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晋人碎胡桃(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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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壮士真乃神人也!”玄空和尚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对着赵烈拱手道,“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冒犯,还望赵壮士海涵。”

其他几个僧人也连忙站起身,对着赵烈拱手行礼。他们原本想趁席间试探赵烈,若是他本事一般,就想办法困住他,为李虎报仇。可现在看来,赵烈的本事远超他们的想象,别说困住他,就算他们几个人一起上,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赵烈摆摆手:“大师客气了。我只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武艺,只是力气比常人稍大些罢了。”

玄空和尚笑着说:“赵壮士太过谦虚了。像您这样的勇力,就算在我们少林寺,也找不出第二个。今日能见到赵壮士的本事,真是大开眼界。”

说完,玄空和尚让人撤下宴席,重新端上茶来。众人坐在禅房里,聊起了武艺。玄空和尚问赵烈平时如何练功,赵烈便把自己从小跟着父亲在山里打猎,如何锻炼力气的事说了。

玄明听了,感慨道:“原来如此。看来练功不在于招式多花哨,关键还是在于根基扎实。赵壮士常年在山里奔波,练就了一身蛮力,这才是最厉害的功夫。”

赵烈笑了笑:“我也觉得,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看着好看,真到了生死关头,还不如一拳一脚来得实在。”

众人聊得投机,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赵烈起身告辞:“大师,时候不早了,我该下山了。今日多谢大师的款待,也让我见识了少林寺的风采。”

玄空和尚连忙挽留:“赵壮士,天色已晚,山路难走,不如就在寺里住一晚,明日再下山不迟。”

赵烈摇摇头:“不了,我还有事要去别处,就不打扰大师了。”

玄空和尚见赵烈执意要走,便不再挽留,让人准备了一些少林寺的特产,如素饼、茶叶,送给赵烈。又派了两个武僧,送赵烈下山。

走到山门口,赵烈回头看了一眼少林寺,心里暗暗佩服。这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不仅武僧们武艺高强,而且待人接物也十分有礼,不像昨天那个李虎,心胸狭隘。

两个武僧送赵烈到山脚下,才转身回去。赵烈背着包袱,继续往南走。路上,他想起刚才在少林寺敲胡桃的事,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没想到,自己这一身蛮力,竟还能得到少林寺僧人的认可。

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前面有个人影,走近一看,竟是昨天那个李虎。李虎手里拿着一把新的单刀,见赵烈来了,连忙上前,对着赵烈拱手道:“赵壮士,昨天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赵烈愣了一下,没想到李虎会在这里等他,还向他道歉。他笑了笑:“李馆主客气了,昨天的事,我早就忘了。”

李虎连忙说:“赵壮士大人有大量,在下实在佩服。我已经把武馆里的徒弟们都教训了一顿,让他们以后不许再欺负人。以后若是赵壮士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一定尽力帮忙。”

赵烈点点头:“好说。李馆主,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李虎看着赵烈远去的背影,心里暗暗庆幸。幸好昨天师父没让他跟赵烈硬拼,否则他怕是要吃大亏。他也明白了,真正的高手,不仅要有过人的本事,还要有宽广的胸怀,像赵烈这样,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英雄。

赵烈继续往南走,一路上又遇到了不少武林人士。有的听说了他在少林寺敲胡桃的事,特意来跟他切磋武艺;有的则是慕名而来,想拜他为师。赵烈都一一婉拒了,他觉得自己只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武艺,实在当不起“师父”这个称呼。

后来,赵烈去了江南,在一家镖局当了镖师。他凭着一身蛮力,护送了不少贵重货物,从没出过差错。镖局里的人都很佩服他,都叫他“赵大胆”。

多年后,赵烈老了,不再当镖师,回到了晋地的老家。他常常跟村里的孩子们讲起自己年轻时的经历,讲起在中州遇到的那些人和事,讲起在少林寺用一根手指敲碎胡桃的往事。孩子们听得入迷,都把他当成了英雄。

赵烈看着孩子们天真的笑脸,心里很满足。他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虽然没什么大的成就,但能凭着一身蛮力,行侠仗义,保护弱小,也算是没白活。而赵烈坐在自家院中的老槐树下,指尖摩挲着膝头那只磨得发亮的铜酒壶——这是他从江南镖局退下来时,总镖头亲手送的,壶身上刻着“义胆”二字。秋风扫过,槐树叶簌簌落在脚边,他望着远处山坡上嬉戏的孩童,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微光,那些埋在岁月深处的中州往事,又清晰地浮了上来。

离开少林寺的第三日,赵烈走到了洛阳城。彼时的洛阳正是深秋,街头巷尾飘着糖炒栗子的香气,商铺门口挂着的幌子在风里晃悠,上书“胡饼”“汤面”的字样。他找了家临河的客栈住下,刚放下包袱,就听见楼下传来争吵声。

“你这泼皮,竟敢偷我的钱袋!”一个穿青布长衫的书生,正揪着个短衣汉子的胳膊,脸涨得通红。那短衣汉子身材瘦小,却一脸蛮横:“你胡说什么!谁偷你钱袋了?再胡扯,我揍你!”说着就要抬手推搡书生。

赵烈本不想管闲事,可眼看书生要吃亏,还是起身下了楼。他走到两人跟前,声音不高却带着威慑:“住手。有话好好说,别动手。”短衣汉子见赵烈身材魁梧,心里有些发怵,却还嘴硬:“关你屁事!这是我跟他的事,你少管!”

“他说你偷了他的钱袋,是真的吗?”赵烈盯着短衣汉子的眼睛。那汉子眼神闪烁,不敢直视赵烈,手不自觉地往怀里揣。赵烈心里有了数,上前一步,伸手抓住短衣汉子的手腕。那汉子疼得“哎哟”一声,怀里的钱袋“啪嗒”掉在地上,正是书生的。

“还说没偷?”赵烈松开手,短衣汉子连滚带爬地跑了。书生捡起钱袋,对着赵烈拱手道谢:“多谢壮士相救!在下柳清玄,是江南来的书生,要去长安赶考,没想到刚到洛阳就遇到这种事。”

赵烈点点头:“举手之劳。你一个读书人,独自在外,要多小心。”柳清玄感激不已,非要请赵烈去隔壁的酒馆喝酒。赵烈推辞不过,便跟着他去了。

酒馆里人不多,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柳清玄点了几碟小菜,又要了一壶洛阳老酒。酒过三巡,柳清玄看着赵烈,好奇地问:“壮士看着不像本地人,不知是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我是晋地人,叫赵烈。”赵烈喝了口酒,“没什么目的,就是四处走走,见识见识。”柳清玄眼睛一亮:“晋地?我听说晋地有位壮士,在少林寺用一根手指敲碎了胡桃壳,连少林高僧都对他赞不绝口,莫非就是壮士您?”

赵烈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事传得这么快。他笑了笑:“不过是件小事,不值一提。”柳清玄却愈发敬佩:“壮士太谦虚了!那胡桃壳坚硬无比,寻常人用锤子都未必能敲碎,您却用一根手指就做到了,这等本事,实在令人钦佩!”

两人越聊越投机,柳清玄说起江南的烟雨,赵烈说起晋地的山川,不知不觉就喝到了傍晚。临别时,柳清玄递给赵烈一块玉佩:“壮士,这是我家传的玉佩,不值什么钱,就当是谢礼,您一定要收下。”赵烈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离开洛阳后,赵烈又走了不少地方。他去过开封的相国寺,见过寺里高达三丈的千手观音;去过郑州的黄河边,看过奔腾不息的黄河水;还去过许昌的古战场,听当地老人讲三国时的故事。每到一处,他都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听到各种各样的事,也渐渐明白了,这世间的“本事”,不止有蛮力一种——书生的才学、工匠的手艺、商人的精明,都是过人的本事。

这日,赵烈走到了南阳府。刚进城门,就看见城墙上贴着一张告示,上面写着:“南阳府镖局招募镖师,要求武艺高强,胆识过人,待遇从优。”赵烈心里一动,他听说镖师要护送货物走南闯北,既能挣钱,又能见识更多地方,便决定去试试。

南阳府镖局的总镖头姓周,叫周天雷,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脸上满是风霜,据说年轻时曾独自一人护送十万两白银从江南到塞北,从未出过差错。赵烈找到镖局时,周天雷正在练武场教弟子们打拳。

“你是来应聘镖师的?”周天雷上下打量着赵烈,眼神里带着审视。赵烈点点头:“是。我叫赵烈,想试试。”周天雷笑了笑:“应聘镖师可没那么容易,得露两手真本事才行。”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块青石板,“你要是能一拳把这块石板打碎,我就录用你。”

那青石板约莫有半尺厚,表面光滑,看起来十分坚硬。围观的弟子们都窃窃私语,觉得赵烈肯定打不碎。赵烈走到石板前,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深吸一口气,一拳砸了下去。只听“轰隆”一声,青石板瞬间碎成了几块,碎石子溅得到处都是。

周天雷眼睛一亮,走上前拍了拍赵烈的肩膀:“好力气!你被录取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南阳府镖局的镖师了!”弟子们也都惊呆了,纷纷围上来,对着赵烈竖起了大拇指。

赵烈就这样成了一名镖师。第一次走镖,是护送一批丝绸去江南。同行的还有两个老镖师,一个叫张老栓,一个叫李麻子。张老栓经验丰富,一路上给赵烈讲了不少走镖的规矩:“走镖讲究‘三不动’——见山不动,见水不动,见人不动。遇到劫道的,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实在没办法了,再动手也不迟。”

赵烈点点头,把张老栓的话记在心里。这一路还算顺利,没遇到什么麻烦。可到了江南地界的一座山里时,突然从树林里冲出十几个蒙面人,手里拿着刀,拦住了去路。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为首的蒙面人声音粗哑,手里的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张老栓和李麻子脸色一变,连忙拔出刀,挡在货物前。

赵烈却很镇定,他往前走了一步,看着蒙面人:“我们是南阳府镖局的,护送的是普通货物,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们要是识相,就赶紧让开,免得伤了和气。”

“少废话!”为首的蒙面人挥刀向赵烈砍来,“今天要么留下货物,要么留下命!”赵烈不慌不忙,侧身躲过,伸手抓住刀背,轻轻一掰。只听“咔嚓”一声,刀身断成了两截。为首的蒙面人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赵烈已经抬腿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其他蒙面人见首领被打倒,都冲了上来。赵烈毫不畏惧,左躲右闪,拳头和脚法并用,没一会儿就把十几个蒙面人都打倒在地。那些蒙面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了。

张老栓和李麻子都看呆了,张老栓走上前,拍了拍赵烈的肩膀:“赵兄弟,你可真厉害!没想到你不仅力气大,身手也这么好!”赵烈笑了笑:“我也就是瞎打,没什么章法。”

这趟镖顺利完成后,赵烈在镖局里名声大噪。后来,他又走了不少趟镖,去过塞北的草原,见过成群的牛羊;去过西南的山区,见过陡峭的悬崖;还去过东南的海边,见过无边无际的大海。每一趟镖,他都能平安完成,从未出过差错。镖局里的人都很佩服他,都叫他“赵大胆”。

转眼五年过去了,赵烈已经成了镖局里的顶梁柱。可他心里,却渐渐生出了退意。他年纪越来越大,力气虽然还在,却也不如年轻时那般充沛了。而且,他走了这么多地方,见了这么多风景,也想回晋地老家,过几天安稳日子。

这日,赵烈找到周天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周天雷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早晚要走。这些年,辛苦你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赵烈:“这里面是你这几年的工钱,还有我给你的一些心意。你拿着,回家好好过日子。”

赵烈接过包裹,心里暖暖的:“多谢总镖头。以后镖局要是有需要,我还会回来帮忙的。”周天雷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红:“好。你有空了,也常回来看看。”

离开镖局的那天,镖局里的弟子们都来送赵烈。他们有的给赵烈塞了自家做的点心,有的给赵烈送了路上用的水囊,还有的拉着赵烈的手,舍不得他走。赵烈一一谢过,背着包袱,踏上了回晋地的路。

回到阳曲县老家时,已经是冬天了。村里的变化不大,还是那些熟悉的房屋,熟悉的小路,熟悉的乡亲。乡亲们见赵烈回来了,都围了上来,问他这些年去了哪里,过得怎么样。赵烈笑着一一回答,把从外地带回来的特产分给大家。

后来,赵烈在村里盖了间房子,买了几亩地,过起了农耕生活。春天播种,夏天除草,秋天收割,冬天在家烤火、喝酒,日子过得平静而安稳。闲暇时,他就坐在院中的老槐树下,给村里的孩子们讲他年轻时的经历——讲他在中州遇到的少林僧人,讲他在洛阳救过的书生,讲他在镖局走镖的日子,讲他用一根手指敲碎胡桃壳的往事。

孩子们听得入迷,常常围着他问:“赵爷爷,您真的能用一根手指敲碎胡桃壳吗?”赵烈就笑着从屋里拿出几个胡桃,放在桌沿上,伸出食指轻轻一敲,胡桃壳应声而碎。孩子们欢呼雀跃,眼里满是崇拜。

有一次,村里来了个卖艺的班子,班子里有个壮汉,自称“力拔千斤”,能举起三百斤重的石锁。村民们都围过去看,那壮汉果然举起了石锁,还得意地看着众人,等着喝彩。

村里的孩子见了,跑到赵烈家,拉着他的手说:“赵爷爷,您快去看看,有个叔叔能举石锁,可厉害了!”赵烈笑了笑,跟着孩子们去了。那壮汉见赵烈来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屑地说:“你这老头,也来看我卖艺?”

村民们连忙说:“这是我们村的赵烈赵大爷,年轻时可厉害了,能用一根手指敲碎胡桃壳!”那壮汉听了,哈哈大笑:“用一根手指敲碎胡桃壳?我才不信!你要是能做到,我就把这石锁送给你!”

赵烈没说话,从兜里拿出一个胡桃,放在旁边的石桌上,伸出食指轻轻一敲。“咔嚓”一声,胡桃壳碎了。那壮汉愣住了,他走上前,拿起一个胡桃,用力捏了捏,胡桃壳纹丝不动。他又用锤子敲了敲,才把胡桃壳敲碎。

“这……这怎么可能?”壮汉一脸不可思议。赵烈笑了笑:“力气大小不重要,关键是要会用。”那壮汉羞愧不已,对着赵烈拱了拱手:“老人家,我服了!您才是真正的高手!”说完,真的把石锁送给了赵烈。

后来,那石锁就放在赵烈家的院子里,成了村里孩子们的玩具。孩子们常常围着石锁,试着举起来,却怎么也举不动。赵烈看着孩子们,脸上总是带着慈祥的笑容。

岁月流转,老槐树的叶子落了又绿,绿了又落。赵烈的头发越来越白,背也越来越驼,可他的眼神,却依旧明亮。他常常坐在老槐树下,望着远处的山川,心里想着,自己这一辈子,虽然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也活得坦荡、自在。他用自己的力气,保护了弱小,帮助了别人,也见识了这世间的繁华与精彩。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赵烈的身上,也洒在院中的老槐树上。他拿起膝头的铜酒壶,喝了一口酒,嘴角泛起一丝满足的笑容。那些关于中州、关于少林寺、关于胡桃壳的往事,就像这壶中的老酒,越品越香,永远留在了他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