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医院打更人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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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德仁把第五块饼干塞进抽屉时,木质抽屉的滑轨发出“吱呀”一声闷响,像是不堪重负的叹息。他盯着抽屉里那五块一模一样的饼干——都是廉价的奶油夹心款,边缘泛着焦黑,奶油早干透成了深黄色硬块,捏在手里能感觉到糖霜颗粒硌着掌心,连包装纸都没换过,印着十年前就停产的卡通图案。
这已经是连续第五晚在值班室门口捡到饼干了。每晚十点整,他刚从急诊室核对完值班记录回来,总能看见那半块饼干安安静静躺在门槛上,像是专门等着他来捡。起初他以为是哪个病人家属落下的,可急诊室最近连儿科病人都少,更没人会带着这种过期似的饼干。他问过白班保安老王,老王头摇得像拨浪鼓:“这楼除了咱们俩和急诊的人,连只老鼠都嫌冷清,哪来的饼干?你怕不是熬夜熬出幻觉了。”
幻觉?孙德仁捏着饼干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陈腐的甜腥味钻进鼻腔,让他胃里一阵发紧。这味道绝不是幻觉,就像他每晚十一点巡二楼时,总能看见的那三闪灯光一样真实。
昨晚十一点,他刚踏上二楼楼梯,就看见急诊室的方向突然亮起暖黄色的光——那是老式白炽灯的颜色,可急诊室半个月前就换成了冷光节能灯。没等他反应过来,灯光“咔嗒”闪了一下,暗下去半分,接着又闪一下,再闪一下,然后彻底灭了。走廊瞬间陷入黑暗,只有他手里的手电筒射出一道光柱,在墙上晃得厉害。
他当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握着扳手往急诊室跑,推开门却看见小周正低头写护理记录,头顶的节能灯亮得刺眼。“孙师傅?您怎么了?脸这么白。”小周抬头看他,笔还夹在指间。孙德仁指着天花板:“灯……刚才灭了?”小周愣了愣,随即笑了:“孙师傅您肯定看错了,这灯自从装上就没坏过,连闪都没闪过分毫。”
他当时没再说话,退出急诊室时,后背的冷汗已经把衬衫浸湿了。他明明看得清清楚楚,那三闪灯光像某种信号,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可小周的表情不像是撒谎,急诊室的灯也确实亮得好好的,连一丝接触不良的迹象都没有。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凌晨一点的储物间门。自从上次在柜子缝里看见那只手后,他每晚巡楼前都会特意检查储物间的锁——新换的铜芯锁,还加了把挂锁,钥匙他睡觉都攥在手里。可每次到了凌晨一点,他踩着点往三楼走时,总能看见挂锁掉在地上,锁扣是打开的,而那扇木门,总会虚掩着留条缝,像是有人特意为他留的。
有天晚上,他特意提前十分钟守在三楼楼梯口,眼睛死死盯着储物间的门。十二点五十五分,门还是好好的,挂锁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十二点五十九分,他甚至伸手摸了摸门板,冰凉的触感还留在指尖;可当墙上的老式挂钟“当”地敲了一下,指向凌晨一点时,他听见“咔嗒”一声轻响——挂锁自己弹开了,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紧接着,木门缓缓往里推开,露出一条黑黢黢的缝,像是一张等着猎物的嘴。
他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手电筒的光柱抖得厉害,照在门缝里,只能看见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像是藏着无数双眼睛。他想冲过去把门关上,脚却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就那么敞着,直到他硬着头皮上前锁好,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
这些重复的怪事像一张网,慢慢把孙德仁裹紧。他开始失眠,白天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夜班时的画面——饼干、灯光、敞开的门,还有那只泛着青黑的手。他甚至不敢闭眼睛,一闭眼就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天晚上,他又在值班室门口捡到了半块饼干。这次他没有立刻塞进抽屉,而是蹲在门槛上,借着走廊的灯光仔细看着。饼干上的奶油硬块里,似乎嵌着点什么东西——他用指甲抠了抠,掉下来一小片褐色的碎屑,看起来像是干了的花瓣。
茉莉花瓣!
孙德仁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想起第五晚找回钥匙时,上面沾着的那片干枯茉莉花瓣,想起工作证上那个名字——李茉莉。这饼干、这花瓣,难道都和她有关?
他攥着饼干站起来,走到走廊尽头,望着黑漆漆的三楼方向。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股熟悉的霉味,吹得他后颈发毛。那些重复的怪事,不是巧合,也不是幻觉,更像是某种提醒,或者说,是某种求助。
抽屉里的饼干还在静静躺着,五块,一模一样。孙德仁摸了摸抽屉,冰凉的木质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那些重复的夜班,那些挥之不去的诡异,都在等着他去揭开答案。而答案,或许就在三楼那间永远锁不住的储物间里。
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西院区老住院楼的阴影还没被阳光完全驱散。孙德仁攥着那串磨得发亮的钥匙,脚步虚浮地往值班室走,眼皮重得像挂了铅——整整一夜,他没合过眼,耳边总绕着那若有若无的哭声,眼前也总晃着消防栓玻璃里那个无头影子。
刚走到一楼走廊,就看见老王提着个保温桶从外面进来,白大褂上沾着点晨露。老王是白班保安,和孙德仁倒算聊得来,往常碰面总会递根烟,今天也不例外。他掏出烟盒,抽出一根递给孙德仁:“孙哥,昨晚没睡好?看你这脸色,跟纸似的。”
孙德仁接过烟,手指有点抖,打火机打了三次才点着。烟雾吸进肺里,呛得他咳了两声,才哑着嗓子开口:“老王,你……你白班的时候,有没有在值班室门口见过半块饼干?就是那种奶油的,放干了发黑的。”
老王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一脸疑惑:“饼干?哪来的饼干?这楼除了咱们俩保安,就只有急诊那几个医生护士,谁会往值班室门口扔饼干?再说我白班在这儿待了快两年了,别说饼干,连个糖纸都没见过。”他顿了顿,又凑近了点,压低声音问:“孙哥,你是不是昨晚碰见啥了?这楼邪乎,我早就跟你说过……”
“没、没碰见啥。”孙德仁赶紧打断他,把剩下的烟摁在墙角的烟灰缸里,心里却凉了半截。老王的表情不像是装的,他是真没见过那饼干。可自己每晚十点都能在值班室门口捡到,那饼干的纹路、奶油的痕迹,都清晰得不像幻觉,怎么会只有自己看见?
他攥着口袋里那枚从病历柜缝隙里掉出来的生锈纽扣,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皮肤,让他打了个寒颤。还有那片茉莉花瓣、急诊室闪烁的灯、重复出现的细节……难道这些都只有自己能看见?
揣着满肚子的疑问,孙德仁又往急诊室走。小周正坐在护士站里整理输液瓶,晨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白大褂的衣角上,倒显得比平时暖了些。孙德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过去,声音比刚才还轻:“小周,问你个事。”
“孙师傅,您说。”小周抬头,笑着看向他,眼睛弯成了月牙,和工作证上李茉莉的笑容有点像,让孙德仁心里莫名一紧。
“你……你夜班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急诊室的灯闪?就是那种,突然亮一下,又暗一下,连闪三下的那种。”孙德仁盯着小周的眼睛,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点表情。
小周愣了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拍了拍孙德仁的胳膊:“孙师傅,您是不是熬夜熬糊涂啦?急诊室那盏老灯上个月就坏了,镇流器烧了,根本开不了。现在用的是墙角那盏临时节能灯,插电的,亮度一直稳得很,怎么会闪?我每晚值夜班,也没见过灯闪啊。”
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墙角的节能灯,那灯正亮着,发出柔和的白光,连一点晃动都没有。孙德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喉咙突然发紧——他明明记得,昨晚十一点巡楼时,急诊室的灯还闪了三下,橘黄色的光晃得他眼睛疼,怎么现在就成了节能灯?
“是不是……是不是我记错了?”孙德仁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肯定是记错啦,”小周收拾着手里的输液管,语气轻松,“您这夜班熬得辛苦,难免会眼花。要不今天回去好好睡一觉,补补精神?”
孙德仁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急诊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灯光和声音,走廊里又恢复了寂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回荡。
他走到楼梯口,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滑坐在地上。口袋里的纽扣硌着腿,他掏出来看,那枚纽扣生锈的纹路里,还缠着一点白色的线——和李茉莉那件白大褂上的线一模一样。
原来不是夜班在重复,是只有他被拖进了这场重复里。那些饼干、闪烁的灯、开着的储物间门,都是只属于他的异常。小周不知道,老王不知道,整个医院里,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这些东西,能听见那些声音。
他突然觉得一阵恐慌,像被什么东西裹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想找人说说,想告诉别人自己看见的一切,可看着老王和小周正常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要是说了,别人会不会觉得他疯了?会不会觉得他是因为熬夜熬出了幻觉?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缕阳光,落在他脚边,可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他攥着那枚纽扣,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李茉莉到底想让他做什么?这些只有他能看见的异常,又藏着什么秘密?
楼梯间传来脚步声,是老王来换班了。孙德仁赶紧站起来,把纽扣揣回口袋里,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努力挤出一个平静的表情。他不能让别人看出他的慌乱,至少现在不能。
“孙哥,咋在这儿坐着?”老王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有点累,歇会儿。”孙德仁笑了笑,声音有点沙哑,“我先回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他没再停留,快步走出老住院楼。清晨的风迎面吹来,带着点凉意,却让他清醒了些。他抬头看了看三楼的窗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看不见里面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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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那些异常是不是只有自己能看见,他都得查下去。李茉莉留下的工作证、病历本、还有那张照片,都在指着一个真相。他得找到那个真相,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否则,他可能永远都走不出这场只有自己的异常。
第十四晚的风比往常更凉,卷着老住院楼特有的霉味,从楼梯间的窗户缝里钻进来,吹得孙德仁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攥着扳手的手心里全是汗,金属柄滑溜溜的,每走一步,腰上的钥匙串就“叮当作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凌晨三点的钟声刚过,他刚踏上三楼的台阶,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往走廊尽头瞟——那扇储物间的门,又开了。
不是之前那种留条缝的虚掩,而是大敞着,门板抵在墙上,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空间。更怪的是,黑暗里还透着点微光,昏黄的,像老家里点过的洋蜡烛,忽明忽暗地晃着,把病历柜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走廊的地面上,像一个个歪歪扭扭的鬼影。
孙德仁的脚像灌了铅,钉在原地挪不动。前几晚的恐惧还没散——那只从柜子缝里伸出来的青手,消防栓玻璃里无头的白大褂影子,还有那串失而复得的钥匙上,干枯的茉莉花瓣——每一件事都在告诉他,这里不对劲,赶紧走。
他往后退了半步,脚后跟碰到了楼梯扶手,“咚”的一声轻响。就是这声响,让他突然停住了——他都已经忍了这么久,要是现在走了,之前的害怕不都白受了?那扇门里到底藏着什么?李茉莉的工作证还在他值班室的抽屉里,那张写着“李”字的病历单也还在,这些东西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不弄明白,他连觉都睡不安稳。
“就看一眼,看完就走。”孙德仁咬着牙,给自己壮胆,把扳手换到另一只手里,指尖用力到泛白。他一步一步往前挪,每走一步都要顿一下,耳朵竖得老高,听着储物间里的动静——没有“沙沙”声,没有哭声,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胸口,像要跳出来。
离储物间越近,那微光越清晰,还隐约飘来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霉味,是一种很淡、很柔的香,像他小时候在老家院子里闻到的茉莉香。可这医院里早就没有茉莉了,上次钥匙上的花瓣已经让他觉得奇怪,现在又闻到这香味,难道……是李茉莉?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孙德仁就打了个寒颤。他停下脚步,往储物间里望了望——微光从最里面的那排病历柜方向透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柜子后面亮着。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了一下虚掩的门,门板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在空荡的储物间里反弹出回声。
回声散去后,储物间里依旧静悄悄的,只有那微光还在晃着。孙德仁举着手电筒,光柱顺着微光的方向照过去——最里面的那排病历柜前,不知什么时候铺了件白大褂。
那是件老式的护士白大褂,领口和袖口都洗得发白,边角处还磨出了毛边。孙德仁的目光落在白大褂的下摆上,心脏猛地一缩——衣角沾着块褐色的痕迹,不是灰尘,是那种干了很久的硬痂,像是……血。
他慢慢走过去,手电筒的光在白大褂上扫过,发现衣摆处还掉了颗纽扣,线脚处留着半截白色的线——和上次从柜子缝里掉出来的那颗生锈纽扣,一模一样。
“有人吗?”孙德仁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发颤。储物间里没有回应,只有他的声音在病历柜之间绕了一圈,又传了回来。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白大褂的布料,就像摸到了冰,一股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窜,瞬间传遍了全身。
他赶紧缩回手,手电筒的光往下移,落在白大褂的口袋上。口袋鼓鼓的,像是装了什么东西。孙德仁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进去——指尖碰到了硬邦邦的塑料壳,他慢慢把东西掏出来,是张工作证。
塑料壳已经裂了道缝,表面蒙着层薄灰。孙德仁用袖子擦了擦,里面的照片露了出来——是个年轻女人,扎着马尾辫,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胸前别着的护士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李茉莉”三个字。
职位栏写着“护士”,入职时间是十年前,可离职时间那一栏,是空的,只有一道浅浅的划痕,像是有人想写什么,又中途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那股茉莉香味突然变浓了,不是飘来的,而是像就在他身边,绕着他的手腕转。孙德仁猛地抬头,手电筒的光柱扫向四周——病历柜还是那些病历柜,地上还是厚厚的灰尘,什么都没有。
可那微光,却比刚才更亮了些。他顺着光看过去,发现微光来自最里面那个之前卡住的病历柜——柜门没关严,一条缝里透出昏黄的光,像是柜里点了盏小灯。
孙德仁站起身,握着工作证的手越攥越紧。他走到那扇柜门前,深吸一口气,慢慢伸出手,推开了柜门。
柜子里没有灯,只有一盏老式的台灯放在病历本上,灯泡亮着,发出昏黄的光。台灯旁边,放着一摞厚厚的病历本,最上面的一本,封面上用红笔写着两个字——李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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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李茉莉自己的病历本。
孙德仁的心跳得更快了,他伸手去拿那本病历本,指尖刚碰到封面,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轻轻碰了一下储物间的门。
他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柱扫向门口——那扇刚才还大敞着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
整个储物间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只有手里的手电筒和柜子里的台灯亮着。孙德仁跑过去拉门把手,却发现门被锁上了,无论他怎么拉,都纹丝不动。
“谁锁的门?!”他朝着门口喊,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恐慌。回答他的,只有无边的寂静,还有那股越来越浓的茉莉香,缠绕在他身边,像一双无形的手,轻轻裹住了他。
孙德仁的手还攥着扳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储物间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没有风,却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推动,“咔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他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柱扫过门板,只有斑驳的油漆和积灰的门缝,什么都没有。
那点昏黄的微光还在最里面的病历柜旁亮着,像是黑夜里的磷火,勾着他往前走。脚下的灰尘厚得能没过鞋跟,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沙沙”的摩擦声,和第一晚听见的翻报纸声渐渐重合,让他后颈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离那团光越近,空气就越凉。不是老楼通风的阴冷,是种贴着皮肤的寒意,像冬天揣着块冰,从领口往衣服里钻。他看见光的源头了——是盏老式的铁壳台灯,灯绳上还系着个褪色的蝴蝶结,灯泡蒙着层灰,却依旧亮得稳定,把周围的病历柜都映出圈模糊的光晕。
而台灯底下,地上平铺着件白大褂。
孙德仁蹲下来,指尖先碰到了白大褂的袖口。布料是老式的确良,洗得发脆,边缘都起了毛,却叠得整整齐齐,像是刚从衣柜里拿出来。他顺着袖口往下摸,摸到衣角时,指尖突然顿住——一块硬邦邦的褐色痕迹贴在布料上,边缘已经发黑,指甲刮上去能感觉到粗糙的颗粒感,像是干涸多年的血痂。
“这是谁的……”他小声嘀咕,声音在空旷的储物间里飘着,没等回音,指尖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冰凉。和上次捡病历单、摸那只手时的感觉一模一样,凉得能穿透皮肤,顺着血管往骨头缝里钻。他赶紧缩回手,手电筒的光柱落在白大褂的口袋上——右边的口袋鼓鼓囊囊的,像是塞了东西。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伸手把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是张硬壳工作证,塑料外壳裂了道斜纹,边角被磨得发白,正面印着市立医院的老logo,已经褪色成了淡蓝色。孙德仁把工作证翻过来,手指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心脏猛地一缩。
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扎着高马尾,额前留着碎刘海,对着镜头笑得很灿烂,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还有个浅浅的梨涡。她穿着件崭新的白大褂,领口别着支钢笔,和地上这件发脆的白大褂截然不同。
工作证的信息栏里,钢笔字写得工整清秀:姓名,李茉莉;职位,护士;入职时间,十年前的9月12日;离职时间那一栏,是空的,只留着道浅浅的钢笔划痕,像是没写完就停了笔。
“李茉莉……”孙德仁念出这个名字,脑子里突然炸开——第一晚捡到的那张泛黄病历单,上面不就只剩个“李”字吗?还有第五晚钥匙上沾着的茉莉花瓣,医院里早就不种茉莉了,那花瓣难道是她的?
他握着工作证的手开始发抖,塑料壳的凉意透过掌心传过来,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突然想起老张第一天跟他说的话:“要是听见什么动静……别太较真。”当时他没当回事,现在才明白,老张不是在说老楼的水管子,是在提醒他,这楼里藏着事。
孙德仁把工作证揣进兜里,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白大褂。衣角的褐色痕迹在灯光下泛着暗沉的光,他突然注意到,白大褂的第二颗纽扣不见了,线脚处留着个小小的洞,和上次从病历柜缝隙里掉出来的那颗生锈纽扣,形状一模一样。
“是你……一直跟着我?”他对着空气问,声音有些发颤。没有回应,只有台灯的灯泡微微闪烁了一下,光晕在病历柜上晃出个模糊的影子,像是有人站在那里。
孙德仁突然不敢再待下去。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是恶意的,是带着委屈和恳求,可这种目光比恶意更让他心慌。他转身就往门口走,脚步有些踉跄,快到门口时,衣角不小心勾到了旁边的病历柜,“哗啦”一声,几本案历本从柜子上掉了下来,散落在地上。
他蹲下来想捡,目光却被其中一本病历的封面吸引住了——封面上用红笔写着“李茉莉”三个字,字迹和工作证上的一模一样,只是笔画更潦草,像是写得很急。
孙德仁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他把那本案历捡起来,刚翻开第一页,身后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是门锁转动的声音。他猛地回头,储物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门缝里没有一点光,整个屋子只剩下台灯那点昏黄的亮,把他困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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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德仁捏着那张印着“李茉莉”名字的工作证,指腹反复摩挲着塑料外壳上的裂痕。照片里的女人笑得真切,马尾辫梢还翘着点弧度,可此刻这笑容落在他眼里,却和方才那只泛青的手、消防栓里无头的影子缠在一起,让他后颈的汗毛直竖。他攥紧工作证,一步步挪向亮着微光的病历柜,每走一步,鞋底都要在积灰的地面上蹭出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储物间里格外刺耳。
那盏老式台灯就嵌在病历柜顶层的隔板上,灯绳垂下来,末端的拉环锈迹斑斑。昏黄的灯光裹着一股旧灯泡特有的温热气息,却没驱散周围的寒意——孙德仁甚至能感觉到,有股凉丝丝的风正从柜子缝隙里钻出来,拂过他的手腕,像极了那晚手背被触碰的触感。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拉开柜门,金属合页发出“吱呀”一声闷响,像是老人的叹息。
柜子里堆着半摞病历本,纸页边缘都卷了边,最上面那本的牛皮纸封皮上,用蓝黑墨水写着“李茉莉”三个字,字迹娟秀,却因为年头久了,墨色发暗,边角还沾着点褐色的印记,不知道是霉斑还是别的什么。孙德仁伸手把本子抽出来,刚碰到封面,指尖就传来一阵凉意,不是灰尘的冷,是那种浸在水里久了的湿冷,顺着指尖往胳膊肘窜。
他坐在柜子前的旧木箱上,打开手电筒,让光柱落在病历本上。第一页是基本信息,李茉莉,二十三岁入职,籍贯是邻市的一个小县城,家庭成员那一栏只写了“母亲”,后面画了个叉。往后翻,大多是常规的体检记录,直到第三十几页,字迹突然变了——之前的字规规矩矩,后来的字却越来越潦草,笔锋里带着股说不出的慌乱,有些笔画甚至划破了纸页。
“三月十七日,夜班。给302床输液,核对过病历,无过敏史,剂量无误。”
“三月十八日,醒来看见302床家属在闹,说病人没了。护士长说我输错了药,可我明明……”
“三月十九日,张医生找我谈话,说让我认了,说这样对大家都好。我没做错,为什么要认?”
“三月二十日,档案室的王姐偷偷告诉我,302床的原始病历不见了,现在的是补的。他们在撒谎,我没有输错药,是病历被改了……”
孙德仁的手指捏得发紧,纸页边缘被他攥出了褶皱。他继续往后翻,最后几页的字迹几乎连在了一起,墨水晕开,有些字都认不清了。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看见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左手写的:“他藏起来了,在三楼,最里面……”后面还跟着几个字,被深色的水渍晕成了一团黑,怎么看都辨不清,只能隐约看见“药”“单”两个偏旁。
“最里面?”孙德仁抬头看了看储物间的尽头,那里只有一面白墙,墙上还贴着张泛黄的“禁止吸烟”标语,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正琢磨着“最里面”指的是什么,身后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转动了门把手。
他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柱“唰”地扫过去,储物间的门竟然关上了!他明明记得进来时特意留了条缝,怎么会自己关上?孙德仁站起身,快步走到门边,伸手去拉门把手,却发现门被锁上了——他进来时根本没锁,这门怎么会自己锁上?
“谁在外面?开门!”他拍着门板喊,声音在封闭的空间里撞出回声,却没人应答。他又拧了拧门把手,锁芯纹丝不动。就在这时,头顶的灯突然灭了,连那盏老式台灯也暗了下去,整个储物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只有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里晃来晃去,照得那些病历柜的影子歪歪扭扭,像一个个站着的人。
孙德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握紧手电筒,后背贴着门板,慢慢转动身体,警惕地看着四周。黑暗里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像敲鼓。突然,他听见一阵“沙沙”声,和第一晚听见的翻报纸声一模一样,就从他身后的病历柜传来——可他身后是门板,哪来的病历柜?
他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柱照向身后,门板好好的,什么都没有。可那“沙沙”声还在响,这次换了个方向,从他左边传来,紧接着,右边又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穿着软底鞋,在慢慢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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