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鹰喙鏖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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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午春迷雾锁关,魏骑潜踪破晓寒。

鹰喙隘前凝死志,泥阳城外沥忠肝。

飞军弩发星垂野,虎骑锋交血溅鞍。

创裂犹擎三尺剑,狼烟直上长安看。

子午岭的雾,在景耀五年(公元231年)的初春清晨,浓得化不开。它不再是缥缈轻柔的纱幔,而是沉甸甸、湿漉漉的裹尸布,严严实实地覆盖着这片层峦叠嶂。山道崎岖,怪石嶙峋,平日里便是猿猱愁攀的险地,此刻更成了吞噬一切生息的迷宫。就在这片死寂的浓白深处,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声响在顽强地渗透——不是人喊马嘶,而是数千具披挂整齐的躯体在湿滑陡峭的山径上沉默移动时,铁甲叶片不可避免的摩擦、撞击,以及战马粗重压抑的喘息。这声音被浓雾吸收、扭曲,变得如同地底深处传来的闷响,带着不祥的预兆。

魏雍州刺史郭淮,勒马立于一处勉强可立足的断崖边缘。冰冷的雾气凝结成水珠,顺着他玄色铁盔的护颊边缘滴落,渗入锁子甲下的征衣。他目光沉静,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穿透眼前翻滚的混沌,死死钉在西南方向。那里,越过这片令人窒息的迷雾和险峻的山岭,便是蜀汉大军维系关中新局面的命脉所在——粮道重镇,泥阳(今陕西耀县东南)。

“将军,前哨斥候已摸清最后一道隘口,蜀军毫无防备。”副将牛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山间寒气的湿润,“泥阳守军不过千余,主将王平,据说前番在潼关受了伤,尚未痊愈。”

郭淮下颌线条绷紧,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只是抬手,做了一个决绝前指的手势。身后,如同从浓雾中凝结而出的鬼影,数千名魏军最精锐的虎豹骑与雍凉铁骑,开始无声地加速。战马的四蹄包裹着厚厚的毛毡,踩在湿滑的岩石和腐叶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骑士们伏低身体,紧握缰绳和长槊,铁甲叶片在急速运动中发出细碎而连贯的“哗啦”声,汇成一股压抑的金属暗流,向着雾障之后那致命的薄弱点奔涌而去。

泥阳城在晨曦中刚刚苏醒。这座扼守北地郡(今陕西铜川、富平一带)通往长安粮道咽喉的重镇,依着一条狭窄河谷的东侧山脚而建。城墙不高,多为夯土包砖,岁月和风雨侵蚀的痕迹清晰可见。城西门外约两里,便是控制着河谷通道的“鹰喙隘”。此处地形陡然收紧,两侧是风化严重的陡峭土崖,形如巨鹰探出的利喙,死死钳住中间那条不足十丈宽的通道,是泥阳城西面最坚固的天然门户。

隘口后方,蜀汉安汉将军王平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却远非泥阳城表面那般宁静。油灯的光晕在帐壁上摇曳,映照着王平那张棱角分明、此刻却带着明显倦容的脸。他赤裸着上身,左肩缠裹的麻布绷带边缘,赫然洇出一片刺目的暗红——潼关血战留下的箭创显然并未痊愈,甚至因为连日督防的辛劳而有些崩裂。军医杜衡,一个两鬓斑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眉头紧锁。

“将军,此创深及筋骨,本需静养,如今创口边缘红肿发热,恐有溃脓之险。”杜衡的声音低沉而忧虑,他用浸过药水的细麻布仔细擦拭着创口周围,动作轻柔却掩不住那份沉重,“这箭簇带倒刺,当时取出便伤了筋络,您万不可再……”

“知道了。”王平打断他,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目光并未离开摊在膝上的泥阳周边舆图。那舆图线条粗犷,却清晰地标注着各处哨卡、烽燧和险要。“杜老,药换好了就成。北地郡风声紧,郭伯济(郭淮字)用兵如狐,不可不防。传令下去,鹰喙隘当值哨队,再增一队无当飞军,轮值时辰缩短一半!斥候放出三十里,有任何风吹草动,烽火为号,飞骑来报!”他的手指重重敲在“鹰喙隘”的位置上。

“诺!”侍立一旁的亲兵队长陈忠沉声应命,转身疾步出帐。

杜衡叹了口气,不再多言,默默将新的药膏敷上,重新裹紧绷带。他深知这位出身賨人、以勇毅刚烈着称的将军的脾性。药匣旁,还放着一碗刚煎好、散发着浓烈苦味的汤药,正袅袅冒着热气。

帐外,泥阳城和鹰喙隘口已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与戒备。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炊烟和牲口粪便混合的气息。

在鹰喙隘口那狭窄的通道中央,蜀军正依托天然地形,争分夺秒地加固着防御工事。一队队身着深褐色轻便皮甲、行动矫捷如猿猱的士兵,正喊着号子,将粗大的圆木深深打入泥土,构筑成一道简易却坚固的木栅。他们是王平赖以成名的精锐——无当飞军,尤其擅长山地作战。栅栏后方,简易的土垒正在堆高,成为弓弩手的掩体。粗粝的岩石被搬运过来,堆叠在隘口最狭窄的咽喉处,一旦木栅被突破,这便是最后的屏障和滚石来源。

“快!再打深些!桩子要入地三尺!郭淮那老小子鼻子灵得很,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闻着味儿扑过来!”一个身材不高却异常敦实、脸上带着一道醒目刀疤的军官,像头暴躁的熊罴在工地上来回巡视,吼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他正是无当飞军“黑石营”的什长,人称赵大牙。他手下十个兄弟正挥舞着大锤,将一根根碗口粗的硬木狠命砸入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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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儿,您这嗓门,郭淮在子午岭那头就该听见了!”一个精瘦的年轻士兵抹了把汗,咧嘴笑道,露出一口白牙。他叫李顺,是队里最年轻的,也是赵大牙最看重的机灵鬼。

“听见了正好!省得老子费事去找!”赵大牙眼一瞪,蒲扇般的大手拍在李顺背上,差点把他拍个趔趄,“都给老子打起精神!王将军带着伤还在盯着呢!咱们黑石营的牌子,可不能砸在这泥巴地里!二愣子,你他娘的发什么呆?搬石头!”

被唤作“二愣子”的是个身材异常高大的汉子,名叫石柱,憨厚寡言,力大无穷。他正抱着一块百十来斤的条石,闻言“哦”了一声,默默地将条石稳稳地垒在土垒后方的预定位置。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隘口劳作的节奏。一名背插赤色三角小旗的斥候骑兵,浑身被汗水和雾气浸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风驰电掣般冲到隘口木栅前,不等马停稳便滚鞍而下,嘶声大喊:“急报!急报!子午岭东口发现大队魏骑!不下数千!正……正朝泥阳方向全速奔袭!距此已不足二十里!”

隘口瞬间死寂。搬运石头的士兵僵在原地,抡锤砸桩的士兵动作凝固,连赵大牙脸上的刀疤都似乎抽搐了一下。

“看清旗号了?”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不知何时,王平已披挂整齐,出现在土垒后方。他的玄铁甲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左肩的绷带被征袍掩盖,但那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无声地诉说着伤痛。陈忠和几名亲兵紧随其后,手按刀柄,目光如电。

“禀将军!雾太大,影影绰绰,但看那阵势和方向,定是郭淮本部精锐无疑!为首大纛虽模糊,隐约可见‘郭’字!”斥候单膝跪地,气息粗重,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弟兄们……弟兄们拼死阻挡示警,怕是……怕是都折了!”

王平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刺破清晨的薄雾,仿佛要穿透二十里外的空间,看清那支汹涌而来的铁流。二十里,对于全速冲锋的精锐骑兵而言,不过是转瞬即至的距离!泥阳城防脆弱,根本经不起大队骑兵的冲击。唯一的屏障,就是脚下这座尚未完全加固完毕的鹰喙隘口!必须在这里,把郭淮钉死!用血肉筑起一道堤坝,为泥阳城争取时间,为援兵争取时间!

“擂鼓!聚兵!”王平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瞬间撕裂了隘口的死寂,“传令泥阳城:闭门死守!点燃所有烽燧!向长安、潼关告急!鹰喙隘所有将士——”

他猛地抽出腰间环首长刀,刀锋直指雾气弥漫的西方,声音带着一种与伤痛抗衡的、近乎燃烧的决绝:

“死战不退!人在隘在!让郭淮的狗崽子们,尝尝无当飞军的刀口!”

“呜——呜——呜——”

苍凉而急促的号角声代替了战鼓,瞬间响彻整个隘口,如同垂死巨兽的悲鸣,在狭窄的山谷间凄厉回荡。这号角是王平军中的特色,穿透力极强,远比鼓声更能刺破战场喧嚣,也更能传递那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号角就是命令!

刹那间,整个鹰喙隘口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蚁穴,轰然炸开。方才还在搬运、夯筑的士兵,瞬间丢下手中的工具,抄起倚在木栅旁的长矛、环首刀,抓起堆放在土垒后的劲弩,以惊人的速度奔向自己的战位。没有慌乱,没有喧哗,只有铁甲摩擦的铿锵和急促的脚步声汇成一股森然的洪流。长期的训练和严酷的战阵经历,早已将临敌反应刻入了这些士兵的骨髓。

赵大牙的反应最为暴烈。“黑石营!跟老子顶到最前面去!狗娘养的来得正好!”他咆哮着,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猪,拖着那柄沉重的厚背砍刀,带着李顺、石柱等十个兄弟,如同楔子般狠狠扎向木栅后方正对通道的最前沿。那里是承受第一波冲击的死亡之地!

“弓弩手!上土垒!检查箭矢!听号令齐射!”一名军侯站在土垒高处,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数十名弩手和弓箭手手脚并用地爬上刚刚垒起的土堆,伏低身体,将上弦的劲弩和搭箭的长弓稳稳架在垒顶的石块或土包上,冰冷的箭簇对准了雾气中越来越清晰的那片翻滚的阴影。他们的呼吸粗重,眼神死死盯着前方,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滚石!檑木!快!搬到崖顶!听我号令推下去!”另一队士兵在军官的催促下,拼命地将沉重的石块和临时砍伐的粗大圆木沿着两侧陡峭的土坡拖拽上去。

王平立于土垒后方一处稍高的土台上,这里是整个隘口的指挥中枢。他冷峻的目光扫过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的隘口防线。左肩的伤口在铁甲和绷带的压迫下,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火辣辣的筋肉。他强忍着,面沉如水。陈忠带着几名亲兵,手持刀盾,如铁塔般拱卫在他左右,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四周。

“将军,您的伤……”陈忠低声道,眼中满是忧虑。

王平摆摆手,示意他噤声。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西面。浓雾深处,那沉闷如雷的铁蹄声已经清晰可闻,大地开始微微震颤,如同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翻滚的雾气边缘,无数模糊的黑影正在急速放大、凝聚,汇成一片奔腾咆哮的死亡阴影!一面巨大的黑色“郭”字大纛,如同地狱招魂的幡旗,刺破浓雾,率先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来了!”不知是谁低吼了一声,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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