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寒浞篡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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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的沉重声响滚过城门,八匹通体漆黑的骏马鼻息如雷,鬃毛在夕阳下镀着一层燃烧的、不祥的血边。宽大的辇轮碾过青石路面,留下深暗粘稠的车辙。车后拴着的三只新毙的雄鹿脖颈大开,温热粘稠的血顺着皮毛滴滴答答,在路面上蜿蜒出一条断断续续、浓腥刺目的暗河。夕阳的光被这血道吸进去,石板的反光都带着一股惨烈的赤铜色。
车上的后羿斜倚着柔软的绣枕,锦袍沾着尘土和几点新鲜的血渍。他微眯着眼,饱食终日后的慵懒与野性杀戮后的兴奋奇异地交织在那张发胖的脸上,油光锃亮。左臂无力地耷拉着——那是上午追逐一头蛮横的野猪时被荆棘撞伤的,疼痛只换来他几声豪迈的大笑,随后是更凶猛的追杀。
“开道!闲人避让!”侍卫长粗粝的呼喝如同鞭子抽打在稀拉拉跪迎的百姓头顶。
城门守卫高呼:“国君回来了——”声音穿透空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重复千百遍后的麻木和隐忍。寒浞立在内城墙的阴影里,身形挺拔如峭壁边的青松。他比后羿年轻,三十出头,铁打的身体线条里蕴含着蓬勃的生命力,本该是如日中天的年龄。可此刻,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硬,映着城楼下那片淌血的荣光。
车轮声近了。他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渐浓的暮色,清晰地落在那条血痕上。空气里弥漫着牲畜内脏的腥臊、泥土的霉味和一种源自死亡本身的、冰冷刺鼻的金属气息。这不是他第一次闻见,却从未像今日这般窒息。三年前,那个身姿矫健、箭能落九日的英雄就在这八匹骏马的载负下远去,留给他的背影尚能引燃忠诚的热血;三年后的今天,这副被酒色泡得松软、被暴戾撑胀的躯壳满载而归,每一次车轮的滚动都像碾在寒浞的神经上。一种冰冷的、名为厌恶的液体正在他胃里翻腾。
副将蒙山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在墙头的风里一飘即散:“又是满载……北边库房里堆积的猎物皮毛,怕是要发霉生虫了。”那语调,像藏了根绣花针。
寒浞沉默,视线紧锁在路旁被驱赶匍匐的人群中。一个瘦小的老妇人动作迟缓些,守卫的鞭影如毒蛇吐信,“啪”地一声脆响抽在她佝偻的背上,枯瘦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痛哼。车上的后羿似乎被这声音打扰了他的残梦,眉头极不耐烦地蹙起,随意地挥了挥手,甚至懒得抬一下眼皮。
蒙山喉结滚动了一下,靠近一步:“将军……昨日急报,东南三邑的春麦颗粒无收。粮仓被抽调一空,为了给国君赶建鹿苑,供下次游猎。田赋……又加重了。”
“我知道。”寒浞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底涌出的闷雷,撞击在厚实的城墙垛口上,反弹回来,裹挟着无尽的沉重。“我亲眼看过。”
蒙山沉默片刻,像是积攒着勇气:“将军,这样下去,国将不国。我们……”
寒浞猛地转头,目光如雪亮的刀锋刮过蒙山年轻的、尚存血性的脸庞。年轻的副将在那视线下瞬间屏息,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守好你的门。”寒浞只吐出五个字,语调平淡无波,却像淬过寒冰的钉子,将蒙山和他喉间所有未尽的言语死死钉在了原地。夕阳的最后一点血色涂抹在寒浞身上,拉出一道极长的、墨色的剪影,投在墙下的青石上。那影子突兀地延伸着,像一柄无声出鞘的巨刃,锋芒所指,正是皇城巍峨宫阙下那片被血浸透的温柔乡。
晨曦刺破青灰色的天空,空气里还残留着夜间凝露的湿润清冽。寒浞褪下象征身份的沉重铁甲,换上最寻常的粗麻布衣,牵了匹同样不起眼的青骢马,独自出了王城的侧门。这是他多年的习惯——脱下军职的皮囊,像一滴水融入田地深处,无声地倾听这片土地因后羿而加重的喘息。
城外景象如同一把钝刀切割寒浞的视线。本该是生机勃勃的四月田野,入眼的却是荒寂一片。大块大块的土地板结龟裂,像干渴老人的皮肤。枯黄的野草顽强地从裂隙中钻出,零星点缀着被饥肠搅得前胸贴后背的农夫们勉强种下的几垄稀疏麦苗——焦黄的、无精打采地歪倒,叶片蜷缩如受伤的蛾翼,与其说是生长,不如说是濒死挣扎。几个衣衫褴褛、肋骨根根凸起如搓衣板般的孩子趴在田埂上,小手用削尖的木片或粗糙的石片奋力刨挖着新嫩的灰灰菜或苦菜根,指甲缝里塞满黑泥。
他停在一个正在修理自家破烂篱笆的老人身边。那篱笆是用折断的荆棘和朽木胡乱捆绑而成,摇摇欲坠,比老人更显年迈不堪。“老人家,这开春的苗,种得不容易吧?”寒浞蹲下身,学着农人模样,让自己的视线与老人沟壑纵横的脸持平。空气干燥,尘土味混着饥饿人群特有的酸腐气扑面而来。
老人浑浊的眼睛抬起,蒙着一层白翳,茫然地望向声音来源,半晌才聚焦在寒浞脸上。他干瘪的嘴唇扯动一下,更像一个无声的抽噎。“苗?”他像是听到了极可笑的话语,喉咙里滚出几声被风沙磨砺得沙哑的冷笑,“哪儿还有什么苗!种子?种子都叫官爷弄去喽!官爷们说了,国君要扩猎苑!要养更多的梅花鹿、金钱豹,等着国君射杀!”他枯枝般的手指激动地挥舞,指向远方山脚下隐约可见的庞大工程轮廓——那里正日夜兼程地砍伐林木、驱赶村民、挖湖叠山。“没吃的了,只能啃树皮,挖草根子……”他浑浊的眼泪忽然滚下来,浑浊泪滴砸在干裂如旱地的泥土上,悄无声息,“我那苦命的娃子……上月就因为交不出粟米顶了去年的税,叫那些穿黑甲的军爷抓了去!”老人手指颤巍巍地指向村子尽头一个小土包,“去……去给国君的鹿苑挖塘……活生生累死啦!就在那儿埋着!连块能裹身的草席都没有啊!”那哭声微弱如蚊蚋,却像一把锈刀在寒浞的心口缓慢、反复地拉锯。
寒浞的拳头在粗布裤子的遮掩下猛然攥紧,青筋在指节暴起。他从怀中摸索出几枚沉甸甸的青铜刀币,一声不响地塞进老人枯柴般的手心。那手如同被烙铁烫到,猛地往回缩。
“不!不能要!将军……您的好心,老天爷看着哩。”老人惊恐地摆手,急喘着气,浑浊的目光焦急地扫视四周,“您快收回去!这要是给巡路的税官瞧见,眨眼就到了他们腰包!还要……还要落个‘贿赂穷酸,图谋不轨’的罪名,我这把老骨头……怕是也要拖去填池子了!”
风陡然变大了,卷起沙土,迷了寒浞的眼。他僵硬地收回刀币,铜钱的冰冷坚硬硌在掌心。离开村子时,他感觉到脚下这片土地承载的不再是五谷丰登的希望,而是干涸、饥饿与绝望汇聚成的一滩沉重的淤泥,每一步都陷得发软,靴子里灌满了铅。
走了一段尘土飞扬的岔道,拐过一个光秃秃的山坳。路边蜷坐着一个身影,若非那微弱的咳嗽声,几乎与背景的乱石融为一体。那人裹着辨不出颜色的破败麻片,脏污打结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但一双眼睛却在凌乱发丝后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那是双无焦点的、混浊的白内障眼,空洞地睁着。一个老盲公,怀抱一支挂着一面破布幡的树棍,幡上墨迹歪歪扭扭写着几不可辨的字。这盲人像块顽固的石头,无声无息地杵在此处。
寒浞想径直走过,却忽听老人低沉开口,声音摩擦粗糙得像砂纸在锈铁上刮过,却无比清晰:“留步,将军。”
寒浞猛地顿住脚步,全身肌肉瞬间警觉绷紧——他确信从未见过此人。“你识得我?”他沉声问,一只手无意识地搭上腰后短刀的刀柄。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竟扯出一丝莫测的笑意,露出几颗黑黄的牙。“脸认不得,可这脚啊……瞒不过我这瞎子。”他侧着头,似乎在专注地“听”着空气中的痕迹,“骨头沉得像灌了铅,又压得那么低……生怕一脚重了踩碎什么似的。只有心里揣着石头的军人,走路才是这样……将军您,心里石头怕是不轻吧?”
寒浞在他面前半蹲下来,平视那双空洞却仿佛能摄魂的眼睛,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你有话对我说?”
盲公干瘪的嘴唇咧开缝隙,露出更深的、近乎洞穴的黑暗。他声音陡然压低,变得阴森,带着一种秘传谶语特有的韵律,直刺寒浞的耳膜:
“日将落兮火熔熔,
月欲升兮水淙淙。
金弓断折角藏虺,
青锋破匣寒光迸。”
诵完这四句,他枯爪般的手颤抖着探入怀中,摸索半天,掏出一枚触手冰凉坚硬的东西,递向寒浞。“天数不可轻泄。但老夫能给你的,就这个了。” 寒浞接过。那是一片深褐色、边缘微微发黑的乌龟腹甲,入手沉重冰凉,表面覆盖着经年累月累积的泥土沁色和裂纹。龟甲上镌刻着扭曲的古篆刻符——不是熟悉的卜辞字形。那些符号缠绕交错,充满恶意,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只觉得冰冷的气息沿着指尖往臂膀里钻。寒浞猛地抬头,想追问那诡谲谶语的寒意,山坳口却空空荡荡。枯草丛和乱石之间,除了一阵打着旋儿卷起尘埃的风,哪里还有半分活人的踪迹?老人消失得如同被地缝吞噬,无声无息。只留下手心里这块冰冷坚硬的龟甲,和耳中那四句挥之不去、如同诅咒的歌谣:
“日将落兮火熔熔,
月欲升兮水淙淙。
金弓断折角藏虺,
青锋破匣寒光迸。”
夜色浓稠得如同融化的墨块,沉沉压在王城上空。将军府深处那间狭小昏暗的书房,如同一座孤悬的礁石,抵御着四周涌来的无垠黑暗。唯一的光源是案头一盏孤零零的青铜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灯盏里跳跃、挣扎,舔舐着空气。烛影在四壁低垂的帷幕和布满地图、竹简的木架上疯狂扭动舞蹈,将这斗室切割成无数明暗晃动、变幻莫测的碎片。
纯狐的身影就在这明明灭灭的光影边缘移动。她轻步上前,象牙般纤细的柔荑端起那只厚重的黑陶茶壶,将滚烫褐黄的茶汤注入案前粗拙的陶杯。水汽氤氲而上,短暂的暖香冲散不了室内的沉闷。灯光在她年轻却已凝着风霜的脸上流动,她二十五岁,眉眼精致如工笔细描,山泉般清澈的眸子里积淀着远超其年龄的沉静与忧思。嫁入寒门八载,朝堂的风刀霜剑和王城内的暗影幢幢,早已淬炼去少女的烂漫,只留下沉水般的坚韧。
“夫君这阵子……心都被重石坠着,不见底似的。”她轻声开口,声音如山涧溪流在石上潺潺,带着一丝浸染夜色的凉意。茶汤注入陶碗,泛起一圈破碎又短暂聚合的波纹,最终归于平寂,倒映着她被烛火勾勒得更加立体的、忧心忡忡的侧脸。碗边还搁着那块诡异的龟甲,古拙扭曲的刻符在跳跃光影中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
寒浞没有碰那碗茶,目光始终焦灼地盯着龟甲上那些诡谲线条,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甲壳上滑动。“今日城外所见……妇孺哭夫泣子,青壮如牛马,田地尽膏油只为国君游猎之乐……”他说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胸中翻涌的烈火却让指尖更加冰凉。“那盲眼的老者……留下的东西和那些话,总在耳边缠着,推着我往一个绝崖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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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狐默然片刻,身影在摇曳灯光里显得更加单薄而决绝。“前两日……宫中织室遣人来召我。”她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在细腻的眼下投下两片颤抖的阴影,“说是……说是要给后宫新选的舞姬裁制纱衣花样,请我去指点……”
寒浞猛地抬头,鹰隼般的目光直刺过去:“织室?什么时候需要将官之妇去指点舞姬衣裳?!”
纯狐的指尖蓦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迎上丈夫的目光,里面清晰映着烛火跳动:“夫君,那人走后……我便知事非如此。”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个冰冷的触感重新回忆起来。“离开的路上……在后庭曲径的暗影里……国君……他就站在太湖石堆叠的假山下……”她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而寒冷。“他的手……像水蛇一样滑过我臂膀。”她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他说……说我身上有‘狐’气,是狐就该锁在他的金笼子里……”
书房的空气骤然凝固。那盏孤灯的火苗猛烈地扑闪了一下,几乎熄灭,随即又顽强地蹿起,将纯狐苍白脸上的惊悸和决绝映得如同玉雕。
“好……好一个圣德之君!”寒浞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和怒火。案上那块诡异的龟甲瞬间变得滚烫无比,灼着他的掌心。盲眼老者的谶语在此刻不再飘渺,每一个字都化作沉重的铅块,狠狠砸入现实的血肉之中——他脑中那根名为“忍耐”的弦,砰然断裂。
他霍然站起,巨大的影子投射在书房的墙壁上,如同被激怒的远古巨兽。他一把抓过案上一卷绘有城防要塞的厚实羊皮地图,用力掷在地上。巨大的画卷发出沉重的“砰”一声闷响,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沉重地滚开,展露出王宫重重叠叠的飞檐、鳞次栉比的殿宇、蜿蜒的宫墙和几个被朱砂格外圈出的防卫枢纽点,其中中心一点猩红刺目——勤政殿。
寒浞的靴子重重踏在羊皮地图中央那点朱砂上,整个宫殿布局在他脚下震颤。“石林。”他声音低沉嘶哑,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那火已将犹豫烧成灰烬。“通知蒙山,城门的守卫轮值……该换我们的人了。密道,钥匙还在你手里?”他目光转向角落阴影——那里,一个更暗的身影纹丝不动地蛰伏,像一块没有温度的石头。
阴影微动,一个低沉而干涩的声音回答:“将军放心。”
寒浞的目光移向妻子,纯狐也正凝视着他。无需言语,风暴已在两人眼底凝成相同的漩涡。纯狐轻轻颔首,灯光下她的眼神已坚如磐石,再无一丝惊惧。
寒浞的目光最后锁在羊皮地图上那个猩红标记。“下月……癸卯日。”他语速缓慢,如同敲打铜钟的槌,沉重撞击在每个人心头,“他……会出宫打猎。那是他给自己……选定的归期!”
风卷着沙砾抽打高耸的城门楼,黑云沉甸甸地压着王城,空气凝滞黏稠得能攥出水来。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疾,如同密集的冰雹狂暴地砸在人们紧绷的神经上,带着一种野蛮放肆的力量,撞碎了死寂的王城。
车驾裹挟着尘土和浓烈的血腥气冲进城门。这一次,不仅仅是鹿血。活人。几个衣衫褴褛、被捆住双臂的人,惊恐地被系在车后拖行!他们裸露的皮肤被粗粝的地面刮擦得血肉模糊,在石板路上拖出更加怵目惊心的长条血污!车上歪斜的后羿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明显走调的嘶哑疯狂,布满血丝的眼睛灼灼如烧红的炭,左臂那处包扎好的伤口隐约透出新鲜的深红——今日狩猎又伤着了?不,更像是狩猎中人为制造的刺激!他另一只手,竟握着一把沾满泥污和草屑的宝雕弓!他高高举着弓,对跪伏道旁的百姓粗声厉吼,唾沫星飞溅:“看!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朕今日的箭术!”他指着被拖行的活人,如同指着圈栏里的牲畜,“朕追着一头花豹入了密林深处……你们猜如何?竟钻出一群不长眼的流寇胆敢惊驾!这破烂弓箭……”他猛力一甩,“啪嗒”一声,那把华丽厚重的弓竟被他生生砸在道旁的拴马石上,精雕的骨角装饰碎裂飞溅!那裂响刺耳得让人心头发麻。“这没用的东西怎能配得上朕的真龙之力!这群不长眼的狗东西……正好给朕练手!拖回来,让城里那些不开眼的愚民也开开眼!”他狂乱的视线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像滚烫的铁刷刮过每一张苍白惊恐的脸。最后那得意又疯狂的目光,有意无意间,竟猛地擦过城楼阴影中站立的寒浞,带着一丝轻蔑的挑衅。然而,那双眼浑浊而疲惫,狂意之下是更深、更原始的空虚。他重重靠回锦垫,马车碾过那被拖死的人留下的最后一滩血肉模糊的痕迹,加速驶向那片灯火通明、被无数珍馐酒气浸染的温柔乡。城门守卫——此刻已换上了蒙山统领下的生面孔——无声地落下沉重的门闩,落下的瞬间,如同斩断了王城与外界最后的联系。
寒浞站在暮色涌动的角楼上,一直保持着如标枪般挺立的姿态,纹丝不动。直到后羿那张狂乱而虚胀的脸消失在巨大宫门后,他才缓缓抬起手。夜风呼啸着灌满他的衣袖。他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掌——那曾为这个男人挡下过明枪暗箭的手。指腹间传来一丝清晰的刺痛——不是来自任何兵器,而是那块贴身藏在胸口的乌龟腹甲!它冰冷依旧,却在此刻狠狠灼烧了一下他的皮肤,那寒意直刺骨髓。
他的视线从指尖移开,望向城下那道被拖行出来的、猩红刺目的长长血痕。它像一道烧红的铁犁,深深地刻进了王城的石板路,也刻在了每一个目睹者的心上。这块石头……已然烧得滚烫!
夜枭在城外的乱葬冈一声接一声地凄厉号哭,那是死神翅膀扇动的声音。子时过了。整个王城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死寂,如同暴风雨前诡异的宁静。将军府后园深处最不起眼的柴房门无声地滑开,寒浞全身被一种毫无光泽、吞噬光线的漆黑软甲包裹,如同融入了夜色本身的粘稠物质。石林同样黑甲裹身,像个无声的影子。蒙山一身巡逻士卒的寻常装束,但在那平常的衣甲之下,刀柄已被他攥得滑腻腻,全是冷汗。
风更大了,卷动天边厚重的云层。一道异常惨白的、破碎的月光,骤然如同被无形之手撕裂了天幕般,猛烈地穿透翻滚的乌云,投下一束刺目的惨白光柱!那光柱不偏不倚,正正砸在远处王宫勤政殿高耸而孤峭的飞檐之上!将那片平日里就威严肃穆的建筑群瞬间照得形单影只,如同遗世独立、等待审判的孤岛!也就在这一瞬间——
“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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