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王九龙&江揽月(2/2)
新笔趣屋【www.xbiquwu.com】第一时间更新《德云社:爱情也许美好》最新章节。
“孙公公?”一个年轻内侍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探究,“这黑灯瞎火的,您老不在前头伺候驸马爷,跑这腌臜后巷来做什么?”那内侍是公主府的心腹,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灯笼昏黄的光映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狐疑。
冷汗瞬间浸透了孙太监的后背。他猛地攥紧了袖中那个要命的纸团,脸上却迅速堆叠起谄媚又带着点尴尬的笑容,转过身,躬着腰:“哎哟,是李哥儿啊!您瞧瞧,人老不中用了!这夜里头多喝了两杯黄汤,迷迷糊糊竟走岔了道!这……这后巷乌漆嘛黑的,可吓死老奴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做出醉酒踉跄的样子,顺势将袖中的纸团更深地塞进最隐秘的夹层里,动作快得如同幻觉。
那年轻内侍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仔细着点!驸马爷和公主殿下刚歇下,别惊扰了贵人!赶紧回你该待的地方去!”
“是是是!老奴这就回!这就回!”孙太监点头哈腰,脚步虚浮地朝着前院光亮处走去,每一步都踩在冰棱上。直到转过墙角,彻底脱离了那年轻内侍的视线,他才敢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膛。袖中那个小小的纸团,此刻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皮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浑浊的老眼望向角门的方向,又迅速移开,最终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恐惧。那纸团,终究是送不出去了。它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袖袋深处,也沉甸甸地压在了命运的歧路上。
---
冬夜,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敲打着醉月楼紧闭的雕花窗棂。楼内依旧笙歌不歇,暖融融的炭火驱散了外界的严寒,空气里弥漫着酒气、脂粉香和一种被刻意营造出来的、虚假的暖意。
后台狭窄的角落里,江揽月对着一方模糊的铜镜,仔细地描画着。镜中映出一张妆容秾丽的脸,胭脂涂得极厚,试图掩盖那从皮肤深处透出的、不祥的青灰色。唯有那两片精心描摹过的唇,红得异常刺眼,如同雪地里凝固的血珠。
“咳咳……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毫无预兆地袭来,她猛地弯下腰,单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片秋风里即将凋零的枯叶。她飞快地用一块素白的手帕死死捂住嘴,压抑着那撕心裂肺的呛咳。
半晌,咳嗽才勉强止住。她喘息着,慢慢移开手帕。素白的绢帕中央,赫然绽开了一小朵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花。那抹红,与她唇上秾艳的胭脂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她盯着那血迹,眼神空洞了片刻,随即嘴角竟缓缓勾起一个近乎诡异的弧度。她将染血的手帕随意地揉成一团,塞进妆台最底下的抽屉里,仿佛那只是不小心蹭上的胭脂。然后,她拿起那盒最艳丽的胭脂膏,对着镜子,更加用力地涂抹着自己的嘴唇,一遍又一遍,直到那抹红浓烈得如同燃烧的火焰。
金妈妈扭着腰进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催促:“我的小祖宗,磨蹭什么呢?张员外可等急了,点名要听你的新曲儿!快着点!”
“就来。”江揽月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轻快。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张被浓妆包裹、唇色如血的脸,眼底深处那片冰冷的虚无似乎更沉了些。她理了理水红色的薄纱衣袖,迈着惯有的、带着一丝慵懒风情的步子,走出了后台。
小小的红绒戏台上,灯火通明。台下依旧是那些熟悉或陌生的、带着醉意的面孔。琵琶声起,清越而哀婉。江揽月站定,水袖轻垂。她目光扫过台下,掠过那些或痴迷或贪婪的眼睛,最终,仿佛穿透了这满楼的喧嚣和奢靡,落向了某个极其遥远、永远也回不去的江南烟雨之中。
檀口轻启,这一次,她没有唱那些靡靡之音,没有唱那刻骨铭心的羞辱之句。她唱起了一支极其古早、极其简单的江南小调,那是幼时母亲在油灯下哄她入睡的歌谣,也是……也是王九龙在石桥之上,第一次笨拙地对她表白心迹时,哼唱过的调子。
她的声音不再刻意妩媚,反而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纯净和脆弱,如同冰雪初融时山涧的溪流,在琵琶的伴奏下缓缓流淌:
“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夙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辗转不可见……”**
声音空灵而哀伤,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竟让喧嚣的大堂渐渐安静下来。客人们脸上的醉意和狎昵仿佛被这歌声洗去了几分,露出些许茫然和怔忡。
唱着唱着,江揽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肺腑间那股熟悉的、带着铁锈腥甜的灼热感猛地翻涌上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她强行压下,歌声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颤抖的、破碎的尾音。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唱到“谁肯相为言”这一句时,那股汹涌的热流再也无法遏制。她猛地弓起腰身,剧烈地呛咳起来,如同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这一次,她甚至来不及掩住口鼻。
“噗——!”
一大口浓稠的、暗红色的鲜血,如同怒放的红梅,猝不及防地喷溅在身前鲜红的地毯上,裂开一片惊心动魄的暗色。几点温热腥甜的血珠,甚至溅落在她水红色的纱衣前襟和雪白的颈项上,与她唇上那抹浓艳到极致的胭脂融为一体,红得妖异而凄绝。
歌声戛然而止。
琵琶弦发出一声刺耳的崩裂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满堂的宾客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脸上残留着方才听歌时的怔忡,此刻全都化作了极致的惊愕与茫然。金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血色褪尽。
江揽月依旧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那双曾经盛满江南烟雨、后来只剩下冰冷虚无的杏眼里,此刻却奇异般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幻觉般的……释然?唇边,似乎还残留着一抹未能完全绽放的、极其模糊的、如同解脱般的笑意。
然后,那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力气骤然消散。
如同被狂风折断的花枝,她纤薄的身体失去了所有依托,软软地、无声地向前倾倒,最终伏在了那片她自己呕出的、尚带着余温的、暗红色的血泊之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水红色的薄纱衣摆散开,像一朵开到荼蘼、骤然凋零的残花。发髻散落,几缕乌黑的发丝沾上了黏稠的血迹,凌乱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唯有发髻深处,一点微弱的、与这满身绮罗珠翠格格不入的旧物,在灯火的映照下,折射出一点温润、黯淡的光——
那是一支素朴的、边缘已被摩挲得无比光滑的旧竹簪。簪尾处,两个细小的篆字“揽月”,在血与胭脂的映衬下,清晰得令人心碎。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醉月楼。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脂粉香,在温暖的空气里弥漫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不知是谁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这刺耳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静默。
“啊——!”一声凄厉的、变了调的尖叫猛地撕裂了空气。
紧接着,是桌椅被撞翻的巨响,杯盘落地的碎裂声,女人惊恐的尖叫声,男人粗鲁的咒骂声……整个醉月楼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乱成一团。有人惊恐后退,有人试图上前查看,有人慌乱地喊着“快叫大夫!”……混乱像瘟疫般蔓延。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峰的刹那——
“轰隆!”
醉月楼那两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朱漆大门,如同被攻城巨锤撞击,猛地向内爆裂开来!碎裂的木块裹挟着寒风和雪粒,如同炮弹般四散飞溅!
一道刺目的红色身影,如同从地狱血池中挣脱而出的狂兽,挟裹着凛冽的寒风与暴雪,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量,蛮横无比地撞开了门口所有试图阻拦的侍卫和龟奴,带着一股摧毁一切的狂暴气势,直直地冲了进来!
是王九龙!
他身上依旧穿着那身象征无上荣光的朱红状元蟒袍,但此刻,那身红袍凌乱不堪,沾满了泥泞和雪水,衣襟被撕扯开一道口子。他头上的乌纱帽早已不知去向,头发散乱地披散着,被汗水黏在苍白的额角。那张曾经清俊儒雅、意气风发的脸庞,此刻扭曲变形,双目赤红如血,眼角几乎要迸裂开来,眼神里翻涌着一种彻底摧毁了理智的、纯粹的疯狂与绝望!
“揽月——!!!”
一声嘶吼,如同受伤濒死的孤狼对月长嚎,带着撕裂声带的血沫,凄厉地穿透了所有的喧嚣混乱,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他像一阵失控的飓风,无视一切阻挡,撞翻了桌椅,撞开了人群,目标只有一个——那个倒在血泊中央的、水红色的身影。
他冲到了台前,没有丝毫停顿,如同扑向最后一点光明的飞蛾,猛地扑倒在冰冷的地毯上,伸出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双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早已冰冷、单薄得如同纸片的身躯,死死地、紧紧地搂抱进自己剧烈起伏的、滚烫的胸膛里!
“揽月……揽月……”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声音破碎不堪,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出赤红的眼眶,混着他脸上沾染的尘土和血污,大颗大颗地砸落在怀中女子冰冷的脸颊上,又顺着那毫无生气的肌肤滑落,留下浑浊的水痕。
他死死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他疯狂地摇晃着她,试图唤醒那沉睡的冰冷,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般的哀鸣。
混乱的场面因为这惊骇的一幕而出现了短暂的停滞。所有人都被这状若疯魔的当朝驸马、新科状元惊得魂飞魄散。
就在这死寂般的惊骇中,王九龙颤抖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江揽月散乱在冰冷脸颊上的、沾着血迹的乌发。指尖,触碰到了一点微凉的、与珠翠截然不同的硬物。
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那点微凉,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穿透了他混乱的、被疯狂和绝望灼烧的神经。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近乎凝固地低下头。
目光,死死地钉在了她的发间。
那支竹簪。
那支边缘早已被摩挲得无比温润光滑的、素朴到寒酸的旧竹簪。它静静地、固执地插在她散乱的发髻深处,簪尾处,两个细小的篆字“揽月”,在满室狼藉的灯火下,在殷红的血泊映衬中,清晰得如同三年前江南石桥上,少年刻下它时那般清晰。
它像一个来自遥远过去的、沉默而尖锐的烙印,狠狠地烫在了王九龙被疯狂占据的瞳孔深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王九龙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嘶喊,所有的疯狂,都在看到那支竹簪的瞬间,彻底僵死、凝固。
他赤红如血、几乎要迸裂的眼瞳,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钉在那支小小的竹簪上。那眼神里翻涌的疯狂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仿佛灵魂被瞬间抽空的茫然。紧接着,那茫然如同碎裂的冰面,寸寸龟裂,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绝望深渊。
他抱着她冰冷身体的双臂,僵硬得如同石雕。滚烫的泪水依旧在汹涌地流淌,冲刷着他脸上的污迹,却再也唤不回怀中一丝一毫的温度。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醉月楼的尖叫、混乱、风雪呼啸……全都化作了模糊的背景噪音。
只有那支染血的、旧旧的竹簪,在无声地尖叫,尖叫着诉说着江南的细雨,石桥的油伞,分食的半块桂花糕,少年灼热的誓言,以及……那封未能送达的、写满了“来世”和“莫恨”的绝笔。
“嗬……嗬嗬……”
一声极其古怪的、如同破旧风箱抽动般的笑声,毫无预兆地从王九龙剧烈起伏的胸膛深处挤了出来。那笑声干涩、扭曲,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空洞,越来越大,越来越响,最终变成了撕裂整个醉月楼上空、疯狂而悲怆的狂笑!
他猛地仰起头,散乱的黑发黏在脸上,对着那绘着精美彩绘、此刻却仿佛摇摇欲坠的天花板,对着那满楼惊骇欲绝的目光,发出了如同鬼魅般的凄厉长笑:
“哈哈……哈哈哈……状元郎?驸马爷?……哈哈哈哈……红妆……朱唇……万人尝?……哈哈哈……”
笑声癫狂,字字泣血。
“揽月……我的揽月啊……等等我……等等我……”
狂笑声中,他骤然收紧了双臂,如同抱着这世间唯一的珍宝,挣扎着想要从冰冷的地上站起。然而双腿却如同灌了铅,踉跄着,又一次重重地跌跪下去。他不管不顾,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怀中早已冰冷的躯体,仿佛要将自己和她一起沉入那无边的血泊与黑暗之中。
“来生……不做读书郎……不做……读书郎……”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声音嘶哑破碎,眼神涣散,彻底陷入了疯狂的低语,“……十里红妆……尽我尝……朱唇……我的……都是我的……”
侍卫们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如同潮水般涌上,试图将这疯魔的驸马爷强行拉开、制服。
“放开我!滚开!谁敢碰她!她是我的揽月!是我的!!”王九龙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拼死挣扎,状若疯虎。那身象征无上荣耀的朱红蟒袍,在混乱的撕扯中,被彻底撕裂,如同破碎的旗帜,沾满了血污和尘埃。
最终,在数名孔武有力的侍卫拼尽全力之下,他被强行从江揽月冰冷的身体上扯开、架起。他依旧在疯狂地踢打、嘶吼,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抹刺目的水红,双脚徒劳地在冰冷的地毯上蹬踹,留下混乱的痕迹。
“揽月——!!!”
最后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如同垂死野兽的绝唱,穿透了醉月楼的穹顶,久久回荡在京城落雪的、死寂的夜空之中。然后,那挣扎的力量骤然消失,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像一袋沉重的破布,被侍卫们粗暴地拖拽着,拖离了这片弥漫着血腥、脂粉和绝望的修罗场。
只留下地上那支孤零零的、染血的旧竹簪,在满室狼藉的灯火下,折射着冰冷而微弱的光。
---
后来啊,京城里的人都说。
醉月楼那个唱“半点朱唇”唱得最勾魂的头牌揽月姑娘,死了。死在了唱曲儿的戏台上,血吐了一地,红得吓人。
没过几天,又听说,那个刚娶了公主、风光无限的新科状元郎王九龙,疯了。疯得彻彻底底,满嘴胡话,谁也认不得了。
大雪落了一夜,清晨的京城一片素缟。
一个宿醉晚归的商人,打着哈欠,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咯吱作响。转过街角,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前方空旷的长街中央,厚厚的积雪里,一个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向前奔跑着。他身上那件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朱红袍子碎片,在凛冽的寒风中如同垂死蝴蝶的残翼,无力地翻飞。
那人怀里,死死地、紧紧地抱着一件东西——一件揉成一团、早已辨不出本来颜色、却依稀能看出是水红色的薄纱戏服。他将那团戏服如同稀世珍宝般搂在胸口,布满冻疮和污垢的脸上,带着一种痴傻的、空洞的笑容,对着白茫茫的虚空,一遍又一遍地、含糊不清地低语着:
“揽月……冷……不冷?……来……抱着……抱着就不冷了……”
“朱唇……我的……都是我的……”
“不做……读书郎……不做……驸马……不做……”
“回家……带你……回家……”
嘶哑破碎的声音被寒风撕扯着,断断续续,飘散在空旷寂寥的雪街上,很快就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商人打了个寒噤,裹紧了身上的皮裘,像是躲避瘟疫般,远远地绕开了那个在雪地里踉跄独行的疯癫身影,加快脚步离去。
风雪更大了,很快便将那深一脚浅一脚的足迹,连同那痴傻的呓语,彻底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