堆底下摸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个黄铜铃铛,铃铛上刻着些奇怪的花纹,像是扭曲的蛇。
这铃铛我见过,挂在三叔公的床头。他走的那天早上,我还听见这铃铛响过,声音清脆得很,可当时屋里明明没人。
「爹,这铃铛……」
「扔了!」我爹突然吼了一声,他的眼睛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得渗出血珠。「啥破烂都捡,你想找死啊!」
他抢过铃铛扔进火里,铃铛在火焰中发出「嗡嗡」的声响,像是有人在里面哭。我盯着跳动的火苗,突然发现火堆里还藏着些东西——几根白色的羽毛,半片乌龟壳,还有一小撮灰色的绒毛,混在柴灰里,像是有人特意放在那的。
这些东西,是五仙的祭品。
村里老人常说,山里住着五位仙家:狐、黄、白、柳、灰。狐是狐狸,黄是黄鼠狼,白是刺猬,柳是蛇,灰是老鼠。这五仙不能惹,每年都得给它们上供,不然就会遭报应。
三叔公以前是村里管祭祀的,每年清明都要带着祭品去后山祭拜。可今年开春后,他就再也没去过,还把祠堂里的牌位都烧了。当时我就觉得奇怪,现在想来,恐怕不是没来由的。
「去把你三婆叫来。」我爹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就说……就说老东西显灵了。」
我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三婆的孙子二柱子蹲在门槛上,他手里拿着根树枝,正在地上画着什么。我凑过去一看,吓得差点坐在地上——他画的是个小人,小人的胸口插着根针,周围还画着几条扭曲的蛇。
「二柱子,你画这干啥?」
二柱子抬起头,他的眼睛直勾勾的,嘴角挂着丝口水,「奶奶说,这样就能让它们不咬我了。」他指着自己的胳膊,上面有几处青紫色的瘀伤,像是被什么东西缠过。「昨晚我看见好多蛇,它们在院子里打架,有一条好大的白蛇,嘴里还叼着只黄鼠狼……」
「你奶奶呢?」我抓住他的胳膊,他的皮肤冰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奶奶在屋里剥蛇皮呢。」二柱子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发黑的牙齿,「她说要给我做双蛇皮鞋,穿了就能像蛇一样跑得快。」
我猛地推开三婆的院门,堂屋里的景象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三婆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把剪刀,面前的木板上摊着张血淋淋的蛇皮,蛇皮还在微微抽搐。她的旁边堆着十几个玻璃罐,罐子里泡着些东西——有黄鼠狼的尾巴,刺猬的爪子,还有几只眼睛圆鼓鼓的老鼠,泡在浑浊的液体里,像是标本。
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墙上挂着张完整的狐狸皮,狐狸的眼睛被挖掉了,空洞的眼眶正对着门口,皮草上还沾着些暗红色的斑点,像是没擦干净的血迹。
「你来啦。」三婆抬起头,她的脸上溅了几滴血,嘴角却带着笑。「正好,帮我把这蛇胆取出来,要活的,泡酒才有用。」
她手里的剪刀上还滴着血,血滴落在地上,很快就渗进泥土里,留下个暗红色的印记,那印记的形状,像极了三叔公坟头塌下去的那块。
「三婆,你在干啥?」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忘了老规矩了?五仙是不能杀的!」
「规矩?」三婆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利得像夜猫子叫,「那老东西都把规矩破了,我还守着干啥?」她猛地指向墙角,「你自己看!」
墙角堆着些干草,草里裹着个东西,露出半截白色的尾巴。我走过去扒开干草,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那是只黄鼠狼的尸体,肚子被剖开了,内脏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张血淋淋的皮,皮上还留着几个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
黄鼠狼的眼睛瞪得溜圆,眼珠浑浊不堪,像是蒙上了层白霜。
「这是……」
「这是前天夜里来的。」三婆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是在说什么秘密,「它叼着你三叔公的指甲盖,想钻进我被窝呢。我一剪刀下去,就把它钉在墙上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院子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了地上。我冲到门口,看见二柱子倒在地上,他的脖子上缠着条黑色的蛇,蛇身有手腕粗,七寸处有圈明显的勒痕,正是我早上在柴堆里发现的那张蛇蜕的主人。
蛇的眼睛是灰白色的,像是瞎了,却精准地缠绕着二柱子的脖子。二柱子的脸涨得发紫,嘴里吐着白沫,双手徒劳地抓挠着蛇身,却怎么也扯不开。
「孽障!」三婆突然从屋里冲出来,手里拿着把菜刀就往蛇身上砍。蛇「嘶」地一声,松开二柱子,转身缠上三婆的胳膊。它的毒牙咬进三婆的皮肉里,黑色的毒液顺着伤口渗进去,三婆的胳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了。
我抄起院门口的扁担,狠狠砸在蛇头上。蛇的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缠得三婆的胳膊咯咯作响。就在这时,我看见蛇的肚子上有块鳞片是白色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替换过。
那白色鳞片的形状,像极了三叔公寿衣上的盘扣。
第四章 狐影
三婆最终没能救过来。
她的胳膊肿得像根发面馒头,皮肤下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爬,临死前她一直抓着自己的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后山的方向。
二柱子被吓傻了,嘴里不停念叨着「红布……尾巴……」之类的胡话。我爹把他捆在炕上,用黑布蒙住他的眼睛,说这样能让他少看点不干净的东西。
傍晚的时候,村里的老支书来了。他拄着根枣木拐杖,拐杖头雕成了狐狸的形状,「后生,跟我去祠堂一趟。」
祠堂在村子东头,平时锁得严严实实的,只有祭祀的时候才打开。我跟着老支书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祠堂正中央摆着五个牌位,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五个模糊的动物图案。牌位前的供桌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却在正中央留着个干净的圆形印记,像是不久前还放着什么东西。
「你三叔公,把五仙的祭品换了。」老支书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带着种奇怪的回音。「他用自己的指甲、头发、牙齿,还有……」
「还有啥?」我追问了一句,心脏狂跳不止。
老支书没有回答,他走到供桌前,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地面发出空洞的声响,像是下面是空的。他蹲下身,掀开块木板,露出个黑糊糊的洞口,一股腥臭味从洞里飘出来,和我昨晚在屋里闻到的腥臊味一模一样。
「你自己看吧。」老支书把手里的油灯递给我,「看完你就知道,为啥这村子要完了。」
我深吸一口气,拿着油灯钻进洞口。洞里比我想象的要宽敞,能容一个人弯腰行走。墙壁是泥土夯成的,上面刻着些奇怪的图案,像是人被动物撕咬的场景。
走了约莫十几步,洞里突然开阔起来,像是个小房间。房间中央摆着个石台,石台上铺着块红色的布,正是我在老槐树上看到的那块。红布上放着个黑木盒子,盒子上刻着五仙的图案,图案的眼睛处镶嵌着黑色的珠子,在油灯下闪着诡异的光。
我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让我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堆白骨,像是小孩子的指骨,上面还沾着些暗红色的血迹。白骨旁边放着个黄铜铃铛,和我在柴堆里发现的那个一模一样,只是铃铛上多了些牙印,像是被什么动物啃过。
盒子底下压着张黄纸,纸上用朱砂画着个奇怪的符号,符号旁边写着几行字,字迹潦草得像是用爪子划出来的:
「以骨为引,以血为祭,五仙换命,各取所需。」
「啥意思?」我刚想问老支书,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
洞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
突然,油灯的火苗剧烈地晃动起来,墙上的影子扭曲变形,像是有无数只动物在跳舞。一股腥风吹过,带着股淡淡的脂粉香,像是女人用的胭脂。
我猛地回头,看见洞口站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
她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嘴角一抹鲜红的口红,像是刚喝过血。她的身形很窈窕,却总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尤其是她的手脚,显得格外细长,指甲涂成了鲜红色,像是刚染过血。
「你是谁?」我的手心全是汗,握紧了手里的油灯。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朝我笑了笑。她笑的时候,眼角向上挑着,像是狐狸的眼睛。就在这时,我看见她的耳朵尖是毛茸茸的,还竖着几根白色的毛发。
「三叔公让我来拿样东西。」女人的声音很尖细,像是用指甲刮过玻璃,「他说,放在你这儿了。」
「我没拿他东西!」
「不,你拿了。」女人突然朝我扑过来,她的速度快得惊人,像一阵风。我只觉得眼前一花,手里的油灯就被她抢了过去。她吹灭油灯,洞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我感觉到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过我的脚踝,带着股淡淡的腥气。我摸索着往洞口爬,手指却摸到了些黏腻的东西,像是人的头发,又像是动物的皮毛。
「找到你了。」女人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带着股冰冷的气息。她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尖利得像是刀片,深深嵌进我的皮肉里。「三叔公的铃铛,借我用用呗?」
我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就在这时,我摸到口袋里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早上从柴堆里捡的那个黄铜铃铛,我爹没扔干净,被我偷偷藏了起来。
我掏出铃铛,狠狠砸在女人的手上。铃铛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女人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那声音根本不像人能发出来的,倒像是狐狸的哀嚎。
洞里突然亮起一点红光,像是远处的鬼火。我看见女人蹲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后背拱起,长出了毛茸茸的尾巴,尾巴尖上还沾着几撮白色的毛发。
那是三叔公寿衣上的毛。
我趁机爬出洞口,却发现祠堂里空无一人,老支书不见了踪影,只有那五个牌位在黑暗中静静地立着,牌位前的供桌上,不知何时多了块红布,红布上放着个黑木盒子,正是我从祠堂跌跌撞撞跑出来时,天已经擦黑了。晚霞把半边天都染成了血红色,后山的老槐树在暮色里像个佝偻的鬼影,枝桠间的红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是有人在扯着嗓子哭。
我刚跑到村口,就撞见了我爹。他背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脸色惨白,看见我就拽着往村外跑:「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爹,三婆和二柱子……」
「别管了!」他的声音在发抖,「村里人都走了,就剩咱们了!」
我回头望了一眼,村子里家家户户都黑着灯,连狗叫声都没有,静得像座坟墓。只有三婆家的方向还亮着灯,昏黄的光从窗纸里透出来,映出个奇怪的影子,像是有人在屋里跳着扭曲的舞蹈。
刚跑出村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像是有无数只脚在地上奔跑。我回头一看,吓得魂都飞了——黑压压的老鼠从村里涌出来,它们的眼睛在暮色里泛着红光,密密麻麻地朝着我们追来,踩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潮水在涌动。
「快跑!」我爹把麻袋往我背上一塞,「这麻袋里的东西别丢,是保命的!」
我们沿着山路往镇上跑,老鼠在身后紧追不舍。我跑得太快,脚踝的伤口裂开了,血顺着裤脚流下来,滴在地上,很快就被追上来的老鼠舔舐干净。
跑到半山腰时,我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抬头一看,一群乌鸦盘旋在头顶,它们的眼睛是灰白色的,像是瞎了,却精准地朝着我们俯冲下来。我爹脱下外套挥舞着,乌鸦被打得纷纷落地,却又挣扎着爬起来,用尖利的喙啄着地上的泥土,像是在寻找什么。
「它们在找血!」我爹吼道,「别让血滴在地上!」
我撕下衣角缠住脚踝,刚想继续跑,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条黑色的蛇,它的七寸处有圈勒痕,正是早上那条咬伤三婆的蛇。它的身体已经僵硬了,眼睛却圆睁着,死死地盯着我,嘴里还叼着半片黄鼠狼的耳朵。
麻袋突然动了一下,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爹脸色一变,拽着我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掀开麻袋的一角——里面装着只刺猬,浑身的尖刺都竖了起来,背上还插着几根白色的羽毛,像是从乌鸦身上薅下来的。
刺猬的眼睛是红色的,看见我就发出「吱吱」的叫声,声音尖利得像是在警告。我突然想起三叔公以前说过,刺猬是五仙里的「白老太」,最记仇,谁要是伤了它的子孙,它能追着人咬三年。
「这是……」
「是从祠堂供桌底下摸的。」我爹压低声音,「老支书说,五仙乱了套,只有用活物当引子,才能让它们互相斗起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石头后面突然传来「嗷」的一声惨叫。我们探头一看,只见那条死蛇的旁边,蹲着只火红色的狐狸,它的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断过。它正用尖利的牙齿撕咬着一只黄鼠狼的尸体,那尸体的肚子被剖开了,内脏散落一地,和三婆屋里的那只一模一样。
狐狸的眼睛是碧绿色的,瞥见我们时突然停下动作,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它嘴里叼着半块血淋淋的骨头,那骨头的形状,像极了黑木盒子里的小孩指骨。
「狐仙……」我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它真的显形了……」
狐狸突然朝我们扑过来,速度快得像道红光。我爹猛地把刺猬扔过去,刺猬在空中缩成个刺球,狠狠砸在狐狸脸上。狐狸发出一声哀嚎,脸上被扎出好几个血洞,血流进它的眼睛里,把碧绿色的瞳孔染成了暗红色。
它转身钻进树林,尾巴扫过灌木丛,惊起无数只黑色的飞虫。那些飞虫盘旋着冲向我们,我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飞虫,是密密麻麻的蜱虫,每只都有指甲盖那么大,肚子里鼓鼓囊囊的,像是吸满了血。
我爹拉着我往山上跑,蜱虫落在我们背上,咬得皮肤火辣辣地疼。跑到老槐树下时,我突然被树根绊倒了,摔在三叔公的坟前。坟头塌下去的那块更大了,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洞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啃骨头。我探头一看,吓得差点晕过去——洞里堆满了白骨,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最上面蹲着个黑糊糊的东西,正背对着我们啃着什么,尾巴尖上沾着块红布,正是老槐树上挂的那块。
它猛地转过身,我看清了它的脸——那是张人脸,却长着狐狸的鼻子和耳朵,眼睛是碧绿色的,瞳孔竖成一条细线。它的嘴里叼着根血淋淋的手指,手指上戴着个银戒指,我认得,是三婆手上的那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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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公?」我失声喊道。
那东西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尖尖的牙齿,牙齿缝里还塞着几根灰色的毛发。它慢慢站起来,身体却像蛇一样扭曲着,下半身是狐狸的腿,尾巴上的红布扫过地上的白骨,发出「沙沙」的声响。
「以骨为引,以血为祭……」它的声音一半像人,一半像狐狸的哀嚎,「我换了三十年阳寿,该还了……」
它突然朝我扑过来,我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黄铜铃铛。铃铛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那东西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了,在半空中痛苦地扭动起来,身体上的皮毛纷纷脱落,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皮肉,皮肉上布满了蛇咬的牙印、鼠啃的孔洞,还有刺猬扎的血洞。
「还给我……」它伸出爪子抓向铃铛,爪子上沾着黑色的毒液,「那是我的……」
就在这时,树林里突然窜出无数只动物——黄鼠狼、老鼠、蛇、刺猬,还有几只颜色各异的狐狸,它们像是被铃铛的声音引来的,疯了似的扑向那东西,用牙齿和爪子撕咬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
我爹拉着我往山下滚,耳边全是惨叫声和骨头断裂的声响。滚到山脚时,我回头望了一眼,只见老槐树下的坟洞像是个沸腾的血池,无数只动物在里面互相撕咬,黑红色的血顺着山坡流下来,把土地染成了暗红色。
那棵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剧烈地摇晃着,挂在上面的红布被血浸透,像块燃烧的火炭。突然,树干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缝隙里涌出无数只黑色的虫子,瞬间爬满了整个树冠,树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掉落,露出光秃秃的枝桠,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鬼手。
「它们在换命。」我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五仙共用一条命,谁能活到最后,谁就能得到新生……」
他打开麻袋,里面的刺猬不知何时已经死了,身体僵硬,尖刺上沾满了黑色的血。刺猬的肚子被剖开了,里面没有内脏,只有一堆白色的羽毛,和三叔公寿衣上的一模一样。
天快亮时,我们终于走到了镇上。我回头望了一眼,后山的方向腾起一股黑色的浓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燃烧。镇上的人说,那是山火,烧了整整一夜,把整个村子都烧成了灰烬。
半年后,我爹得了场怪病,浑身长满了红色的疹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他临死前死死抓着我的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红布……铃铛……别捡……」
他的后颈上,出现了和三婆一模一样的抓痕。
我把他葬在镇上的公墓里,没有立碑。回到城里的出租屋时,我发现行李箱的夹层里,不知何时多了块红布,红布上沾着几根灰色的毛发,还有个被啃得坑坑洼洼的黄铜铃铛。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那个村子,老槐树又长出了新叶,绿油油的,像是涂了层血。树下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后颈上有几道抓痕,她朝我挥了挥手,手里拿着个黑木盒子,盒子里露出半截白色的骨头。
「来啊。」她的声音像三婆,又像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该你换命了。」
我猛地从梦里惊醒,听见墙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打开灯一看,墙根的老鼠洞前,堆着几粒黑色的粪便,粪便上面,放着根白色的羽毛。
窗外的月光惨白,照在窗台上,像是铺了层霜。我看见窗台上蹲着个黑糊糊的东西,体型像只猫,却长着条毛茸茸的尾巴,尾巴尖上沾着块红布,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它的眼睛是碧绿色的,正透过玻璃,静静地盯着我。
我抄起桌上的水果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窗台上的东西歪了歪头,尾巴尖的红布扫过玻璃,留下道淡淡的血痕——那血痕和三叔公坟头塌陷处渗出的汁液一模一样,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
「滚开!」我吼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出租屋里撞出回声。
那东西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细尖的牙齿。它纵身一跃,落在窗外的空调外机上,碧绿色的眼睛在月光里亮得吓人。我这才看清,它的前爪上沾着几根灰色的毛发,和麻袋里刺猬背上的一模一样。
楼下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单元楼的铁门。我冲到窗边,看见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楼下,后颈的抓痕在路灯下清晰可见。她缓缓抬起头,银戒指在月光里闪了一下,正是三婆那枚。
「后生,」她的声音顺着风飘上来,带着股潮湿的土腥味,「东西忘带了。」
我猛地关紧窗户,反锁,后背抵着冰凉的玻璃大口喘气。手机在这时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出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老家那个早已停机的乡邮编号。
铃声响了七声就停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听筒。紧接着,一条短信弹了出来,只有一张图片——
照片里是祠堂的供桌,五个牌位倒了四个,只剩下刻着狐狸图案的那个还立着。牌位前的红布上摆着个黑木盒,盒子敞开着,里面的白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截血淋淋的手指,手指上戴着枚银戒指,戒面凹陷处卡着半片蛇鳞。
发送时间显示是三分钟前。
我把手机扔到地上,屏幕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裂痕里突然渗出些黏腻的液体,暗红色的,带着股腥臊味,顺着桌腿流到墙角,在地板上汇成个小小的水洼。水洼里慢慢浮起些灰白色的绒毛,像是老鼠的体毛,又像是某种动物蜕下的皮屑。
墙角的老鼠洞传来「咔嚓」声,比上次在老家听到的更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用牙齿啃噬水泥。我握紧水果刀走过去,刀尖戳到墙皮时,突然感觉到对面传来股力道——有什么东西在墙的另一边,正用爪子和我对顶。
「咚!」
一块水泥块突然脱落,露出个硬币大的洞。洞里嵌着颗圆溜溜的眼睛,瞳孔是竖起来的细线,在黑暗里泛着红光。那眼睛眨了眨,突然往后缩去,紧接着,无数只眼睛从墙缝里挤出来,红的、绿的、灰的,密密麻麻地盯着我,像是整个墙面都活了过来。
「以骨为引,以血为祭……」
沙哑的声音从墙里钻出来,一半像我爹,一半像三叔公。水泥墙面开始簌簌掉灰,裂缝里钻出些细长的东西——是蛇的信子,吐着分叉的舌尖,带着股腐肉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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